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御花园内繁花似锦。安阳长公主与女帝对坐在凉亭中,品着茶,说着京城的趣闻。萧明昭面上带着浅笑,心思却早已飘远。
几盏茶后,长公主用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话锋一转:“说起来,陛下如今已十六,按祖制,也该考虑纳皇夫之事了。不知陛下心中,可曾有过中意的男子类型?”
萧明昭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呷了一口:“朕每日忙于政务,奏章都批阅不完,哪有闲暇考虑这些风月之事。”
长公主笑道:“若是陛下允许,改日本宫便让人搜罗些京中才俊的画像来,供陛下赏阅。”
萧明昭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神色:“……如此,便有劳姑母费心了。”
长公主心中大喜,又趁热打铁说了许多“少年夫妻老来伴”、“宫中添人也能热闹些”的话。
萧明昭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并不多言。
选男妃的风声从长公主府中传了出来,不少勋贵官宦之家都动起了心思,若能得女帝青眼,家族便可一跃成为皇亲国戚。各家公子们的画像和才名品评被精心整理,通过各种渠道试图送入长公主府。
太师崔琰在府中听闻此事,捻着胡须,对心腹门生道:“女子为帝,终非长久之计。若陛下能早日诞下皇子,继承大统,方是江山之福,亦能正本清源。”他乐见其成,甚至暗中推波助澜,期盼着皇子的诞生能打破谢珩独揽大权的局面。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摄政王府。谢珩听完下属的禀报,沉默地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他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枝叶繁茂的古树,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许久,他才几不可闻地低哼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
几日后,御书房内。萧明昭与谢珩刚处理完一批政务,间隙休息时,宫人奉上茶水。
谢珩端起茶盏,似是不经意地开口:“听闻……长公主近日常在宫中走动,似乎在为陛下张罗遴选男妃之事?”
萧明昭闻言抬眼看了他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姑母说朕到了年纪,宗室族老们想必也都是这个意思。朕拗不过她,便答应先看看画像。怎么,摄政王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吗?”
谢珩放下茶盏,语气平淡:“臣并无他意。只是觉得陛下年纪尚轻,亲政伊始,百业待兴,心思当以国事为重。婚嫁之事,不必如此急切。”
萧明昭目光落在谢珩脸上。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他依旧俊朗的侧脸。
“摄政王,朕记得……去年七月初九,是你四十岁的生辰?”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微微一愣。原来,他已经四十了。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永远都是那样强大、冷峻,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停滞了。
四十,已是足以做祖父的年纪了。
谢珩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顿了顿,才答道:“是,劳陛下还记得。”
萧明昭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鬼使神差地问:“你……你就没有想过成家吗?”
“年少时或许也曾随波逐流想过一二。如今……臣对此并无想法,政务繁忙,亦无暇顾及。”
“……哦。”萧明昭应了一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划着奏折的边缘。
沉默了片刻,谢珩重新拾起话题:“陛下若对纳妃之事并无兴致,宗室那边,臣可以代为周旋回绝。”
萧明昭摇了摇头:“不必了。”
“嗯。”谢珩不再多言,重新拿起一份奏折。
——
自那日之后,萧明昭开始不自觉地更加关注谢珩。他与自己记忆的模样确实没有多大变化,只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温和。
一日,她拿着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折,靠近他身边询问细节。两人离得很近,她突然注意到,在他乌黑浓密的鬓发间,竟夹杂着几根刺眼的银丝。
“摄政王,你这里——”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
谢珩反应极快地偏头躲开,略带疑惑地看向她:“陛下?”
“你别动!”萧明昭又凑近了些,仔细看去,“是白发,摄政王,你怎么会有白发了?”她的声音里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谢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怔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和自嘲:“陛下,臣年逾不惑,长几根白发,实属自然。”
“哦。”萧明昭好像突然对他的年纪有了实质的感觉。
萧明昭回到寝宫,想起那那几根白发,心里有些不舒服。
“去传温太医!”
“是。”
温子瑜很快赶来,还以为陛下有什么不适,“陛下哪里不舒服?”
萧明昭摇摇头,一脸认真地问:“温太医,你知道怎么把白发变黑吗?”
温子瑜惊讶地看着女帝,迟疑道:“陛下……您长白发了?”
“不是朕,是摄政王!”
温子瑜松了口气,解释道:“陛下,摄政王正值壮年,偶生华发,多是劳心所致,乃气血稍亏之象,并非疾患,只需安心静养,调理……”
“朕问你有没有办法让它变黑!”萧明昭打断他。
温子瑜见她如此执着,只得道:“……古籍中倒记载了一些乌发的方子,只是效用因人而异。容臣回去仔细查阅,配一副稳妥的来。”
“好,你尽快。”
“是。”
几日后,温子瑜配好了药材,研磨成粉,用精致的瓷盒装好呈上。萧明昭拿到后,马上吩咐宫人摆驾出宫,径直去了摄政王府。
王府管家见陛下亲临,吓了一跳,连忙引她入内。
谢珩今日并未在书房处理公务,他难得清闲地坐在庭院一株繁茂的树下,身着常服,手持书卷,姿态是极少有的放松。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萧明昭放轻了脚步,一时竟有些迟疑,不忍打扰这幅画面。
谢珩放下书卷,起身含笑行礼:“陛下突然驾临,有何要事?”
萧明昭走上前,有些忸怩地将瓷盒递给他,眼神飘向别处:“喏,给你的。温太医配的乌发药粉,说是……说是用了能让头发乌黑亮泽。”她顿了顿,又急急补充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摄政王还是黑头发看起来更精神些,像崔太师那样满头白发,瞧着就、就怪老的……”
谢珩接过那尚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瓷盒,微微一怔。他并未推辞,也未多问,只温声道:“臣,谢陛下赏赐。劳陛下费心了。”
萧明昭松了口气,脸上微微发热。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陛下若无事,可愿手谈一局?”
萧明昭正想找理由多待一会儿,立刻点头。
仆役搬来桌子和棋盘,两人便在树下对弈起来。清风拂过,树叶沙沙。期间两人闲聊几句,无非是朝堂琐事或书中见解,氛围平和甚至称得上温馨。
萧明昭偷偷抬眼看他,他垂眸凝视棋局,侧脸线条在显得柔和了许多。
下完棋,谢珩又留她在府中用了晚膳,才送她出府。
——
不久后,安阳长公主带着一大卷画轴进宫。
“陛下,这些都是本宫精心为你挑选的,家世、品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
萧明昭看了一眼侍女手上的东西,收回视线,“姑母费心了。”
“不妨事,只要陛下喜欢。”
萧明昭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姑母,京中……无人向摄政王提亲吗?”
长公主用团扇掩口笑道:“哎哟我的陛下,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怎么可能没有!早些年,摄政王府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不知多少高门贵女做梦都想嫁入王府呢。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只要他点头,愿意嫁的姑娘也能从宫门排到城门去!”
“那他为何……”
长公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和不解:“摄政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早些年还有人敢试探,这些年,谁也摸不清他的意思,也就渐渐没人敢提了。都说他是郎心似铁,或许……是真的一心扑在国事上,无意于男女之情吧。”
萧明昭闻言,若有所思。
“好了,不说他了。”长公主迫不及待地展开一幅画像,如数家珍地介绍着,“这是永宁侯世子,擅骑射……”
萧明昭点点头,没什么兴趣。
她又打开第二幅:“这是林尚书家的公子,去年的探花郎……”
萧明昭耐着性子看了几幅,画中男子或英武,或文雅,却总觉得千篇一律,索然无味。她摆了摆手:“好了姑母,今日也看累了。这些画先收起来吧,朕日后有空再看。”
长公主还想说些什么,萧明昭便借口疲乏,将她打发走了。
“那陛下好生休息,本宫改日再来。”
“好。”
等长公主走了,萧明昭吩咐宫人将画轴收起,随便找了个地方放起来。
殿内恢复安静,萧明昭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和漫天霞光,树下那抹带着银丝鬓角、低头看书的侧影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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