第30章谁是大王八？

李惜儿虽然私下里放了狠话，但或许是顾忌自己胎像不稳，一直未有什么大动作，双方暂且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自那之后，李惜深居简出，每日总有各色珍馐补品源源不断地送往其房内。陆明明眼看着对方的腹部日渐隆起，如同被缓缓吹起的气球，随着天气渐暖，众人不约而同地换上了轻薄衣衫，孕态也愈发明显。陆明明偶尔见到她由宫人扶着在小院中散步，两人即使碰面也不过是寒暄几句，随即李惜儿便远远走开。

陆明明本以为日子会这般波澜不惊地过下去，直到李惜儿采取下一步动作，却不料平静即将被打破。

这天照例是陆明明轮休，她闲来无事与栾珝玩着抽王八，这是一种古老的游戏，在一副牌中先抽出一张“王”和“8”，随后玩家轮流抽牌，并将手中的对子丢出去，这样最后手中剩下“王”和“8”的便是本局的王八。

扑克牌是栾珝用薄竹片精心削制而成的，再由陆明明一刀一刀刻上图案，这对于二人来说是难得的消遣，少女自是格外珍惜。此时，牌局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陆明明紧盯着栾珝的动作，盯着对方葱白似的手指在两张牌上来回摩挲，瞳仁随着他的动作来回移动，最终只能注视着栾珝将一对三轻轻推到自己眼皮底下——胜负已分。

陆明明无奈地叹了口气，闭眼对方手中抽走最后一张牌，随手一扔，竹片正面朝上散落在桌面上，赫然是一对王八。

“行吧，今天我当王八。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约定，赢家可以要求输家在当日完成一件事，昨天陆明明才让栾珝用替身术帮自己去御前当差，不知道他今天会提什么要求，话说回来，好像栾珝之前还没有赢过哩。不知道他今天会提什么要求，太离谱的她可不会答应。

“机会难得，请容在下好好思考一番……”栾珝单手撑着下巴，眉眼含笑，手指在陆明明的掌心里轻轻打圈儿，酥酥麻麻的触感不禁让少女的耳尖烧得烫烫的，正想着，眼前这人怎么这么会撩人，少女突然感觉掌心被指甲轻轻刮了一下，“我想好了，不如今晚你我二人……”

话音未落，二人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少女下意识地站起身，而栾珝则顺势贴住少女后背，在对方耳畔小声叮嘱几句，便隐去身形。毕竟他此时未着宫装，需要避免引人注意。

陆明明循声望去，发现又是有人欲强闯宫门，不过这次不是胡太后，而是另一位熟人——唐妃娘娘。

自打杭皇后离世，唐妃娘娘便成了后宫的无冕之王，宫中早有传闻陛下欲封其为贵妃。若不是膝下无子，恐怕皇后职位也早已被其收入囊中。不过如今李惜儿有孕，后位归属尚不可定，宫人们自然不管怠慢这位圣眷正浓的唐妃娘娘。

“本宫不过是来探望探望姊妹，放本宫进去。”

守门太监腰弯到几乎贴地，陪着笑却寸步不让，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娘娘体谅。”

“什么意思？你们觉得陛下会防着我？我此行有要事！你们大可在一旁看着，本宫绝对不会动手脚！——本宫还不屑于与一个孩子作对。”

此言一出，拦门的太监们面面相觑，唐妃作为后宫的实际掌权者，确实无人敢不要命的拦住，万一陛下更看重唐妃娘娘呢。到底有个机灵的小太监提议，不如由他去找陛下，待陛下首肯后他们再放行。

唐妃在后宫可谓所向披靡，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就在这时，她瞥见院子里的人影，她用染着丹蔻的长甲一指，直直指向凑过来看热闹的陆明明

“本宫是来找她的！”

陆明明闻言脚下一个踉跄，腰间瞬间被一双温热的手及时托住，同时听见一声没憋住的轻笑，她暗中咬牙，盘算晚上一定要好好收拾栾珝，面上却尴尬地陪着笑，“不知唐妃娘娘找我有何贵干？莫不是认错了人？”

少女极力撇清关系，却听见唐妃说：“没错，就是找你，上次耳环的事还没了呢。”唐妃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守卫的宫人，冷声反问：“如何？陛下可曾禁止过我找陆宫人。”

陛下确实没下过这道禁令，宫人们一时犯了难。趁此空档，唐妃宫的随侍早已上前开路，唐妃径直闯入，一手拽着陆明明就往李惜儿的房中去。

进屋时，李惜儿正坐在摇椅上，皎皎在一旁摇扇，扇子与其之间隔着一个盛放着佛手柑的冰鉴，清风拂过带来满室请香，真是惬意享受。

李惜儿穿得十分清凉，素纱罩衫仅在臂膀上虚虚搭着，白藕般雪白圆润的臂膀毫无遮挡地展露出来。见唐妃拽着陆明明闯进来，她不紧不慢地起身，以主人之姿邀请众人落座，而自己则扶着后腰也一同缓缓坐下，一举一动大方得体。

李惜儿摇着团扇，用眼神示意皎皎赶紧为二人倒茶，唐妃在外面与宫人们争执许久，见茶汤温度正好，也不可客套，举杯一饮而尽。

一盏毕，唐妃的视线从杯壁上挂着的黄碧茶汤转移到李惜儿含笑的脸上，柔声道：“竟然是蒙顶山茶，《本草纲目》中写：‘真茶性冷，惟雅州蒙顶山出者温而主祛疾。’陛下当真上心，如此珍视妹妹腹中孩儿。”

李惜儿玉手轻抬，亲自提壶为唐妃续茶，“嗐，什么好茶不好茶的，都是陛下让人送来的。我这儿还存着不少，姐姐若喜欢，一会儿我让人装些给您送过去……自打坏了这个小东西，我就格外怕热，今日没外人，咱们姐妹之间就不拘虚礼了。”

后宫女子个个都是人精，即便粗线条如陆明明，也听出李惜儿话里的炫耀之意，不由得暗暗咂舌，这位唐妃的战斗力，她可是见识过的，李惜儿胆子也忒大了。不料唐妃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笑道：“这蒙顶山茶我年年都喝的，只是今年听闻蜀地暴雨，产量大减，以为没有了，竟然在妹妹这里沾光喝到了，既然碰见了，那我说什么也得讨些回去，虽说味道似有不同，或许正是这点不同，才让妹妹有了喜讯呢。”

果然，能屈能伸方为成大事者，唐妃显然是有备而来，或许是看李惜儿怀孕，她有些着急了，直接看门见山地问起：“我知道妹妹为了这孩子费过不少心思，我也就直接问了，王公公早前为妹妹引荐过一名食疗圣手，不知妹妹用着如何？”

李惜儿没料到唐妃竟然如此直接，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唐妃何等聪慧，一眼看出她的犹豫，当即施压。

“妹妹应该知道洪武祖训吧？嫔妃皆需殉葬，即便有了子嗣也未必稳妥，唯有后宫子嗣繁茂，我们姐妹互相扶持，才是长久之计。”

这番话直戳李惜儿的心窝子，她抛弃爱人入宫，又忍辱负重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成为人上人。岂能没享受到几天好日子就要拉去殉葬。她比这些人年纪都小，又唱了多年戏文，早明白所谓的“死后哀荣”不过是表演给活人看的戏码。

李惜儿咬着下唇，因为孕期而丰腴起来的姣好面颊上，目光因犹豫而偏移。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捉住二人的手，诚恳道：“既然姐姐如此说了，那我便如实相告——咱们姐妹之间就应该互相扶持！”

怎么还扯上我了？陆明明想抽手，又怕煞风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吉祥物，听李惜儿娓娓道来。

她这边心不在焉，唐妃听得却无比认真，一旁的宫人快速记下来。末了，唐妃还不忘捧出一份礼物。

“此番叨扰妹妹了，这是我亲手缝制的百家被，权作一点小小心意。”

李惜儿感动不已，当即换好衣服亲自送唐妃出门，还特意当着唐妃的面叮嘱守门的宫人，此事不必禀告陛下，又赚了一波好感度，那厢姊妹情深，这边，陆明明终于脱困回屋，没料到屋内还躺着一只饿鸟

翌日，陆明明甩着酸痛的手腕，任栾珝为她梳妆打扮。她没好气地瞪了栾珝一眼，如果不是他昨晚提出的新花样，她又何苦顶着工伤的手腕去当差。

栾珝感受到陆明明宛若剑芒一样的眼神，自然而然地执起手腕轻吻。凉意过处酸痛尽消，陆明明哼了声抽回手。她求过栾珝教她一些仙术，可栾珝却总以时机未到推脱。

总之，陆明明带着满腹怨气出门时，险些撞上人，她生生憋回半步，拍着胸口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吓死我了。”

定睛一看，正是皎皎。

皎皎双手奉上一封被蜡封口的信，恳切道道：“姑娘可还记得昨天唐妃娘娘的请求吗？我们家主子一大早起来就念着，劳烦姑娘将这封信捎给王公公，问问何时能请陛下也为唐妃娘娘安排问诊。”

陆明明揣好信，路上还不忘嘟囔李惜儿这是转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