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窗外的雪像忘了停,静静地落着,把窗台积成一片模糊的银白。你在沉睡与醒之间游走了一阵,终于睁开眼,却没有立刻动。
病房很安静,庞弗雷夫人不在,烛火被压低了,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草药味和棉被余温。
你动了动脖子,侧头一看——隔壁床的帘子不知何时被拉上了,遮住了那张熟悉的病床。你原以为詹姆斯早就睡了,甚至有点希望他早就出院。
可那道帘子安静地垂落着,像是某种刻意制造出来的“界限”。
你轻轻坐起身,目光扫过自己的床柜。
柜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样东西:一小瓶润喉糖,三颗精巧地摆成一排;一封用深蓝色墨水封口的折信;还有一朵快谢了的雏菊,被细细扎进一只空玻璃瓶里,瓶底有几滴水,花却像是刚在手里捏过一阵,瓣边还有点微微卷起。
你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儿,才伸手将它拆开。
纸张很薄,是上等羊皮纸,写字的笔迹工整克制,一看便是熟悉的风格。
“……你大概不会想到我会知道你住进校医院的人,毕竟那时我正好在对面看台上——”
你认出那是赛里斯的字迹。
“——还好你没什么严重的事,我是听庞弗雷夫人这么说的。但她还没说完,玛丽就开始讲你昏迷时的‘头部角度’……那确实挺离谱的。”
你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你醒来时,我已经在别的楼层。不过,我留了点东西。那朵雏菊是我在下课路上看到的最后一朵花了——下雪前。”
你读到这时,忽然听见——
“咔哒。”
是一道细微的响声,像是哪张床沿的木板轻轻动了一下。
你的神经一紧,动作几乎是本能地迅速放下信纸,拉高被子、仰头躺回枕头,闭上眼,像一只刚刚被打扰的猫,把自己缩进了假寐的壳里。
呼吸放缓,心跳却还没完全安稳。
是某种熟悉的气息——夜风、灰烬、还有一点皂角味道的毛衣残留香。
“咔哒。”
脚步声很轻。
是穿过毯子时才会发出的那种极小摩擦声,随后是椅子拖动了一下,被人压低的呼吸声靠近了床沿。
你心跳微微加快,却仍闭着眼,装得滴水不漏。
一阵沉默过后,那人的声音终于响起。
很轻,像是怕吵醒谁,又像是根本没打算被谁听见。
“你还真是……选了个精彩的时间点出事。”
是西里斯·布莱克。
他嗓音低哑,带着那种夜里特有的慵懒,尾音微微垂着,不似平日里那种张扬得像风的语调。
“我们刚把詹姆斯从走廊抢救出来,结果你这边直接被球砸昏——真是巧得离谱。”
你听见他似乎低笑了一声,指尖在被褥边缘轻轻一碰,像是确认你有没有醒,又像是不敢再靠近一步。
“麦克唐纳差点要冲进球场打人,菲尔德则在病房里来回踱了十几圈,托菲尔……说你脑袋肯定没事,她见过你比游走球还硬。”
他顿了顿,好像有点发怔。
“你倒真是……一直都挺硬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就连——”
说到这,他忽然闭了嘴。空气像在他语句中断的那一刻静止了一瞬。
你几乎能感觉到他在看你。
那种带着一点困惑、掩饰不住审视、又像不小心泄露出的关注。
“舞会那天……唔。”他像是下意识想起了什么,语气忽然一转,“我不是故意躲着你,只是……不太会处理那种场合。”
他像是轻轻挠了下后颈,衣料摩擦的声音从你耳边传来。
“但你要是真以为我在逃避你——”
他说着,却又顿住,发出一声不确定的嗤笑。
“你大概根本没想那么多吧?”
你没动,只能继续装睡,心里却不知为什么微微泛出点苦涩。
沉默在夜色中拉长。
你以为他要走了。
可下一秒,他忽然轻声说了句,声音低得像是怕吵醒空气:
“你最近……看我都不怎么躲了。”
他顿了顿,像是自己也觉得可笑,轻轻哼了一声:
“这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对吧?”
你差点没控制住呼吸。
他没有靠得更近,只是低头,语气忽然带上点不自然的轻快,像是在替谁找借口:
“以前你一看到我就像看到鼻涕虫……现在反而这么老实看着我,真让我毛骨悚然。”
“不过我也知道。”他笑了一下,带点嘲讽,却不是冲你,而是冲他自己,“其实你根本没变,是我自己——”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良久,他才又开口,声音低哑了一些:
“……我总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推开你。”
他像是在努力理清自己的心思,可下一句却是彻底的自嘲:
“也可能,我根本就是个不太会和人好好相处的混蛋。”
你感到他站起身,动作很慢,像是不舍,又像在告诫自己别多停留。
“你看,”他低声说,“现在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样子……应该是最适合我的。”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发出声音。
脚步悄无声息地远去,只剩你躺在被褥里,心跳乱得不像在休息,反而像刚从某场更深的梦中挣扎醒来。
然后,是一阵更安静的沉默。
你睁开眼,房间空荡得像刚做完一场梦。
你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天花板,耳边还残留着刚才那些低语的尾音,像湖面漂浮不散的雾。
你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说你看他太平静,像在逃避;又说你对他不冷不热,是“最适合他”的状态。那他到底是希望你离他远点,还是——
你一时间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被什么小小地刮了一刀,不疼,却有点痒,有点沉闷。
你甚至,有点想把他叫回来。
哪怕只是问一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可你没有。
你只是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理智。你得理智一点。
他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你不能因为对方深夜说了几句模糊的低语,就又开始往那条没有尽头的走廊里走。你已经来回走了太多次,再多一次,就是真的在浪费时间了。
你得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上。
你猛地坐起身,把床柜上的那封赛里斯的信重新拿起来,展开来读。
可你读不进去。
眼睛扫着句子,一个字都记不住。他明明写得很好,一如既往的冷静、礼貌、周到——但你却只觉得那张纸越来越薄,薄得像什么也承载不住。
你忽然很厌倦。
——不是对他。是对你自己这种动摇。
你靠回床头,抱着枕头发呆。
外头的雪没停,天色更深了,像一块被反复揉皱的羊皮纸,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知道自己今晚是彻底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窗外还挂着未化的雪迹,病房里却热闹得像是早餐厅提前开张。
你刚刚闭了一会儿眼,还没睡着,就听见一阵“哗啦”——
“你这是什么死人脸色?”安娜一把拉开你的床帘,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南瓜汁,“吓我一跳,早知道我就带面镜子了。”
你皱着眉,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早安……”
“这不是早安能解决的问题。”安娜皱着眉,一屁股坐到你床尾,“你该不会昨天晚上又梦见魁地奇球朝你飞过来了吧?还是那个游走球在梦里原地蹦跶?”
“你这么说我怎么反而更困了。”你声音发哑,整个人窝进枕头,“别说游走球,我现在连梦都梦不到了。”
“她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玛丽也凑过来,扶着床栏审视你一番,“是不是昨天有人太吵,扰人清梦?”
她斜眼看向病房另一边。
詹姆斯立刻坐起身,睁大眼睛:“什么?冤枉啊!我昨晚乖得很好吗?我甚至睡前都只数羊了!”
“你哪是数羊,你是复述昨天下午和庞弗雷夫人的争论细节。”莱姆斯在旁边淡定翻书,“而且是全音量地复述。”
“她压榨我探病时间我当然要抗议!”詹姆斯捂着心口,委屈得像是被剥夺了魁地奇球权。
“我可一点也不吵。”詹姆斯继续说道,“她昨天还把我说话声当安眠曲用了。”
你顿了顿,解释道:“是挺催眠的……我早上睡太多了,晚上脑袋太清醒,后半夜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把他嘴再打开点?”安娜恶狠狠看向詹姆斯,“让他继续说,说到你睡着为止?”
“算了吧。”你摆摆手,“他再说五分钟我可能就开始头痛。”
“你们这些病人真难伺候。”詹姆斯抱怨着躺回床上,“我刚刚才梦见我飞过了整个魁地奇球场,结果一睁眼又被误解人格了。”
“你那叫人格吗?”玛丽凉凉道,“我以为是浮夸本格。”
众人一阵笑声。
你窝在枕头里,听着他们一如既往的聒噪,心里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没人提起昨夜的脚步声、低语和那些你本以为藏不住的情绪。
也好。就让它埋在昨晚的雪里。
你朝窗外望了一眼,雏菊还在玻璃瓶里立着,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近偷懒严重,老是不想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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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Chapter 126 像雪落下一样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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