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看着空荡荡的猫粮袋，想起林沐橙的提醒，决定去喂喂小区里的橘猫咪咪。她翻出几根火腿肠，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袋新的猫粮。
“殿下，您带着这些……是要去拜访谁吗？”路西恩看着顾念手里的东西，好奇地问。
顾念被他这“拜访”的说法逗笑了：“不是拜访人，是去看小猫。喏，这些都是给它吃的。”她晃了晃火腿肠和猫粮。
路西恩恍然大悟，眼睛里满是真诚的赞叹：“原来如此，殿下，您真是善良仁慈。”
顾念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微红：“咳……也没那么高尚，就是喂习惯了。”她顿了顿，发出邀请，“你要不要一起去？咪咪挺可爱的。”
“能与殿下一同前往，是属下的荣幸。”路西恩立刻点头，主动接过了那袋猫粮，“这个我来拿。”
于是，顾念拿着火腿肠，路西恩拿着猫粮袋，两人一起下了楼。
“顾小姐，”路西恩看着手上的猫粮袋，上面印着各种鱼虾图案，“这位‘猫大人’，是您豢养的宠物吗？”
“不是啦，”顾念解释，“它是只流浪猫，就是没人养、自己找吃的。我之前偶然喂过它一次，它可能记住了我的味道，后来见到我，就跟着我‘喵喵’叫，绕着我腿转，我就一直喂它了。”
“原来如此。”路西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仅凭一面之缘便能记住恩人，真是一只极其聪慧的小生灵。”
他们走到小区花园里咪咪常出没的灌木丛边。顾念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路西恩从未听过的、异常轻柔甜腻的声调呼唤：“咪咪~咪咪~出来吃饭啦~咪咪~”
路西恩站在一旁，听着顾念这截然不同的声线，眼睛里充满了惊奇。
殿下呼唤这小猫的声音……真是奇妙。
没过多久，灌木丛一阵窸窣，一只体型相当“敦实”的橘猫慢悠悠地踱了出来。它看到顾念，立刻加快脚步，“喵呜”一声，亲昵地蹭到顾念腿边，圆滚滚的身体几乎要把她的腿包住。
“咪咪，饿了吧？今天有好吃的哦！”顾念蹲下身，熟练地剥开火腿肠的包装，掰成小块放在手心。咪咪立刻凑过来，小脑袋一点一点，吃得很香。
路西恩也蹲了下来，近距离观察这只传说中的“流浪猫”。看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以及那堪比小型毛绒抱枕的圆润饱满身形，他实在忍不住，低声表达了他的震撼：“殿下，恕属下直言，这位猫大人……似乎……生活颇为优渥？这丰腴的体态，实在不似……嗯……风餐露宿之辈？”
在他的认知里，野外生存的动物大多精瘦矫健，眼前这位简直是颠覆认知的存在。
顾念忍着笑，小声解释：“它可是我们小区的‘团宠’，好多邻居都喜欢它，偷偷喂它。它可聪明了，知道哪家有好吃的就去哪家门口‘喵喵’，撒娇打滚，无往不利。你看它这身膘，都是‘百家饭’养出来的。”
咪咪很快吃完了火腿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它的小鼻子敏锐地嗅了嗅空气，然后迈着优雅的猫步，径直走到了抱着猫粮袋的路西恩面前。它仰起毛茸茸的圆脸，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人一猫，就这样平静地对视着。
顾念忍着笑意提醒：“路西恩，咪咪是闻到猫粮的香味了，想吃你手里的。”
“啊？哦，好。”路西恩这才反应过来，他把一些猫粮倒在地上干净的地方。
咪咪满意地“喵”了一声，立刻低头享用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顾念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咪咪圆滚滚的脑袋和后背。咪咪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响了，身体也放松下来，尾巴尖愉快地轻轻摆动。
似乎是感谢路西恩提供的这顿“正餐”，咪咪在咀嚼的间隙，突然用自己毛茸茸、圆滚滚的身体，亲昵地蹭了蹭路西恩穿着休闲裤的小腿。
这一蹭，让路西恩瞬间僵住了。他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腿上那个还在蹭来蹭去的毛团。
顾念看着眼前这极具反差感的一幕，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
路西恩听到笑声，有些窘迫地看向顾念，带着点求助的意味：“殿下……它、它这是……”
“它在跟你示好，表示感谢呢。”顾念笑着解释，看着路西恩那副如临大敌又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太有意思了。
路西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咪咪的脊背。
咪咪舒服地“喵”了一声，蹭得更起劲了。
——
顾念摸了很久的鱼，终于抓起笔，对着路西恩的剧情部分草草画了几格。画完一看，线条僵硬，表情呆板，毫无灵魂，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什么玩意儿！”她低骂一声，烦躁地把那几张稿纸狠狠揉成一团，用力砸进垃圾桶里。胸口堵着一股闷气，她冲出房间，把自己摔进客厅的沙发里生闷气。
客厅异常安静，她抬眼一看，路西恩今天没像往常一样抱着平板研究“现代知识”，而是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相当专注。他微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的文字。
“路西恩？”顾念出声叫他，“你在看什么？”
路西恩闻声抬起头，脸上的严肃瞬间被温和的笑意取代：“殿下，这是您放在客厅书架上的书，我想看看……检测一下自己认识多少字，也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植物。”他晃了晃那本硬壳书。
“哦？那你看得懂吗？”顾念有点好奇，也暂时忘了自己的烦闷，撑着坐起来一点。
“大部分能明白意思，”路西恩点点头，又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只是有些字长得比较……奇特，以前从未见过。”他修长的手指指向书页上的某个字，“比如这个字，它念什么？是什么意思？”
顾念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个字念‘蕨’，是一种古老的植物，没有花，靠孢子繁殖，喜欢阴湿的环境。你看旁边配图就是蕨菜，一种能吃的野菜，春天才有。”她指着书页上的插图解释。
“原来如此！蕨菜……多谢殿下解惑！”路西恩恍然大悟，他继续翻着书页，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花卉照片，“这个世界真是奇妙，连普通的植物都有这么多品种和名字，还记录得如此详尽。”
顾念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刚刚在房间对着他的形象却画不出灵魂的挫败感，此刻与眼前这个鲜活的他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路西恩，你看，我们能买到这么多书，书上写了那么多故事，记载了那么多知识……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包括我们经历的一切，喜怒哀乐，相遇分离……其实也是一本书？是别人笔下的一个故事，是……设定好的情节？”
路西恩闻言，合上了书，将它放在膝盖上，认真地思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这个想法非常有趣，殿下。”他缓缓开口，“在我的世界里，也有很多古老的传说和英雄史诗，它们被记录在羊皮卷或者石板上。只是时间太久远了，细节模糊，很多人觉得那些只是后人编撰的故事，是想象出来的瑰丽梦境。”
“但是……”他顿了顿，眼睛如同沉静的深海，“也许在很多很多年前，那些故事，那些被歌颂的英雄和悲欢，真的曾经鲜活地发生过呢？只是被后人记录、传颂，最终变成了口耳相传的传说。真实与故事的界限，有时或许并没有那么分明。”
顾念的心提了起来，她看着路西恩深邃的眼睛，声音更轻了，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如果你发现，你生活的那个世界，包括你自己……你的过去，你的信念，甚至你的存在本身……其实都只是别人笔下的一个故事，一个设定好的角色……你会……会难过吗？会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吗？”
她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忧虑，关于创作，关于“造物主”与“造物”的关系，也关于此刻她笔下这个鲜活灵魂的“真实性”。
路西恩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顾念，反问道：“那您呢，殿下？如果您发现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您的喜怒哀乐，您的创作与困境，也是一本书中的一页，您会如何？会感到愤怒或虚无吗？”
顾念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有点无奈又带着点自嘲的笑：“我？我大概会非常非常惊讶吧？可能会好奇那个‘作者’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他写我卡稿卡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是不是在屏幕后面偷笑？”
她耸耸肩，语气复杂，“不过……最好还是别让我知道是谁写的，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想找他‘谈谈心’，问问他干嘛把催稿编辑写得这么恐怖。”
想到自己笔下角色的命运和自己此刻的困境，她心里那股堵着的感觉又回来了。
“您很豁达。”路西恩真诚地说。
“那你呢？”顾念追问，目光紧紧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路西恩刚才关于传说与真实界限的思考，让她更迫切地想听到他的回答。
路西恩坦率地回答道：“说实话，殿下，在来到您的世界之前，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守护要塞、对抗黑暗、遵循骑士之道、效忠领主……这些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如同呼吸般自然，无需质疑。”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继续说道，“我想，即便我的世界是一本书，我此刻守护在您身边的这份责任，我感受到的喜怒哀乐，我所学习和经历的一切……这些，都是真实的，属于我的，这就足够了。”
顾念心里的忧虑，似乎被这简单而有力的回答轻轻拂去了一些。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屏幕锲而不舍地闪烁着“陈姐”。
顾念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完了完了！稿子没画完！死定了！”
路西恩看着顾念惊慌失措的样子，又看看不停震动的手机，他放下书，站起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次“代接电话”。
顾念一把抓起手机，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按下了接听键，陈姐的咆哮瞬间穿透听筒：
“顾——念——！稿——子——呢——！！”
顾念赶紧把手机拿远，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和求生欲：
“在画了在画了，陈姐！真的！刚才就在画！刚有点头绪！”
“顾念，你别给我耍花样！我就在电脑前等着！要是睡前邮箱里还是空的，你就等着我过来，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顾念连声应着，直到听到“嘟”的忙音，才瘫回沙发，长长地叹了口气。太阳穴突突直跳，胃也跟着隐隐作痛。
路西恩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他看着顾念疲惫又烦躁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
他默默地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顾念面前的茶几上。他蹲下身，视线与瘫在沙发上的顾念齐平，声音低沉而温和：“殿下，您看起来非常困扰。这个‘陈姐’的要求，似乎让您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斟酌着词句，眸中是真切的忧虑，“属下愚钝，对此界规则不甚明了。但如果您实在不喜，或者感到痛苦，难道不可以暂时拒绝她的要求吗？”
顾念看着路西恩眼中的关切，她扯出笑容，无力地摆了摆手。
“唉，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姐人其实挺好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催得紧，也是因为工作，因为读者在等着看呢。她的风格……嗯，就是比较风风火火，惯就好了。”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试图安抚翻腾的胃，“这就是……嗯……我的‘职责’，我的工作。”
路西恩眉头并未舒展，他显然无法完全理解这种“职责”为何会让顾念如此痛苦，但他尊重顾念的决定。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殿下。”
顾念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她撑着沙发站起来，“好了，我得去……履行我的‘职责’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是，殿下。”路西恩也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看着顾念走向卧室的背影，再次郑重地低声道：
“夜安，殿下，愿您寻得安宁。”
顾念回头，对他笑了笑，关上了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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