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悍骏马在零星几点昏黄中疾驰而过,沈约披着宽大黑袍,头戴帷幕,面容藏匿在阴影中,如鬼魅一般向城西而去。
哪怕仔细休养了一天,哪怕只是从城中到城西,驾马这样耗费体力的事对沈约依然颇有负担。
沈约平复呼吸,压下震痛,羽状令牌掌在手心,一路畅通无阻地停在了一座其貌不扬的院落门前。
“阁主。”门内有两名声息几斤全无的大汉,见沈约轻车熟路走近,低头恭敬道。
帷幕下传出一声极冷淡的回应,大汉头低的更深:“李二就在下面,阁主今日要亲自审?”
沈约依旧不咸不淡道:“嗯,开门。”
此处是沈约三年前为自己准备的后路之一,与三皇子结盟后为表诚意将此处一半管理权交给了三皇子亲信,此时战战兢兢的是她手下,而另一人侧身靠在门边,对她的到来没什么反应。
此人是三皇子亲信,更是三皇子身边一条又咬又叫的疯狗,沈约对他不喜,再次开口时已含警告。
“林详,开门。”
这时男人才慢慢悠悠站起身:“见过阁主,这就开。”
地牢入口是一座枯井,其上盖着一块足足三十公分厚的石板,需两个力量饱满的成年汉子抬着才能打开,算是沈约与三皇子达成的约定。
既求谋反,背水一战,唯有死成。
谁也别想在危机时刻从这里独自离开。
沈约弯腰,解开石板下暗锁,顺着木梯向下,十二节横木梯后,沈约踩在了平整的地板上。
李二正被关押在铁笼里,关押时间不长,他的精神还不错,沈约站在笼外端详。
沈约没有刻意隐藏身形,李二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扒在铁栏杆缝隙中间,颤颤巍巍问道:“请问小友是谁,为何要把在下带来这里呀?”
地牢内腥气弥漫,墙上更是铁钩绳索一应俱全,沈约踱步取下一根细针,又恍然觉得不够,将所有细针攥在手里。
这才在李二更加惊惶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开口:“我是沈章文沈御史的人,最近沈大人计划在关键时刻,需要你保持安静,放心,只要你不做多余的事,保证你能全须全尾地回你的温柔乡去。”
注意到他视线停留在细针上没有反驳,沈约心中有数,继续道:“放心,只是我的一点小癖好,在沈大人开口之前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着,沈约从怀里掏出一块死肉,全部细针尽数没入肉中时,沈约听到了李二牙齿打颤的声音。
拔出,插入,扭转,又犹然觉得不尽兴,将针头掰出一个个倒钩,顺着通路在肉块中翻搅。
李二颤声:“小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小人一介草民,如何跟沈大人扯上关系,小小姐怕不是认错了人,折煞小人了。”
不像是一个半路发家的暴发户,倒像是一个不得志的穷秀才,沈约心中狐疑。
“想来是没见过我,我劝你别在我面前耍花招,我脾气可不算好。”
说着把肉块一扔,攥着针不耐地看向李二。
李二伸手拂去额头汗滴,唇瓣都在痉挛,依然硬着头皮说了句:“小的知错了,小的不敢反驳大人,大人别恼。”
滑不溜秋,沈约心中评价。
心理素质过硬,演技过关,言谈不留漏洞,此人知晓内幕甚至参与其中的概率陡然涨到八成。
虽只有八成,沈约自会照着十成去演,闻言不屑冷哼一声,银针倾洒,落地可闻:“一帮心眼比蜂窝多的软蛋。”
语气愤愤,却不像是冲着里头李二去的。
她要给李二留机会,一但他能确认自己是沈章文的手下,态度必然不会像如今这么难啃,她便循循诱导总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如若依然毫无破绽......
除了他真的是个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聪明人之外,她能确定李二有一番本事让沈章文觉得他死了,才一点不信沈章文的人会来找他。
沈约瞧着李二瑟缩着蜷在角落,脸埋在双膝间抖若筛糠。
好极了,天衣无缝,沈约都想给他喝彩。
如此这般丝毫不试探,沈约也不能一拳捶死他与沈章文有关,不过也好,只要能查出来他和沈章文的蛛丝马迹,此人和沈章文绝非什么利益一致的好伙伴。
可操作的空间也会越大。
沈约勾唇,就这样和李二沉默相对。
如此两日,沈约时不时吐槽沈章文在外留存这么多把柄,装醉怒骂小人设计。
直至今日,除却来送食水的人,地牢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裹着和沈约一样的纯黑衣袍,宽肩窄腰,肌肉喷张,与沈约对上的第一眼就急切开口道:“走,沈章文做的那些事已经被查出来了,马上要被压进诏狱自身难保,我们必须马上跑!”
沈约犹豫,那人又道:“你被设计来这破地方,还不知道沈章文压根就没打算重用我们吗?何必为了他把自己命都搭进去!”
说着看向李二面露凶光,竟要竖刀将他灭口。
沈约在一旁焦急踱步,好似还不能下定决心:“沈章文当真不会卷土重来?”
“他卷土重来跟我们没关系了,不如提着这个人去向宋阁老投诚,我们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命当朝廷大人们的走狗。”
他说的轻佻漠然,讽刺意味极浓,刀光凛冽,显然根本就没打算按照他自己说的去做。
他想把李二杀了然后一跑永逸。
沈约侧身,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沉声催促道:“快点。”
“别!”
李二大叫一声,刀光铮然停在他不住颤抖的喉管前。
傩九掀开袍兜,浓眉压绿眼,面目狰狞,对沈约恶狠狠道:“为什么拦我?”
“你真要杀了他?你以为朝堂上这些大人物能坐到那个位置都是靠狗屎运吗?”
沈约怒斥,在傩九目眦欲裂的表情里,转向李二道:“我打不过他,他若一定要杀你我拦不住,但你要是能配合,我们未必死路一条。”
沈约口干舌燥,语气病态,充满对活命的渴求:“李二,你当初和沈章文合作,肯定还知道一些我们知道不了的东西,告诉我们,我们才能活。”
说着语调又一转:“要是你不知道,那你只能死在我们前面了。”
这是两个亡命徒!他们不会手下留情的!
李二被刀光吓得几乎站立不住,哆哆嗦嗦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同样歇斯底里:“你们要保我能活!不然你们休想知道那些,我们就一起死!”
沈约与傩九对视一眼。
成了。
于是李二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剑弩拔张的二人一个漫不经心在石凳上坐下,一个自觉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帛:“把你知道的尽数写在上面,放心,我们和沈章文不是一路人,对付他也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沈约补充:“我们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对我们有用的人我们向来不会亏待。李二,你得好好想想你的价值。”
李二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但腿还软着,弯腰大喘一口气后才勉强直立身形:“你们真杀过人?”
沈约面目平静,傩九利落点头。
“不然那个气质也不会吓到我。”李二一抹脸,惊惧还没有完全散去,苦笑着小心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如果我知道会告诉你们。”
一个时辰后,沈约拿着密密麻麻布满小字的布帛,周身气息一压再压,傩九也拧着眉头,看向李二的目光又变得冰冷凶狠。
“好一个与虎谋皮,金蝉脱壳,死无对证!”
沈约心绪起伏,她隐隐约约摸到过线索知道沈章文在隐瞒他登科前做的一些事,但没想到这些事竟然能龌龊到这种地步。
分尸幼童,凌虐好女,一桩桩一件件倒是每一件都比杀死她来的更大胆。
李二还在诉苦:“大人呐,小的那时候只以为那是有钱人玩乐的东西,要是早知道他要拿人命做那些事,我是万万不敢帮他的啊,就凭我不经意间撞见了,沈章文那个狗日的要杀我灭口您也能看出来,我真的毫不知情啊大人!”
沈约扯起嘴角:“是吗?我知道,不会冤枉了你的。”
“傩九。”
傩九嗅出沈约周身不一般的气息,小心谨慎地靠近。
长刀再一次划过李二喉咙,这次无人阻拦,血溅三尺,傩九瞳孔震动。
沈约松手,长刀“咣当”一声落地,配合着沈约听不出情绪地“便宜你了”。
傩九毛骨悚然。
沈约的咳疾不可抑制,不论是制定计划时还是实施计划中都断断续续穿插着她藕断丝连地闷咳,而现在,沈约同样偏头掩着口鼻,但脸上还挂着李二脖子喷溅出的血,处理掉李二仿佛只是拍掉了身上一只无关痛痒的蛆虫的态度还是让他气血逆流。
傩九嗓音干涩道:“你杀了他?”
沈约放下手:“他不该杀?”
该,该的,李二说着与自己无关,但桩桩件件,是个人就知道不对劲的事情他干的毫不犹豫,那些孩子和女孩的命他分明就没放在眼里。
但,不该是沈约去杀,哪怕是他来杀,也不该是沈约来杀。
傩九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思绪忽而一断,为什么不能是沈约。
刚杀过一个人的沈约很平静,伸手将自己发丝捋到脑后:“你没杀过?”
从傩九茫然的目光中得到答案。
沈约无声笑起来。
“以后会的,会杀很多。”
这篇是展示一下女主其实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只是续航比较短。
然后最近得到反馈说前面女主动机不明确,下次更新变成修文,给老师们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非常抱歉,我会努力把女主处境再勾勒一遍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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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好恶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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