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大得不可思议，每一滴的重量都重得快把左钧野的背压垮，好像要把他刚才犯下的罪孽连带着这具血肉之躯一同钉进土地里。
他弯着腰，整个人都在痉挛，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满地的血，他自己的，赵庭的，还有蒋鸿的，胃里早就吐空了，眼泪混着雨水淌了满脸。
暴雨几乎淹没一切，左芊芊瘫坐在泥水里，她的双腿不便，只能惨白着一张小脸，大声哭叫道：“哥……哥哥……你怎么样？”
视线越来越模糊，左钧野费力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是，他听见一阵来电铃声响起来。
是他的手机。
“对……应该报警……”左钧野喃喃自语，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还有救护车……”
他的手机正躺在距离赵庭不远的地方，机身大半被赵庭脑袋流出的鲜血染红，浓重的血色被雨水冲刷，化成诡异不祥的红粉色。
“赵庭……赵庭？你说话，你怎么样？”左钧野伸手去推赵庭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冷，得不到任何回应，一种莫大的恐惧包裹住他，“喂，别特么吓我……”
“我操……你醒醒……”左钧野拖着散架一样的身体，朝着手机的方向栽扑过去，脚踝被赵庭伸着的胳膊绊了一下，整个人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泥水溅到眼睛里，火辣辣的刺痛，但他顾不上了，伸长手臂，一把够住了那只手机。
屏幕被雨水和血污弄得模糊，左钧野看不清来电显示的名字，指尖颤抖得不像自己的，他胡乱地在屏幕上抹了一下，把来电挂断，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
佟颂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
就在刚才，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航空公司的短信，因为极端的暴雨天气，原定的航班面临延误。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落地窗，玻璃外的世界混沌一片，候机厅的灯光落在身上也是晦暗的，惨白地照着每一张形形色色的脸。
一种莫名的不安让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通讯录。
左钧野的名字躺在通讯录的置顶。
佟颂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等待的时间被拉长，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
十几秒的时间很快过去，就在佟颂以为左钧野会因为赌气选择忽视的时候，通话被人从那端挂断了。
嘟嘟——
嘟。
声音戛然而止。
佟颂愣了一下，她握着手机，有些茫然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映出自己的脸。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是自己先把人推开，也是自己权衡利弊再把这段感情弃如敝履，被讨厌只能算是咎由自取，这样不合时宜的联络，除了自取其辱外还有什么意义，比起眼下这种鳄鱼眼泪一样的失落，她更应该庆幸左钧野能想通，至少不必和她继续彼此消耗，这不就是当初的自己所隐秘期待的吗？
佟颂这样想着，把手机收回了口袋。
漫长的飞行总是磨损人的精神。
经过一场浑浑噩噩的跨国飞行，等到佟颂中转国际机场，再拖着行李箱走出伦敦机场的时候，异国傍晚的风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站在机场门口，拢了一下防晒服，看着眼前和国内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终于迟钝地感到一丝远走的怅然。
按照计划，在正式进入帝国理工学院之前，她还需要完成一年的预科课程。
抵达后的次日一早，佟颂就去了相关院校办理了提前入住申请，暂时安顿在学生宿舍，很快开始着手在学校附近寻找合适的长期公寓。
“嘿，颂！你要出去找房子吗？”乔安妮倚在门框上，热情地问，“需要我陪你吗？”
佟颂正在整理行李，扭头看见一张亚裔女孩的脸，乔安妮是她来这个校区认识的第一个人，一个热情的新加坡女孩。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先看看。”佟颂微笑着用英语婉拒。
“那好吧，有需要随时叫我哦！”乔安妮没有坚持，她撩了一下时髦的波浪卷头发，耳环晃了晃，“对了，今晚有个迎新party，要不要一起？正好带你认认人。”
佟颂略一思索，回复道：“好啊。”
可能是还没适应时差的缘故，佟颂觉得伦敦的夜幕降临得格外迅速。
按照乔安妮发来的地址，佟颂找到校内的社团活动中心，迎新派对的规模远超出她的想象，场地一片灯红酒绿，彩色射灯旋转，音乐声震耳欲聋。
佟颂刚走进去，乔安妮很快眼尖地看到了她，她像只花蝴蝶一样从人群里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哇哦，亲爱的，你终于来了，你今天真是太美了！”
“谢谢，你也很漂亮。”佟颂笑着回应。
“来来来，别愣着，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乔安妮不由分说地把佟颂拉到一群聊得火热的年轻人旁边，提高了音量，“嘿！各位！看我把谁带来了？”
“颂，这是珊蒂，和我一样来自新加坡，那个高个子的是肯……”
乔安妮开始逐个向佟颂介绍周围的人，她的朋友大部分是亚裔面孔，也有少数几个白人学生，佟颂跟着乔安妮的目光看过去，朝那些人微笑打招呼。
交友的过程很顺利，大家看起来都还算友善，乔安妮领着佟颂在场地里闲逛，走到人稍微少点的地方，她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佟颂正端着杯酒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抿，见乔安妮的脚步停住，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远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生。
他低着头，肤色尤其白，金发束成一小撮，乖顺地垂在左肩上，像宠物疲软垂下的尾巴，透着一股可怜气的温顺，在这样一个基本所有人都穿着隆重的场合下，他是个刺眼的例外，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外加一眼地摊货的牛仔裤，实在显得不合群。
男生对外界的目光很敏感，察觉到注视后同样抬头，他的视线和佟颂的在空中短暂地相接，畏光似的躲回去，尽管对视一触即分，佟颂依然看见一双蓝色的眼睛。
很漂亮的颜色，像孩子们爱玩的那种玻璃弹珠，只是眼底氤氲着一层湿漉漉的灰，无端让人联想到被猎枪枪口瞄准的鹿，她第一次见到有人的身上居然能同时出现天真和好像即将引颈受戮的忧伤这两种不同的气质。
佟颂见乔安妮没有继续说，主动问道：“那个是谁？”
乔安妮回过神来，语气有些磕绊：“哦，他叫尤利安。”
“那个……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他挺内向的，不怎么和人说话，”乔安妮压低了点声音，“好像有点被孤立。”
见乔安妮貌似不想多谈，佟颂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又过了一阵，一阵喧闹声传来，最后一批新生到了。
佟颂跟着声音看过去，来者一共五六人，共同簇拥着一个红发年轻人。
那几个一看就是跟班样子的新生浑身透露着一股狗仗人势的倨傲，而为首的那个红发男生身材挺拔，他生得很英俊，看人的眼神却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贵气。
乔安妮凑到佟颂耳边，低声介绍：“那个红头发的是尼斯瓦夫，家里据说非常有钱，是这届新生里……嗯，比较有影响力的。”
尼斯瓦夫一进场，目光懒洋洋地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角落里的尤利安身上，他径直走了过去。
“哟，尤利安，”尼斯瓦夫的声音懒散，“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可真稀奇，怎么，今天的兼职结束了？有空来这里？”
尤利安没有抬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尼斯瓦夫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他也不在意，轻蔑地冷嗤了一声，不再理会尤利安，而是转头去勾搭场上的漂亮异性。
佟颂远远看着，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酒，“他们之间有过节？”
乔安妮耸耸肩，“不太清楚，不过尼斯瓦夫一直不太喜欢他。”
派对的气氛在酒精和音乐的作用下逐渐升温，前来主动和佟颂认识的人不少，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但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尼斯瓦夫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绿宝石般的眼睛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我是尼斯瓦夫，很高兴认识你，你是东方人吧？伦敦还住的习惯吗？”
“谢谢，还不错。”佟颂语气平淡，“我是佟颂。”
“佟——颂——？”尼斯瓦夫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发音有些生涩，“很有意思的名字，你打算学什么专业？”
“金融。”佟颂简短回答。
“哇哦，听起来不错，”尼斯瓦夫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是真心赞叹还是别的，“我也打算去商学院。”
他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又隐隐自得的样子：“没办法，毕竟总要接手家里的生意，说实话，我倒希望自己能去搞艺术。”
听着尼斯瓦夫这番像是孔雀开屏一样的话，佟颂实在不想和他深入交流什么，她轻飘飘地回应，直到尼斯瓦夫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各位！安静一下！”
周围安静了一瞬，只剩下背景乐的声音，尼斯瓦夫低下头对着几个跟班吩咐了几句，随即打了个响指，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样干站着多无聊，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尼斯瓦夫话音刚落，那几个跟班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个长托盘，上面放着几十杯各式各样的酒水，每一杯酒的底下都压着数量不同的纸币。
佟颂粗略地扫了一眼，酒精度数越高，杯底压着的钞票就越多。
而在托盘最末端的高度烈酒下面，累着厚厚好几沓钞票。
尼斯瓦夫环视四周，“来，玩玩而已，助助兴！这里的酒随便喝，喝了，下面的钱就是你的！”
不知道谁唏嘘了一声，气氛一下子被炒热。
几个和尼斯瓦夫关系要好的男生率先上前，挑选了度数较低的酒，嘻嘻哈哈地喝掉，然后兴高采烈地抽走下面放着的钞票。
尼斯瓦夫的目光再度转向角落里的尤利安，他的手指托起托盘最后的那杯酒，隔着人群朝他晃了晃，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扬声喊道：“尤利安，听说你最近很缺钱？一直在打零工吧？”
被喊住的尤利安身体颤了一下。
尼斯瓦夫用手指弹了弹那叠钞票，毫不掩盖语气里满满的恶意：“这些钱够你辛苦兼职很久了吧？”
他顿了顿，看着尤利安苍白的脸，又慢条斯理地摘下了自己腕上的一块名表，随意地放在那叠钞票上：“加上这个，怎么样？只要你把这杯喝了，它们都是你的。”
到了中期才把男三写出场属实没想到，这个人又在梦到哪句写哪句了…下章把蕖州那边的线收个尾，之后应该是一两章两个人分别之后的各自的生活，篇幅不会很长，总之很快就能再重逢（指章节意义上的）
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写留学剧情了…压根没有这种经验所以卡文卡得很崩溃，如果有什么不符合逻辑的地方请多多包涵！因为作者是一个没什么生活经验的人，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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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迎新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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