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划破咽喉时,很奇怪的,鸢屠眼前并没有出现飞溅的血。
他看到的是他的神明——无惨大人的眼睛。
猩红、凌厉、肃杀、淡漠。那双眼睛看向众生都以俯视,没有任何存在能与他比肩,让人无法抗拒也无法违背。
鸢屠看着这双眼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想要伸手乞求垂怜,想要下跪恳请谅解。可他已没了手也没了腿,因而只能看着那双眼睛痛哭流涕,混杂鲜血的眼泪汹涌而下。
我让您失望了,我浪费了您的血,我……终究没能完成那个夙愿。
鸢屠对着那双眼睛抽泣道。
没能向您证明,我们秽多化作的鬼同样能撑起您的期盼。
——他的心里始终坠着一块顽石。
化为鬼的族民寥寥无几,能以变强的屈指可数。他们缩居在了无人烟的河滩里,像一窝互相舔舐伤口的可怜虫。
这样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去渴求无惨大人的垂青?
无惨大人是不允许鬼的群聚的,鸢屠在成为十二鬼月后才知道,而在这其中唯二的例外就是他和下弦之五。这听起来似乎是只与一人分享的殊荣,可鸢屠见过无惨大人的眼睛,他知道这之间是不一样的。
无惨大人看向下弦之五的“家人”的眼神,与看向他的族民的眼神完全不同。
若对下五是纵容,对他便是漠然。
无惨大人不是不介意他聚集族民,也不是特许他可以有所特权。无惨大人只是单纯的,从不把他们放进眼里。
除了靠血性得到青睐的鸢屠,其他所有变为鬼的秽多都不曾被无惨大人在意过,仿佛他们只是鸢屠养的一窝宠物。他不像町民那样蔑视秽多,他是根本不屑多看一眼秽多。
尽管脱离了人之皮囊,秽多却依然没有归处。
鸢屠当然不愿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他屠尽村落又耗费数年,消耗的心血都是为了带领族民们远离恶臭的人类。而只有得到无惨大人的重视,才能证明他们已成功蜕变,脱离不被视作同类的宿命。
他想尽办法想让无惨大人刮目相待,可羸弱的族民们却没有一个能够完成他的梦想,没有一个能赢得无惨大人的一丝目光。
因为低人一等的认知已经烙印在了他们的灵魂里,而谁会把无牙也无爪的走狗放在眼里?
即便是成为了鬼,他们的地位也依然没有改变。
他们似乎永远都只是劣等族群。
*
“噶——噶——”
开战前飞离的鎹鸦不知何时回到了妄合滩,见战斗已尘埃落定,它扑扇着翅膀落到绿松石的肩上,歪头蹭了蹭他被削掉的额头。
鎹鸦刚才离去是为了寻找支援,但离得最近的队员就是在对付那只救下受伤恶鬼的鬼的两位。他们听闻绿松石撞上的居然是十二鬼月,顿时变得心急如焚,还差点因此阴沟翻船,害得其中一位队员肩膀受伤。
两人努力冷静下来,各自派了自己的鎹鸦去更远的地方求援,重整旗鼓将那只鬼处理掉,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请绿松石的鎹鸦带话,希望绿松石能坚持久一点,他们马上就到。
二人一个是庚级一个是辛级,还负伤在身,面对十二鬼月绝对讨不了好处,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朝妄合滩冲了过来。绿松石闻言连忙轻拍了下鎹鸦的小脑袋,让它尽快找到这两位队友,告知他们这边的情况已经解决,请他们立刻停下休整,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寒冬天带伤赶路,就算是千锤百炼过的鬼杀队员,也很容易着凉甚至伤口恶化的!
鎹鸦叫了一声,展翅飞离了河滩。它的任务不少,通知完那两位鬼杀队员后还得通知最近的隐队员过来处理现场,所以不得不在雪花下奋力地拍打翅膀。
看着鎹鸦的小小身影远去,绿松石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他腿部的后侧有几个硬币大小的圆洞,胸口和四肢上的划痕也有进一步开裂的趋势,这些都是鸢屠临死前最后一片飞射的牙齿造就的结果。更别说他脑袋上还有一个碗口大的断面,河滩的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迸溅出去的碎块。
裂痕的填补还算简单,但掉落的部分就要比较麻烦,必须得用浆糊或树胶之类的粘合剂粘好才行。
可问题是,由于一直以来都没有鬼能伤到自己肢体的缘故,绿松石根本没养成随身携带粘合剂的习惯。
不知道最近的藤屋里会不会有能用的树胶……最开始用忍小姐调配的混合树胶粘好后他就一直没断开过,也不知道世面上能够买到的浆糊对他有没有用。
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狰狞的断面,绿松石看了下周围,把较大的碎块和掉在冰面上的刀鞘都捡起擦净,重新收好放在身上。
鸢屠他们的尸体早已化作飞灰,消散在了昏沉的雪夜里。绿松石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有隐队员赶来收拾残局,这才拔腿离开了这里。
隐队员来了,他的鎹鸦却没有回来,貌似是去汇报这场战斗的情况了。没有鎹鸦的指引,绿松石没法知道附近有没有距离更近的藤屋,只能认着路回到之前落脚的藤屋。
轻车熟路地从小门进屋,绿松石还没说话,捧着棉被经过的帮工小妹就吓得尖叫出声,手里的棉被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绿松大人!您的额头是怎么了?!”
“啊。”
绿松石还没见过自己被削掉一小块额头的样子,此时有些担心是不是太难看才吓到眼前的女孩:“被鬼的爪子抓掉了一块,没事的,我已经捡回来了……你们这里有浆糊或者树胶吗?”
“只要浆糊就可以了吗?真的不需要治疗吗?您额头的伤看起来真的很严重,您真的没事吗?!”
女孩慌乱得都快哭出来了,绿松石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
对于宝石人来说,被打掉一块巴掌大小的身体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有用以活动的四肢躯体被截断才算真正严峻。但以人类的常识来看,一个人的脑袋直接被削了一块,这根本和宣告死亡也没什么两样了。
反应过来这一点,绿松石才搞清楚这位小接待人为什么如此惊慌失措,连忙出声解释安抚。
由于绿松石的特殊性,以及他对妆粉不寻常的需求量,各个藤屋都有收到产屋敷投递的消息,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情。但知道和直面完全是两码事,一见绿松石顶着一角被削平的脑袋走进来,接待的少女根本想不起绿松石身体的特殊性,差点把全藤屋的人都嚎出来。
好不容易安抚住少女,又和赶过来的接待人们解释了状况,等到绿松石终于拿到需要的浆糊和妆粉时,屋外的雪早已停了,天边正探出微微的晨光来。
将破损的制服和羽织都交给接待人,又谢绝了他们帮忙的请求,绿松石拉上房间的拉门,脱掉浴衣,独自一人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
目睹过人类死去的他对人类的病痛很是敏感,但因为自己到这边来后基本没受过伤,他就一直没发现他们宝石人受伤的模样对人类来说实在有些刺激。
绿松石一边拿着刷子给自己的额头和刘海涂浆糊,一边有些苦恼地思索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不是说自己希望受伤,但恶鬼里有实力强大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他以后很可能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忍小姐他们那样内心强大的鬼杀队员还好说,像藤屋的接待人这样的普通人们,就很可能会被他吓到。
刚刚那个女孩后面都掉眼泪了,看来受伤的宝石在人类眼中真有点恐怖。
随身携带粘合剂是个处理办法,但如果他受到不方便自己处理的伤势,那带再多也没用。
他要不要去换件大一点的羽织,万一受伤就把自己遮起来?
可现在的羽织是香奈惠小姐的礼物,绿松石不是很想擅自换掉它。这次鸢屠发射的牙齿把羽织弄破了几个洞,绿松石就已经很是心疼,幸好藤屋的接待人表示可以帮忙缝补。
貌似最好的办法还是只有努力变强,让自己轻易不要受伤了。
绿松石扶着刘海等浆糊凝固,不太抱希望地叹了口气。
自己可并不是那么优秀的人啊。
*
鬼杀队的鎹鸦是一群任劳任怨又利索干练的小家伙,绿松石腿上洞口的浆糊还没完全凝固,他的鎹鸦就已经汇报完了情况,迎着清晨的日光回到了他的身边。
拜托藤屋端来一盒谷物,绿松石一边喂着鎹鸦一边听它的传话。
他单枪匹马斩杀下弦之六与其眷属的事迹已经传到了产屋敷耀哉的耳朵里,让本就对他抱有厚望的鬼杀队主公十分欣喜。这两天才上升到己级的他在这一功劳的加持下再次升级,绿松石拿起日轮刀试了一下,发现他手背上的纹路已经变成了“丁”的字样,直接越过了戊级。
鬼杀队成为柱的要求有两点,一是需为实力强大的甲级队员,二是打倒十二鬼月或总共五十只鬼。杀死鸢屠后绿松石已经完成了一半,只要他继续保持这股势头,他今年内必能成为九柱新的成员。
不过在那之前,鬼杀队的主公命令他稍作歇息。
下弦之六作为鬼杀队接触到的第一个群居的鬼,对他们研究鬼的习性有着不小的意义,产屋敷耀哉希望绿松石能到总部来一趟,针对下弦之六的情况与柱们报告讨论,就像之前邀请他去解释上弦二的血鬼术时一样。
然而现在已经过了新年,年末举办的柱合会议早已结束,现任的八柱已经回到各自司掌的地区执行任务,强行召回并不方便。所以产屋敷耀哉希望绿松石在繁忙的任务后暂时休整一段时间,并趁这个机会将这一战的细节先行报告给他。
能有一个群居的鬼,理论上就可能会有第二个。面对一只鬼和面对一群鬼的差距宛如鸿沟,绿松石的战斗经验会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听完了鎹鸦转述的吩咐,绿松石点了点头,将散落在榻榻米上的浴衣穿上,起身走向门口。
“这样的话,就回师父家看看吧。”
日常好顺手,好好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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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屠能够像累一样留着族民在自己身边,不是因为无惨的偏爱,只是因为无惨根本没把秽多当回事……无惨作为人的时代已经存在秽多了,他又是个贵族,对秽多的认知当然不可能比村民好到哪里去,只是他觉得亲自处理秽多会脏了自己的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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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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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战后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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