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落惶然地看了卜秋台一眼,但他武力不高,不敢贸然去拖程千阳的后腿。
一旁的闫昱恨不得伸手捂住许殊何的耳朵,但奈何他都说了自己与这女人是萍水相逢,要是连对方的老底都知道,那实在太不符合设定。于是只能装作听不懂,颇为僵硬地站在一边,心里求神拜佛,希望这女人不要把身份败露的事记在他和程千阳头上。
程千阳浑身一震,牙根咬出了血,调动了全身的真气,手上寒光陡然急切凌厉了一大截,狂风卷残云般打落了碍事的毒器毒索,长刃冲着陆得法的命门直刺而去。
陆得法:“她是——”
就在剑锋与陆得法的咽喉相距不过寸许之时,两人之间突然爆起一朵白亮的火花,打偏了程千阳的剑。程千阳的虎口一痛,长剑差点脱手,愕然望去,只见一柄凌空飞来的刻刀斜插在了地上。
陆得法原本不确定是不是能将这句话喊完,没想到异变陡生,他眼珠滴溜溜的一转,把剩下的话咽下了肚。
许殊何走到两人之间,拾起了那把刻刀。
他的一只脚腕上缠着一截暗紫色的鞭稍,而鞭子的另一端则落在地上,似乎是非但没有拉住许殊何,反而被从主人的手里拽脱了。
程千阳:“你做什么?”
许殊何挡在陆得法身前,用力地闭了下眼,道:“让他说完。”
陆得法心中一喜,敏锐地意识到没说完的话会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他刚才清楚地看到那女人一瞬间就用鞭子缠住了这小子的脚踝,却紧接着自己放了手,愣是没舍得把人从空中拽落下来,不由地心道:“啧,还挺宝贝的,看来不是个玩物。”
他警惕地瞄着程千阳的动作,想了想,说:“小子,带我从这儿离开,我就告……”
老郎中扒着萧落的胳膊站起来,盘算着许公子脾气好,或许可以让许公子替自己求求情,一抬头,正巧看见好脾气的许公子一个回身,猛然将手中的刻刀插进了“豁耳”的口中,登时两腿发软,又扑在了地上。
那把刻刀的长度与稍短的匕首差不多,刀刃整个没入了陆得法的嘴里。陆得法目眦欲裂,瞳孔中满是震惊之色。
许殊何见他已经彻底不能说话了,又执着刀柄搅动了一下,然后拔出刀,退开几步。程千阳立刻继上,把还在喘气的陆得法一剑抹了脖子,陆得法轰然倒地,舌头混着血从嘴中掉落了出来。
悄悄窥看的白驳人倒抽冷气,周遭一片寂静。
“咳咳。”闫昱用展开的折扇遮住半张脸,率先走过来,俯身瞧了瞧地上的尸首,道:“唔,死透了,多亏殊何帮忙。”
许殊何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不帮忙,程千阳也能杀了他。”
闫昱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师弟的神色,道:“你——”
“走了。”程千阳打断了闫昱。
“……好吧,是该走了。”闫昱哈哈一笑,转身朝卜秋台拱了拱手,装模作样地道:“姑娘曾与我们素不相识,却在荣华城中仗义执言,如今恩情已了,若是有缘,我们便江湖再见吧!”
卜秋台配合地颔首。
程千阳也向她欠了下身,然后攥起尸体的后领,拖着尸体与闫昱并肩离开了。“江湖再见”什么的都是马虎眼,他们已然交出了投名状,现在只需要在许殊何的视线外绕个弯,就可以去玄天阁记名了。
萧落看了看默默用叶子擦刀的许殊何,又看了看正将紫棘往小臂上缠的卜秋台,果断选择去借铁锹收拾血迹和那截舌头,从二人身边逃开了。
卜秋台收好了紫棘,若无其事地道:“我还有事要处理,除了吴叔和萧落外,其余人送的东西都别吃。”
许殊何:“等等。”
卜秋台顿住脚步,肩膀微僵。
许殊何:“河道图今天就能画完了,晚上你回来看看吧,我在河边等你。”
卜秋台回过头,默了片刻,道:——
“好。”
“好,齐了。”瀚草堂的牌匾下,一个人站在台阶上,对前面送药的马队平声道。此人的手脚都隐藏在宽大的外褂中,头戴一顶灰色的帷帽,帽纱把脸挡了个严严实实,让人半点窥探不到其中的光景,如果不是那清清冷冷的男声,旁人都猜不透是男是女。
“靳老板,让我们看看您的模样呗!老子几个一会儿要去城里抢一票,还不晓得是死是活,万一被人打死了,这也算临终心愿了!”一个肌肉虬结、相貌犷野的异邦人粗声粗气地道,说完,回头朝身后的同伴用南疆话转述了一遍。
这支队伍里的人都拥有刚健的古铜色皮肤,虽然个头普遍偏矮,却很敦实,站在一起像一排铜堡,让人望而生畏。他们听了头儿的意思,立刻爆发出了震天的狂笑,挤眉弄眼,一边吹口哨,一边朝台阶上的男子叽里咕噜地喊着鸟语。
“王禄来,将药材收回去。”帷帽男子淡漠地道。
“是。”旁边的小厮应声而动,招呼着其他小厮把从马车上卸下的药框一个个往药坊里搬。那会中原话的南疆人见他不接茬,嗤笑道:“别这么小气嘛,你再好看,能好看过女人?给老子看看!”说罢,动手去掀男子的帽纱。
帽纱被粗野地扯到了一边,男子吃了一惊,但他反应极快,瞬间抬起一只广袖掩脸,另一只手则按住帷帽,迅速转身撤回了瀚草堂内。两边的小厮赶忙加快了搬运速度,待所有药材进屋后,“哐”一声闭死了门。
“嘁——!”没瞧见庐山真面目的南疆人纷纷嘘他,转而问扯纱的头儿有没有看到。领头儿的南疆人手里捏着一角残纱,叽里咕噜地骂道:“娘的,一层里面还有一层,也不怕被闷死!”
“哈哈哈哈!”
另一个南疆汉子道:“这人又不是个小娘,还怕被人打主意?所以依我看,他肯定是很丑,丑到不敢见人!”
汉子们哄笑起来,翻身上马,不一会儿便闹哄哄地离开了。
“主子,他们走了。”小厮王禄来斟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到男子手边,眼睛不受控制地偷偷往缺了纱的部位瞟——莫说那帮南疆的龟孙了,他在瀚草堂贴身侍奉了主子多时,也没见过这位的真容,早好奇得抓耳挠腮,甚至在那蛮子动手时还有点期待。平日下人们没事聚在一起常讨论此事,有的猜是皮肤病,有的猜是脸上有胎记,甚至还有人说这位主子在当小厮时害死了自己的亲爹,怕亡父的魂魄认出来他,索了他的命。反正各种说法传得五花八门、神神叨叨,以至于天下头两大药坊的当家人都成了奇葩:一个是牝鸡司晨被丈夫抛弃的寡妇,一个是冰冻三尺藏头藏尾的怪人。
王禄来瞥了好几眼也没有看清,灵机一动,试探着说:“主子,帷帽坏了,不然先摘下来,我给补补?”
府上一个女杂役也没有,更莫说绣娘了,洗衣、烧饭、缝补的活儿也都是由小厮们完成的。
帽纱一动,是男子看向了他。王禄来见主子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立刻后悔了,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考虑着要不要谢罪,就听见男子淡淡地说:“明日去买顶新的,放在我床头。”
“哎好,好。”王禄来捏了把汗。
男子又道:“那帮蛮子来前,你说有事情要禀我?”
“哦对对,差点给忘了。” 王禄来拍拍脑门,“就是那个被五宗会捉到的刺客,有下落了!”
男子捏茶杯的手指一紧:“是不是在褒府?”
王禄来:“不是!是在那刺客的老家,被人杀了!”他拿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男子的声音迟疑了:“……在他的老家?”
王禄来:“是的!他死前往村长家放了一大笔银子,里面有一封信,信上说他喜欢上了一个豪绅的女儿,结果私情败露,被豪绅追杀,万一死了,希望村里把他收殓进公祠。村长带人上他家一看,发现人已经在家里被割喉了。依我看这事**不离十,因为给他换寿衣的村民说、说他身上有不少……那个的痕迹,一看就是女人留……”
男子手中的茶杯忽然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把正讲到兴头上的王禄来吓了一跳。他见主子扶着桌子弯下腰去,开始剧烈地干呕,忙道:“哎主子忍一下,我去找痰盂!” 接着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男子弓着身子把自己撑在桌子上,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桌布,强忍了片刻后,一把撩开帽纱,呕在了地上,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王禄来没找到干净的痰盂,捧了个空花盆进来,见到主子已经把地面造得一片腌臜,就过去沏了杯漱口的茶,又拍了拍主子的后背。男子的后脊一僵,忽然暴起,将王禄来掀倒在地。王禄来被掀得一懵,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登时面如土色,爬起来跪在地上狂抽自己嘴巴,求饶道:“我我我,我没想碰您!我想给您拍拍止咳,我我我,我忘了!”
“你用的哪只手?”男子将手伸进帷帽抹了抹嘴角,喘息不定地问。
王禄来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
男子:“既然你不说,那就砍一双好了——另一只手就当是替那蛮子还的。刘福洋,李贵!”
门外侍立的两个小厮推门进入,脸色也很难看,同情地偷觑可怜的同侪。
男子道:“两只手。”
王禄来险些晕厥过去,两个小厮沉沉地应是,架起他往外撤。
“等等。”男子突然道。
走至门口的两个小厮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男子:“拿三十金给刺客楼,叫另一个也不用做了。”说罢,起身转入了帷帐后,没再看可怜的王禄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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