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步云凌翻身将手放在身侧,闭目摸索两下,他睁开眼发现身侧一空。木盒被留在他枕边,里面放着墨玉瓶和昨晚欢愉时用过后被清理好的东西。
盒盖上有一张纸条两个字:勿念。
步云凌将木盒放进自己的行囊里,转头倚靠在床榻上,手扶着微微发酸的腰,沉静的表情中带着几分忧思。
这一别,也不知何时再相见。
狼骑队的伙夫没了一个,谁也没注意,只有窦文中午吃馍喝汤的时候嘀咕一句:“怎么今日的肉汤不好喝了?”
大家都各自想着任务,没人理他。步云凌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下半碗就去督察育儿所的进度。
“明日就竣工了。”将士恭敬汇报。
步云凌点头,一句话没说,又跑到围城处看防御,西娅在监工。步云凌骑着小黑过去,王师的人也忍不住看他。
“来。”西娅朝他点头。
步云凌走过去,看着西娅金色的头发和突出的五官,他突然出声问道:“你知道红羽吗?”
西娅落在护城墙的视线转而挪到步云凌身上,半晌后回答:“一点点。”
“你怎么看?”步云凌语气平静地问她,像是饭后闲聊。
“毁灭!”西娅语气很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怒意,“一定要毁灭!”
步云凌笑了,拍拍她手臂,道:“嗯!毁灭!”
“……有点想家了。”步云凌嘟囔道。
西娅笑着说:“想,你妻。”
步云凌叹息道:“是啊……你呢?不想家里人吗?”
西娅嘴角笑容淡去,抿着嘴一言不发。步云凌等了好久没等到她的回答,侧头看到她的表情,微微愣神。
“对,对不起,你还好吗?”步云凌睁着水汪汪地狼眸,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阿纳斯塔西娅,语气中带着愧疚,“抱歉。”
阿纳斯塔西娅皱着眉摇头,说道:“我的家人,被毁灭了。”
步云凌愣愣地看着她,单纯的狼眸里充斥着不解:“啊,啊?”
“一场火,很大。”西娅展开手臂来形容火势,“这么大……都死了。”
步云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劝导西娅:“别再去想了。”
西娅勉强笑了一下,说:“没关系。”
“这里是,我家。”西娅摸摸步云凌的小黑,再摸摸她自己的狼,“第二个。”
步云凌才明白过来,她指的并非此地,而是整个狼骑队。
他好奇地问:“只有你从火海里逃出来了?”
西娅摇头,她努力解释道:“火,我放的。”
步云凌:“?”
西娅握拳砸手又说:“他们,吸红。我放火,太蠢了!”
步云凌眨眨眼,他以为西娅露出遗憾悔恨的表情是因为家人都葬身火海,没想到是因为她当年放火烧红羽……那是有点蠢。
“所以你家人……”步云凌话音未落,就被西娅接过,她大喊:“畜牲不如!”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二人。
步云凌瞪大眼睛,他原本就被西娅突然的怒吼吓到,环顾四周,发现周围都是停下动作张望的士兵和工匠,他的脸瞬间变红。
“不许看!都干活!”步云凌没什么气势地命令,幸好这些人还算给面子,都背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小祝,要生了,你快来!”灭殃骑着狼来找步云凌,茶馆有孕妇生产。
步云凌赶紧跟着她回去,茶馆外围了两队骑兵,最大的一个房间外也站了一队骑兵,步云凌清洁好后走进去。
“到哪步了?”屋里男女都有,远处有几个女孩在一旁观摩学习,旁边有人介绍解释生产的每一步。
“孕妇体弱站不住坐不住,只能躺着生,喂了助产汤,孩子已经露头了。”将士在步云凌耳边小声汇报。
“她丈夫可在城中?”步云凌问道。
将士回答:“在倒是在,只是……”
步云凌反问道:“只是什么?”
将士如实禀告,说:“她丈夫不让男的进产房,自己也不进去帮忙生孩子,被我们打晕了。”
“而且她丈夫连水桶都提不动,这日后怎么照顾孩子?听说那女人还是妾室,这也太荒唐了……”在北国,能生孩子的女人绝对不会给旁人做妾室,就算是自愿,家族也不会同意。
就像戚夫人甘愿给罗杰做妾室,就是与家族切断联系,许多王族权贵都看不起她,就连秦万疆做小辈的都可以对她翻白眼。
她生下的孩子也只能姓罗,无法继承她自己的姓氏,而罗氏全族的荣耀也要优先由主系的女儿来继承。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同姓罗,但罗娆继位后不能立罗宝儿为储君的原因之一。
“我们想着,要不等生完了让她休了那男的?”将士提议道。
步云凌点头,说:“孩子怎么样?”
将士又叹气:“先前胎位不正,王师的军医针灸治好了,但胎儿太大了……大历的夫妻都是妻弱夫强……不太好生,助产汤喝了两碗,刚露出头,又晕过去了。”
步云凌愁得直揪眉毛。
“严格监管孕妇的饮食!”步云凌想凑过去看,却被将士拦住。
“您别去了,男的一去那女人就喊救命,吓得孩子都不生了……正是关键时候,您别过去了。”那将士也是个男人,只远远站在一边看管旁观的小女孩,告诉她们一定不要找头大的夫君。
“叔叔,我能找这个哥哥当夫君吗?他的头小,还好看。”一个头戴粉花的小女孩拽拽将士的衣服指着步云凌问。
将士一脸尴尬,但还是勉励道:“对,这个哥哥在咱们国家才是最好的正君之选,平民一辈子只能生一个女儿,可得把眼睛擦亮了!”
步云凌眨巴眨巴眼,补充道:“可以找和我差不多的,但是不能找我这个年纪的!”
粉花小女孩天真地看着他:“找你不可以嘛?”
步云凌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我有妻了,不能做你的夫君。”
旁边的圆脸小女孩红着脸拽她:“你别问了,害不害臊啊!”
粉花小女孩瘪嘴低头。
步云凌蹲下来,一手摸一个头,柔声说道:“这不是一个害臊的问题。”
他夸奖着粉花小女孩说:“这么小就会挑夫君,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粉花小女孩回答:“我叫常月。”
步云凌挑眉,说道:“姓常?平常的常?”
粉花小女孩点头:“是楼里的妈妈给我起的,他说有了名字就可以接客了。”
步云凌脸色一沉,问道:“那你接过客吗?”
粉花小女孩摇头,指着旁边的将士说:“没有,是叔叔救了我。”
“楼里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有多少?”步云凌问她。
粉花小女孩说:“头带花的都是。”
步云凌心寒,那日见到的孩子里,有一半头上都有花。
他伸手摘掉常月头上的花,戴在自己的发髻上,轻声说:“没事了,在北国头上带花是祝福,可以把你的花送给我吗?”
常月撅嘴,说:“你都戴自己头上了,除非你让我亲一口。”
将士瞪大眼睛,一脸惊吓。
常月拧着衣角委屈巴拉地说:“嫁不到还不能亲一下吗?”
“在北国,女人找夫婿叫娶,意为女子取来,嫁是形容男子有了女人才算有家。所以你是娶不到,不是嫁不到。”步云凌笑着伸出侧脸,指着自己的脸颊说:“嗯……那你亲一下吧。”
常月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随后说:“我知道了,在你们那男人和女人是反过来的,那我这样亲你,你妻岂不是回去就打死你?那还不如嫁给我!”
将士被她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下,看着步云凌,恳求道:“您赎罪,小孩子不懂事。”
步云凌笑着摇头,道:“无妨,这丫头像北国的女儿。”
他耐心地对常月解释:“在我们这里,男女是平等的,但存在差异。女人是人类与天神的孩子,是掌管生命的神明,男人的诞生是为了辅佐女人延续血脉。”
“只有这样,我们的民族才能长存。”
常月点头,说道:“怪不得我们快被你们打得灭国了。”
步云凌笑道:“没有你我之分,我们本就是血脉相连的同源,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刮骨疗毒罢了。”
小圆脸女孩突然哭着问:“那你们会把我姥姥扔到大山里吗?”
步云凌愣住,回答道:“当然不会……你说的是天伦山?”
北国有规定,五十岁的老人可以申请住进天伦山,说是山,其实就是环境秀丽的草坡,每座城池都会有这样的地方来作为老人荣养的场所。
当然也是按照阶级来划分的,平民的环境没那么秀美,但也干净整洁,饮食统一健康。
小圆脸女孩哭着说:“我不知道,求你们别把姥姥扔进山里。”
步云凌哭笑不得,只能保证道:“北国不会残害子民。”也不容许子民被他者肆意残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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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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