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月光下他有些散乱的发丝，讪笑了一声，不敢接话，格蕾丝·平斯的星盘和奈里达·罗伯茨的人鱼礼物是怎么来的，天知地知我知她们知……
他见我没有接话，叹了一口气，举起魔杖：“这边。”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到塔楼的角落，然后和他一起触摸放在那的青蛙雕像，随即被一起传送到对角的另一座塔楼上。
奥米尼斯走向视野开阔的那一侧，我跟着他走过去。
“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霍格莫德。”奥米无神的双眼望着远方，“你看得见吗，西尔薇？”
我把眼神从他脸上的小痣移开，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
月光下，山峦起伏不定，深绿色的波涛从四面八方包围着霍格沃茨，河流和湖泊在绿色的地毯中穿梭，反射着银子般皎白的光。在这张地毯的中间，集中堆起了一大块高低不平棱角分明的物体，橙黄的星火点缀在物体的内部，像黑夜中休憩的点点萤火。
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确实，我之前虽来过这个塔顶，但我没有注意外面的风景，更没有在这个时间、这个天色下在这里看到夜色中的霍格莫德村。
“我……我看到了，奥米尼斯，”我有些激动，不知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霍格莫德，还是因为这是奥米尼斯专门带我来看的，总之我心里感到舒畅了一些，嘶哑的声音有些颤抖，“真的，整个霍格莫德！”
奥米尼斯微笑了一声，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去霍格莫德，买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巧克力，”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放大了，“然后你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抓四处乱跳的巧克力蛙，忘记自己是个巫师，”他微笑着转头看向我，眼里都是笑意，“后来你来我们宿舍找塞巴斯蒂安，可惜他那天正在劳动教育……”
我没好气地盯了他一眼，然后想到他看不到我这眼神，只好放弃，狡辩着：“这是成为巫师的适应过程，我之前习惯了不用魔法来解决问题，最后没办法了，塞巴斯蒂安不在，我只能求助于你。”
我看到他面朝着我笑，赶紧移开目光。
“五个只逮到了四个，还有一个怎么也找不到了，这一年半也再没有出现过，”我呼出一口气，“估计是卡在哪个角落融化了吧……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我又转头看向奥米尼斯，男生明明是看不见的，今晚我却一直有他是长久地看着我的错觉。
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他真的看不见：“感谢你帮我逮巧克力蛙，还教我怎么用巫师的方式思考问题。”
奥米尼斯听完，微笑着垂下眼睑，对我摊开手掌，挥了挥魔杖，手心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巧克力蛙。
我不由得惊讶地看着他，以为他因为少一只这事专门买了一只：“不是，奥米尼斯，你不用……”
剩下的话我咽了下去，因为我看到他又挥了挥魔杖，低声念了变形咒，巧克力蛙在他手心变成了一只有着喜气洋洋彩色包装的复活节彩蛋。
“西尔薇，复活节快乐。”奥米尼斯举着彩蛋，微笑着向我祝福。
我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悸，赶紧低下头摸出魔杖，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口袋里变出我之前在蜂蜜公爵买的复活节彩蛋，挑了一个黄绿双色的漂浮在头顶。
把剩下的变回去后，我才想起奥米尼斯手中的彩色蛋还一直被他举着。
“我……对不起奥米尼斯，”我有点窘迫，拿过他送我的那个，又伸手把天上的那个黄绿色的捞下来，塞到他手心，“你也复活节快乐。”
“不要道歉，西尔薇，”奥米尼斯收下了彩蛋，上前了一步，我觉得他离得有些太近了，正准备拉开距离，却看到他微微张开双臂，认真地看着我，“可以……拥抱你吗？”
我愣了愣，随即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这一年半我长高了些，但奥米尼斯貌似更高了，之前我偶尔和他拥抱的时候，下颌还能轻松地放到男生的肩膀上，现在我不仰头，就只能用鼻尖触到他的肩线了。
我双臂环在奥米尼斯的腋下，他的双臂自下往上扣在我的肩膀上，比以前触之即分的拥抱更用力，直到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说：“西尔薇·辛尼斯塔，我跟踪你半个月了。”
我倏地一惊，不知所措地想推开奥米尼斯，却被他扣住，我挣扎起来，奥米尼斯抵抗着我的力量，继续说：“每晚……每晚都是。”
听到这话，我停止了挣扎。然后我不知怎么了，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只听到男生在我耳边低语：“你要变得和塞巴斯蒂安以前一样了。”
奥米尼斯双臂放松了些，声音温柔但是不容置疑：“暑假过后，”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整夜睡不着，一个人坐在公共休息室的窗户下面看着黑湖，或者溜出城堡，独自跑到野兽课教室外的山坡上坐着一动不动，更多的是……”他哑声，“自己在卧室里蒙住被子低声哭泣。”
奥米尼斯的手臂动了动，放开了我，握着我的肩膀，严肃地看着我：“噩梦把你反复惊醒，甚至让你惊得叫出来，”他深深地皱着眉头，眉间是压抑的情绪，盲眼犀利地对着我，“不要对我撒谎。”
我咬了一下嘴唇，把眼泪压回去：“……你都知道了？”
奥米尼斯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他绷直了手臂，犹豫着开口：“我的寝室就在你隔壁……”
“看来下次我得给我的卧室和门施个静音咒，”我看着他因为我这句话而变得表情冰冷，突然觉得好累，“我真的很抱歉打扰到你……以后不会了。”
奥米尼斯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薄唇抿紧，似有怒色：“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他手指用力起来，掐到了我的肩膀里，我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忍不住抓紧他扣在我肩膀上的手掌，疼痛也让我变得更加混乱了。
他大声地重复：“你就想说这个吗？一次又一次地道歉？”我感觉到他的双臂突然颤抖起来，他用力咬着牙关，“……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因着他莫名的怒火急促地呼吸着，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他脸靠近我，大声道：“回答我！”
我仓皇地看着他，看着他雾蒙蒙的蓝绿色瞳仁，看着他高挺的鼻梁，看着他紧绷的下颌，清晰可见的喉结，不知哪来的力气抓着他的手掌往两边一甩，连连后退直到石墙挡住去路：“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攥着拳头，指甲掐到了手心里，尖锐地叫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呜咽着，用双手捂住了脸：“奥米尼斯，你想要我说什么，不，你想要听什么？”我大口地喘气，“你想要我承认我很害怕，很伤心吗，但是那有什么用！”
我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无力地蹲下去，“我承认了又有什么用，我救不了菲戈教授，我劝不了塞巴斯蒂安，我解不开安妮的诅咒，我还是睡不着，我还是做噩梦！”
奥米尼斯长久地沉默了下去。最后，他走到我面前，想伸出手抓住我的双手，但是犹豫着，停顿在半空中，最终又收了回去。
我听见他的声音变得疲惫：“西尔薇……”
奥米尼斯像是认命了一般，靠着我身后的石墙，在我身边坐下来，“安妮和菲戈教授的事不是你的错……”
男生无力地仰起头：“塞巴斯蒂安的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他握着我的手腕，精确地没有触到我的皮肤，把我的双手从脸上拉下来，“等我们学会了，我们就让塞巴斯蒂安和我们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
奥米尼斯望着我的脸，我的情绪被迫发泄了一通，终于平静了一些，回看过去，发现这人不知怎的，总是能准确地把视线落到我脸上。
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说话已经完全嘶哑到没有声音，只剩尖锐的气流，“好……还有大脑封闭术。”我补充道。
奥米尼斯没有回应，我深呼吸着，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同时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蓝绿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鬼使神差地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确实是看不见的，我有些尴尬，不禁为自己这幼稚的举动感到好笑。
想起了那个白发苍苍的女士，我开口道：“赫卡特教授说，‘时间’本身给她留下了伤痕，或许……”
我闭了闭眼，奥米尼斯的表情有点奇异，他似乎通过我看着另一个人，“你相信我吗，时间会带走一切，奥米尼斯，我需要时间，我们都需要时间。”
奥米尼斯沉默地看着我，半晌，他点点头：“我相信你……西尔薇。”
他站起身，魔杖发出了感应的红光，然后他扭头看向我，示意。
我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裙子，感觉到冷意透过外套钻了进来，天边已经有些发白。
“我们回去吧。”我说着，准备去开门。
“西尔薇。”奥米尼斯在身后叫住我。
我转头，看到他魔杖忽明忽暗地闪着探测红光，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定定地看向我，想说什么，又犹豫了。
我觉得越来越冷了，苏格兰高地的春天仍是夜露深重，我们在外面待了一个多小时，看向男生只穿着背心和衬衣的上半身，我问他：“你不冷吗？”
奥米尼斯错愕，我没等他开口，转过身靠近他：“你快说，什么都可以，”我想给自己上个保暖咒，抱了抱双臂，“我们三个人彼此之间没什么大秘密了，奥米尼斯。”
奥米尼斯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低声开口：“我想知道你的样子。”
我偏过头听着，奥米尼斯的声音越来越小，旋即他突然抬起头，月光下，我看见他的耳朵染上了绯红：“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我很抱歉，你就当我没说过！”
看着他耳朵上的红色逐渐爬到了脸颊上，我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把他的魔杖尖伸到我脸上：“看得到吗？”
奥米尼斯惊讶了，然后再度低下头，轻声说：“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放开他的手，男生把魔杖放回腰间，绯色已经爬满了整张脸：“我姑姑教过我，把魔力通过手指输送出去，原理和无杖魔法差不多，”他抬头看着我，眼睛反射着今晚最后的月色，“可以……吗？”
我看着脸色绯红的奥米尼斯，想象了一下他说的方式，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摸一下整张脸嘛，而且我的脸我自己也摸过，手感还不错的，帕比和娜娜都称赞过我鼻子长得好看，安妮喜欢我的眼睛，伊梅尔达吐槽过我在太阳下骑扫帚的时候头发和脸晃得她眼睛疼，我自认为嘴长得也不难看……
“可以，你来，奥米尼斯。”说完我就把脸凑到奥米尼斯面前，男生突然有些忙乱，左手别扭地拔出魔杖对着右手施了个清洁咒，再别扭地把魔杖放回右侧腰间，我看着这一系列动作无声地笑了一下，才听到他说：“你站直。”
我站好，看着奥米尼斯的手掌在眼前放大，我闭上了双眼。
奥米尼斯的指尖微凉，指腹是柔软的，掌心的温度有点热，他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手指一寸寸地在我脸上走过，抚过额头，划过眼睫，勾勒出鼻梁和下颌的弧线，蹭过微凉的嘴唇，像画家用笔描绘着脑海中的画卷。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我渐渐感到有些紧张，心脏在胸腔中鼓噪，他掌心的温度似乎越来越热烈，我的脸似乎也随着越来越烫了。
就在我差点要出声喊停的时候，奥米尼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把我左脸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顺带游走出了耳廓的形状，手指在耳垂处轻轻分离，像露水恋恋不舍树叶的情缘。
“西尔薇……”男生唇齿间呢喃出我的名字，声音柔软得像一泓清水。
我睁开眼，看见他侧身对着我，微微颔首，低眉垂眸，右手五指在互相轻轻摩挲着，像在回味着什么。片刻，他偏过头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无言述说着深切的情意。
我后知后觉，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随后我立刻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怎么样？”我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问。
奥米尼斯嘴角勾勒出一弯弧度，表情很温和：“……比我想象得更好。”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的？”我好奇地问他。
奥米尼斯眨了眨眼，表情却很快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我听了学校里太多人描绘你的样子了，伊梅尔达不止一次说过你的皮肤和头发。”他眯着眼睛看着我，“安妮羡慕你的眼睛，而塞巴斯蒂安，”他又绷紧了唇，我意识到他似乎又在生气，“塞巴斯蒂安有段时间不厌其烦地在我面前描绘你的眼睛，用了太多十四行诗似的华丽比喻，全然不顾我其实没有一点该死的概念……”
他突然骂了一句脏话，我意识到他的怒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西尔薇，”他又压抑着情绪唤我，“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我……绿色，”我疑惑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像春天青草的绿色，瞳孔的边缘是金色，”我又小心地询问，“你能感知到大面积的颜色吗？”
“我知道，”他语气生硬，似是压制着怒火，我不知道他又在生什么气，然后我听到他说，“你冷了，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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