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部队，大洋洲营地。
人在自己不认可的体系里获得认可与晋升，似乎并不会体验到愉悦。
这是柯默看着自己黑袍上的金纹，变幻成另一种龙鳞形状后的唯一想法。
他来联合部队前就练习过大脑封闭术，因此哪怕坐在他对面的保罗持续的观察他得到晋升消息后的反应，也无法从他眼睛里获得一丁点的信息。
“好吧，这就是你，”放弃窥探他大脑的保罗最终移开视线，嘟囔道，“对什么都没有反应……执行任务时这样，晋升也是这样。”
柯默抬眼望过去，语气依然不带感情：“我的社交习惯并不影响部队的宗旨吧——为达目的。”
“是的，为达目的，”保罗耸肩，语气甚至有点酸溜溜的，“或许这也是首席指挥官选择晋升你的原因……他更倾向指挥话少的手下。”
联合部队在全球一共四处营地，每个营地驻扎一支行动连队，每支连队由4支行动小队组成。小队是部队里最小的行动单位，由一级行动官指挥——这也是柯默刚刚被晋升的职位。
保罗当然酸溜溜的。他和其他行动官，从各国魔法部派遣过来时已经是熬了多年资历的傲罗了，也是凭借资历才被赋予了行动官的军衔。但柯默在英国魔法部时就是新人，来联合部队才一年，就因为上一任行动官被调回国内而破格提升——有什么办法，战时的提拔速度总是很惊人。
话少，问题少，准确理解首席的意图，完美完成每一项任务。
保罗觉得棘手。他无法从柯默的情绪上做文章，因为柯默向来如此。他也无法侵入他的大脑，对方的大脑封闭术炉火纯青。他找不到柯默的任何破绽，最终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轻轻挑动魔杖，从桌面上召了个东西过来。
柯默视线微移，有一丁点的凝固。但他迅速把这种凝固消解了。
“麻瓜的东西，柯默，”保罗抬手，接过召来的手机，“晋升行动官前的必要搜查，这都是首席的规矩……”
象征着行动官职位的金色纹路已经变化完毕，柯默身子微侧，一枚被施以纺织魔法的金针从黑袍里钻了出来，落回保罗的手指边。
如果被搜查出“麻瓜科技”真的有什么问题，那没必要先完成晋升流程。柯默低头看了一眼黑袍上新绣的金鳞纹理，微仰身子，靠到了椅背上。
“保罗，我有一半麻瓜血统，”他的语气终于带上些起伏，这起伏感来源于音节的懒散，“我并不能所有事都用猫头鹰。”
“当然，当然，”保罗立刻说，“营地禁止使用麻瓜科技，我们并没有你使用科技的触发记录。说真的，他们麻瓜的这些东西，如果不注入那些电什么的，和一堆金属壳没什么区别——你放一些金属壳在宿舍，并不违规。”
“但，柯默，”他眉峰挑起，话锋一转，“晋升意味着接触到更机密的信息，首席不会允许这些待通电的'金属壳'，成为营地泄密的隐患……Damn it！”
他知道柯默习惯发无声咒，不过之前他都是无声的钻心咒，这还是第一次用无声的“四分五裂”。保罗只觉得眼前白光闪现，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个被他成为“金属壳子”的麻瓜产品就在他手里炸开，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他愤怒抬头，柯默依然靠在椅背上，他看起来甚至都没把魔杖从袖子里拿出来。
“好了，”柯默说话的音调又没有起伏了，“隐患解决。”
保罗没再说话，大概是忽然意识到，如果柯默刚才想把这道四分五裂换成不可饶恕咒，施咒对象从麻瓜产物换成他自己，他也是完全没时间做出反应的。
年轻人……前段日子对他还保持着起码的客气，晋升和他平级之后，对他的态度立马有了微妙的改变。
“很好，隐患解除，”保□□巴巴地重复，又看了一眼手表，“你的晋升流程也结束了，现在去作战室吧……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行动官会议。”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柯默沉默地看着他的后背，那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两人先后走出了这栋位于营地宿舍附近的房间，步行前往位于营地中心的作战室。
营地所驻扎的地点是典型的南半球热带岛屿，岛屿最外围是沙滩，沙子呈现出一种异常的乳白色泽。向内走，白沙消退，地表开始覆盖潮湿的土壤，并生长出茂密的雨林，树干底部常见大片绿色苔藓。
岛屿自有内流溪，透明溪水的底部流淌着从海边被冲刷来的白沙。岛屿的每个角落都能见到白沙，也以白沙命名一切——白沙岛，白沙溪……同样的，位于雨林中心的一片空地成为了部队驻扎的白沙营地。
柯默的靴子踩过被白沙、土壤和苔藓三种物质混杂的地面，最终走到了一间被藤蔓缠绕覆盖的屋子。作战室并没有具体的铭牌标注，只有长居白沙岛的人才知道这间屋子真正的作用。
柯默低头避开垂落在门前的藤蔓，在保罗之后走了进去。
他之前只来过作战室两次，当时是来汇报情况，并没有机会仔细观察屋子里的细节。这次进去之后，其他2个行动官已经到了，但首席还没有，他也得以较为放肆的环顾屋子里的细节——
作战室居中位置摆放的，是一个被施了魔法、悬浮在空中的巨型水晶球，柯默一看到这个水晶球，就想起了令他头疼的占卜课、塔楼和特里劳妮教授。
然而这些令他头疼的霍格沃茨往事现在甚至是让人感到怀念的了。
他稳住眼神，继续观察。
水晶球上有四处亮起的标记，这显然就是联合部队驻扎的四处营地。欧洲、非洲、美洲和大洋洲各一处，大洋洲的那处标记显然就是他所在的白沙岛屿。
一个已知的事实，是亚洲地区没有联合部队的驻扎营地——一方面是亚洲地区没有适合联合部队入驻的岛屿，另一方面，常驻大洋洲的巫师其实十分稀少，突发事件也稀少，因此他们这只驻扎大洋洲的队伍也兼管亚洲地区的魔法任务，这就更没有再设立驻地的必要了。
屋子里有五把椅子，4把零星散漫的摆放，留给行动官。还有一把倒对着水晶球，面向其余四把，显然是留给还没来的首席。
前两位行动官已经到了，分别是一名来自古巴的男巫，和一名来自德国的女巫。柯默和保罗进门时他们正在低声交谈，听到开门声，便朝门口点头示意，随后便抱着手臂目视前方。
柯默继承了上一任行动官的椅子，他坐下时，那名女巫侧过头，不带感情地和他说了声“恭喜”。她身材高大，面部线条坚硬，说英语时的腔调也有种德语式的坚硬。
“谢谢。”柯默也点了下头。
等了一会儿，首席依然没有到的意思。那名古巴男巫坐不住了，他侧过头看着柯默，和他说：“这是会议常态，你得习惯。”
柯默难得觉得好笑：“我并没有说自己不习惯。”
“别和他抱怨，他对任何事都没有异议。”保罗忽然开口。
有，留在联合部队，就是我最大的异议。柯默目视前方，如是想。
或许当人心里存在一个巨大的异议时，那他对于异议之根上生长出的一切不适，反而会显得比常人更麻木——如果人在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道路，那这条错误道路上的正确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柯默忽然想起了姜奇妙……他在火龙的集装箱里反反复复地追问她何以至此的真相，却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忽然在这个与姜奇妙不相干的时刻理解了她。
当一个本该踏入魔法世界的人，被迫走上一条内心并不接纳的道路，那么这条路上的“好”与“坏”，“正确”与“错误”，“喜爱”与“不喜爱”，就都不再重要了。
……而他当时居然还在质疑她。
柯默转过头，看向作战室的窗外。和门前一样，窗外也垂落着一些热带雨林的藤蔓。他盯着那些藤蔓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一个黑色兜帽的尖顶掠了过去。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深棕色的头顶。
复杂的脚步声预示着门外前来的不止2人。果然，窗户外紧跟着走过一个黑色斗篷，金色花纹一闪即逝，柯默认出来，那是他刚刚换掉的基层队员的袍子。又过了几秒，首席指挥官的制服纹样也从窗外一掠而过。
这是柯默第一次参加行动官会议，就他所知，这一会议只会有四名行动官和营地的首席指挥官参与。他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先走进作战室的是一个与柯默打过照面的基层队员，他目不斜视，唯一关注的只有手里的魔杖，和按照魔杖指示漂浮着的、镶嵌着宝石的石箱。他在四个行动官的注视中，缓缓将石箱放在了水晶球前。柯默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一些蓝色微光正从石箱的缝隙里流出来，且石箱里似乎有水漾动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柯默没见过的人，且看穿着，显然不是长驻白沙岛的人。其中一个非常高，接近两米，从头到尾被黑色的袍子严严实实地遮住，走路时如同幽灵一般漂浮。不过他脸上带着的面具柯默倒是眼熟，这是联合部队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时才会戴的面具。他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非驻岛者的脸上。
另一个人，柯默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一下，他感到这个人身上没有一丁点魔法的气息。这是一个头发和眼睛都泛黄的亚洲女性，非常瘦，卷短发，仔细看五官的话，或许有一些欧洲血统。她看起来很害怕，眼神瑟缩着向私下扫射，又在看到其他人存在的身影时迅速收回目光。
最后走进来的才是驻地的首席指挥官。
正如方才所说，联合部队在全球一共四处驻地，首席指挥官也有四名。白沙岛的首席指挥官是一名47岁的德国女巫，在德国魔法部也是首席傲罗出身，方才那名德国女行动官正是她特意带来的心腹下属。
她大步走入作战室，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只是用她与方才那位女巫如出一辙的德国口音指挥道——
“汉娜！”她大喊了一声那名女巫的名字。
身旁的椅子“啪！”的一声，汉娜行动官起立。
“打开冥想盆！”她说，“我们接到一项前往亚洲的紧急任务。出发之前……”
“我需要你们先进入乌姆里奇女士的记忆。这是一段与我们目标人物有关的，重要记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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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龙契者之怒（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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