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血鬼术是一种精神上的控制技。
以摇篮曲为媒介，当女鬼吟唱摇篮曲时，被她视作目标的人类便会产生是自己母亲在唱歌的错觉。柔和温暖的歌声在让人类逐渐丧失反抗想法的同时，也会进一步蚕食他们的精神，直到沦为被强行洗脑成功的猎物。
沉沦在女鬼的血鬼术下的人类，往往不会被她第一时间吃掉，而是被女鬼带到位于山上的房屋内。他们被命令吟唱歌曲，最好是摇篮曲，但其他的歌谣也同样可以。在他们歌唱时，女鬼便会安静地坐在旁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如果歌曲能够让腹中的孩子给予回应，他们便会被放一条生路。
如果歌曲没能让孩子有所反应，他们便会被吃掉。
而在这几十年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成功走下过六甲山。
*
悠扬的歌声像是风，像是水，温和柔软地缠绕着绿松石，像在抚摸他的脸颊。绿松石蹙了蹙眉，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似乎不自觉地被这歌声吸引，垂下了几分刀尖。
女鬼见状面上一喜，但也并没有什么松口气的意思，因为这本就在她的预计中。不管本身能力多么离谱，人类中就没有哪一个，会在听到母亲的歌声时不迟疑的。强大一点的人也许能比较快地挣脱这种状态，但要说毫不触动的人类，她根本就没遇见过。
女鬼施施然从阴影里走出，一手轻轻抚着腹部，一手笔直向前。她探手伸向绿松石纤细的脖颈方向，粗略地上下打量了几眼，思索着弄死这个人后要从哪里开始吃起。
虽然身材不错，但是这样能吃的部分就少了。以往也吃过几个纤瘦的小女孩，细皮嫩肉的，口感的确比老猎人好得多。可是眼前这个人是那个什么鬼杀队的人，那个队里的人都是长期锻炼的，肉质硬得一塌糊涂，吃起来很费功夫。
女鬼看着绿松石的眼神带上了不满。肉又少又不好吃，之前还两次砍断她的手，这个人怎么能如此使她厌烦。
更不想简简单单地让这人死去了，先打断手脚，开个口子，慢慢放一段时间的血吧。
女鬼这般计划着，伸长了五指的指甲。她身后的草叶沙沙作响，一道奔跑中的声音原本隐藏在这份风声里，却因为距离的靠近逐渐失去了被掩饰的可能，愈发清晰起来。
伴随着奔跑声的，还有女孩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
“给我——离松酱远一点！”
凛冽的杀气和风刃的破空声从林间射出，朝女鬼的后心疾冲而去。女鬼眉间一蹙，表情不悦地伸长了手臂，打算迅速制住眼前的这个人，然后空出手料理那个追上来的少女。她的指尖碰到绿松石脖颈处的肌肤，正要用力，指腹下的触感却让她的动作一顿，心中陡然升起了一阵诧异，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惧。
这根本不是人类皮肤的触感！
女鬼的怔忪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但这一瞬的时间对瞬息万变的战局而言，已然是足以改变局势的时长。在自信血鬼术已经起效的前提下被忽视的苍金刀刃倏地一动，没有任何会提前引起人警惕的多余动作，只有一道在月色下容易被人忽视，在夜色中却无比显眼的淡金光弧。
唰地一声，理智还未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收回了几分手臂的女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根手指脱离了手掌，带着赤血从空中落下。她愕然地视线下移，看到一双淬着月光的眼睛，那眼睛明亮有神，根本没有任何一丝朦胧或茫然的神色。
才这么点时间就挣脱出来并平息了状态？不，不对，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完全回复，这是没有受到血鬼术的影响？但那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听到母亲的歌声后完全不受影响？
如果能够听到女鬼内心的声音，绿松石一定会眨眨眼，无辜地回答她，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母亲。
出生前所在的地方不是母亲温暖的腹部，而是数亿年毫无知觉与自我的地底。诞生后所处的环境不是母亲轻柔的怀抱，而是裹挟着海风的灰白冷峻的绪之滨。睁眼后映入眼帘的不是母亲温婉的笑容，而是金刚老师手执刀具，细细为自己雕琢躯体，打磨肌肤的面容。
并非失去母亲，并非遭人遗弃。痛失生母的人类会因这歌声而怀念，从未体会的人类会因这歌声而渴望。无论所遇的是何种宿命，由母亲生下的人类，根本无法不被母亲的歌声所触动。
可绿松石没有母亲。他不是被柔弱却坚强的母亲，在忍耐了数月的不便和灭顶的痛楚后，挣命生下的人类。
他根本，不会因“母亲”而迟疑。
追上来的甘露寺蜜璃在女鬼的身后发起攻击，杀气和锐气交融糅合，所为的目的俱是将她的头颅斩于刀下。近在咫尺的绿松石举臂挥刀，刀刃划下的速度又急又猛，破开空气的声响宛若呼啸。
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响起，响在这葬送许多人性命的幽寂山林里。
*
【啊？原来之前所说的她的孩子，指的是她腹中的胎儿吗？】
【是啊，就是因为孩子还没有出生，所以才没人见过，也不知道性别。】
【这件事情，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那，没有反应指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反应？】
【不过，孩子没出生前也是可以动一动的，母亲是能感觉到的。子守呗夫人是因为感觉不到腹中的孩子，所以才找其他人的吗？】
【没错，但是无论她找了多少人，都没有办法成功。】
【为什么？】
【因为子守呗夫人的孩子……是个死胎啊。】
*
背后而来的风刃刮开了脊背的皮肤，溢出了汩汩的血液。面前的刀锋劈断了双腿，断面流逝而出的不止有血，还有支撑身体的气力。
挺着隆起的腹部，又受此重创，女鬼的状态看上去似乎的确糟糕可怜。但绿松石没有一点犹豫的意思，甚至连让女鬼扑倒在地上的机会都不打算给，手握着刀柄狠狠用力，让刚刚才横向劈开女鬼双腿的刀刃生生转向，画出一道半圆，朝上方挥去。
绿松石并不习惯这样控制着刀柄。
在与月人的战斗里，一旦是为了劈开月人身体而挥刀的话，基本不需要他对同一个目标迅速挥出第二刀。
一劈即碎，一断即散。乘坐着云朵降临的月人，他们的身体仿佛也是由云朵所制一般，没有在战场上修复自身的能力。一刀砍下去，砍到就算胜利，没砍到就得退后防御，战斗的规则简洁而直观，不需要他们用何种复杂精妙的刀技。
可鬼却不是这样。
砍到了腿会摔倒，但很快又能再次站起来；砍到了手会丧失战力，但很快又能迅速恢复；就连将身体拦腰砍断也无法阻止他们，只要手脚一被绊住，他们终究能够再度完好无损地冲向自己。
只有砍断了脖子可以终止这一切，但并不是战斗中的每一次挥刀，都能恰好地砍在脖子上的。
为了格挡，为了掩护，为了阻止。刀锋是从始而终的锋利，刀尖划破的血肉却无法保证回回都是致命的要害所在。因为局势而不得不朝四肢和躯干挥下的刀刃，无法彻底解决掉问题，又因难以迅速回整招式，反而延误了再度出击的攻势。
能否将招式迅速变换和衔接，是与鬼的战斗中能够左右结果的关键因素。
以往的绿松石做不到这一点。
长久以来习惯的发力方式，是一种较为轻松的方法。除了开头用上力气，挥刀的后半段则更多是依靠惯性，只是顺着最初那股力道的方向顺势而行。这样的方式应付月人没有问题，可对上不砍脖子就没有用的鬼，这却是能让他疯狂错失攻击机会的巨大败笔。
他需要从始至终把控好自己的刀刃。从举刀到挥下，其中的每一步都需要他的全神贯注，需要他在必要的时刻战胜惯性带来的轻松，由自己掌控攻击的路线和方式，以达到成功的目的。
想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四百年未曾执刀，曾经巡逻时也习惯借惯性完成攻击的绿松石而言，着实不是一件易事。他之前自己练习时也会注意着这一点，可无数次的挥刀并不能帮他改正这个毛病，只能让他明白这份挑战究竟有多么棘手。
但此时此刻，绿松石却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做到。
淡金色的刀刃最开始是平挥的，甚至刀尖比较偏下。上挥砍断女鬼触碰到自己的手指后，动作的惯性带领着刀尖垂下地面，绿松石便借势将它送到女鬼的腿边，破开了那双腿的血肉骨骼。
然而这一击结束后，刀尖向着的不是更能造成威胁的上方，而是地面。追来的甘露寺蜜璃帮忙完成了一个绝佳的局面，能够在这一瞬让女鬼无处可逃。如果无法趁此机会彻底葬送她，这场斗争就依然无法结束，甚至会产生更多的变数，牵连到暂时还没有受伤的其他人。
绿松石不会容许。
而他也确实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潜藏在身体内部，游离于躯体的每一个角落的微小生物，以往绿松石只能在自身断裂粘起的时候，从恢复如初的身躯上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不可目视，无法沟通，尽管这存活于自己体内的微小生物是这世上与自己最亲密的存在，绿松石也始终没有它们确确实实存在的实感。
然而此时此刻，体内那最初微弱，随后愈演愈烈的热度，却像是在绿松石的耳边高喊一般，嘶吼着向他彰显它们的存在。
绿松石勾起了唇角，握紧了刀柄。
原本以银为主，只是泛着些微淡金的刀光里，突然跳跃起了醒目的金色，那金色比之前的任何一刻都要纯粹，都要璀璨。就像是破晓时分倾倒入月色中的阳光一般，既与银白融为了一体，又无比清晰地彰显出自身的不同。
指向地面的刀锋生生扭转，在瞬息之间便调转了刀刃所向。金色愈发鲜明的刀光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从下往上，以难以捕捉的速度敲击在了目标的位置。
嗤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开来。
初步抓到呼吸法的尾巴尖了~
下一章收一下尾，就能正式进入打磨呼吸法招式的章节了，撒花撒花ヽ(°▽°)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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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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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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