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高地的一幢三层小屋里躺着个消瘦的女人,即便躺在标准规格的摇椅上,身体的两侧也是空落落的,像个骨架。
壁炉烧得很汪,让她脸颊染上虚假的血色,那只是个普通壁炉,魔法部不许这里连接飞路网,拜访者只能幻影显形到附近,穿过篱笆与花圃,然后敲门。
当然魔法部也不许规定以外的人来拜访,他们施了咒。这使得此刻,敲门声响起时,蕾娜猜是谁站在门外这件事变得简单极了。
“请进吧。”躺椅上的女人说。
意料之中的那个男人推门而入,带着一身的露水。
她歪头看他:“晚上好,校长先生。”
斯内普一愣,随即也道了一声晚上好。
“哪里奇怪吗?”
“你叫我校长先生。”斯内普老实道:“而我们同龄。”
蕾娜笑笑:“毕竟我的学籍还在,按照规定,我是学生,而您是校长,听起来简直像我的长辈。”大概只有已故的邓布利多,麦格,斯拉格霍恩还有斯内普自己知道,这事情不甚合规,所以绝大多数教职工都不知道霍格沃兹还有这样一位大龄学生。
“你看报纸了?”斯内普皱眉。
她不该知道这件事,这不被允许,他们希望她与世隔绝。一个默然者,最好安分一点。
不同于别的默然者,在五六岁时就被发现,时刻监控。
她的家族史上从未出现过默然者,父母都是巫师,对自己也是个巫师这件事她接受度良好,上学前就学会了一些的魔咒。十一岁她收到霍格沃兹的信,之后上了好几年学,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她看上去和别的小巫师没有任何区别,理所当然的,没有人会把她和默默然那东西往一处联想。
在一堂黑魔法防御课上——好吧他们总是换防御课的教授,这导致课程进度不统一,学哪个魔咒全凭那一年教授的心意——总之,那堂课他们要学守护神咒。
她无论如何也唤不出来,稍微努力一点吧,她这样想着,轻挥魔杖。
她努力了,努力调动魔力,然后魔力就炸开了。身体像个油罐子,热油在里面沸腾,噼里啪啦的炸得她全身都痛,脸上有什么液体流过的感觉,她猜自己的鼻孔和耳朵大概流血了。
痛到没法出声,她在慌乱中忍痛张望,不经意和领桌同学的视线对个正着。
不,不对,斯内普黑色的眼眸在那个瞬间拉回了她的理智,她最该做的不是求救,这里人太多了,她会害死他、会害死他们的,还不懂什么叫魔力暴动的蕾娜清晰地感知到。
眼底的恐惧渐渐浮现。
教授没注意到她,并且离得太远,来不及了。
痛觉抽干了她的体力,她攒了几秒钟才站起身,桌椅在地面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她跌跌撞撞冲出教室。教授好像追出来了,但脚步不能停,她很质疑自己一旦停下还能不能唤醒起步速度了。
她眼前是黑的,偶尔恢复几秒钟视觉,她凭借那点光影和记忆里霍格沃兹的构造往无人处跑,不知跑了多久,从脚下的触感判断大概跑出建筑物了,她脱力地摔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她在想,这一路撞到好多幅画得道歉才行,如果能活下的话。
她在医疗翼醒来,邓布利多说整个中庭都化成了粉末,是她干的,但她没有害死任何一个人,梅林知道她有多渴望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后面再听到的一切都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们说她是个无症状默然者,因为默默然回到她的身体里了,她不能留在霍格沃兹上课了。她必须休学,长住圣芒戈。
她猜校长或许参加了什么关爱默然者协会,因为邓布利多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还偷偷告诉她,他为她保留了学籍,她未来还是有机会回到霍格沃兹完成学业的——在她体内的那个东西离开后,他希望这样做会有利于她康复。
后来,查过自己身体里那个东西意味着什么的蕾娜翻译了一下这句话:他希望能给她一个盼头,吊着她,延长她的寿命哪怕一天。
最开始同学在假期慰问她,随着病情没有进展——圣芒戈的治疗师这样和他们解释,很快就没人来了。她的祖父老奥利凡德一周会看望她两次,他需要承担她的大额医疗费,店里还有生意,不能一直陪她。
或许是为了证明他真心企盼她的回归,邓布利多依然每年派霍格沃兹的猫头鹰给她送教材名单,然后由祖父把书带到圣芒戈。
当然她不能使用里面的任何一个咒语,魔法部没收了她的魔杖并在她的病房里安装了监控魔法的道具,他们认为这样做足够安全了,一个霍格沃兹的低年级生,哪怕是个默然者,观看教材又会带来什么麻烦呢?
在圣芒戈的日子总是无趣,她被希望躺在床上,最好不要下地走动,她想只有绝症病人会被这样对待。
在漫长的时间里她会看书,除了教材外大都是圣芒戈的工具书,让她意外的是里面有大量麻瓜著的医学书。护工告诉她,魔法医学领域对麻瓜的一些研究成果并不认同,比如药学、细菌病毒微生物,那和魔药理论是冲突的。但学者们相当认同解剖学和营养学,研究过这两项麻瓜成果的治疗师在使用愈合咒时往往效果更好,所以相关书籍杂志会大摇大摆出现在圣芒戈的公共阅览区。
所以蕾娜的选择很有限,可蕾娜不喜欢它们,她的魔药课和草药课成绩平平,无论巫师医书还是麻瓜医书对她都是枯燥的,好在她还有别的指望——西弗勒斯·斯内普。
最初她很不理解,斯内普每隔两周来送一次课堂笔记,在斯拉格霍恩院长的拜托下,可她并没有提过这种要求。她以为这个差事会落在级长身上,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对这位被她牵连的男同学心存愧疚,觉得自己给他添了麻烦。在她的印象里斯内普是个上进的学生,如果不需要照看自己,他有大把时间做更有意义的事。
但愧疚很快被打消了,因为祖父和她说每次送完笔记,斯内普都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去对角巷采买——在一个非离校时间里看到了霍格沃兹学生的身影,他多看了两眼,发现是孙女病房的熟人,进而关注到那孩子频繁出现在魔药材料店。
蕾娜顿时懂了,随着年龄与学识的增长,那位极有魔药天赋的斯内普先生需要越来越多的书籍与材料,学校里能获取的总是有限。其他小巫师的家人往往会替他们解决这个问题,而斯内普,听说他连猫头鹰都没有,哪怕他有办法搞到加隆,校外也没人会为他邮寄。
斯拉格霍恩当然会这样做,既能趁机为自己的得意学生行一些方便,又能把照看问题学生的麻烦甩出去,真是个绝佳的主意。
所以西弗勒斯·斯内普看望蕾娜·奥利凡德,这件事和蕾娜本人没多大关系。
不必要的愧疚,她真为自己被浪费掉的感情而惋惜。
她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那是虚假的感受。
她眼睁睁看着斯内普从五英尺三英寸长到接近六英尺。看着同级生一个个成了编辑,傲罗,研究员,或是结婚生子——她偶尔会在圣芒戈看到他们。
而她每天只做同一件事,虚度光阴。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看尽了圣芒戈的书。但这同样代表她又一次变得无事可做,只能期待祖父或斯内普的到来,他们会给她带点新东西。
说到斯内普,他在毕业后依然按照旧有频率看望她,这让她困惑,他早就不需要以她为借口离开学校了。
但她没多嘴问过什么,她不能拒绝他——带来的新书。
虽然带来的多半是魔药相关,一摞预言家日报,改版后的教材,让她怀疑是不是从他自己的书架上拿的,因为有次里面夹了一本黑魔法,讲的是词根构成,不具有任何危险性。他在后来一次新书换旧书环节中看到它时明显愣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取走。蕾娜觉得它起码比新世纪魔药材料大全有趣,后来斯内普再也没有带来类似的书。
但她没表达过不满,她怕失去他——带来的新书。
他带来的报纸中有一页刊登了他本人的照片,下面写着西弗勒斯·斯内普,最年轻的魔药学教授,并且有望成为最年轻的斯莱特林院长。考虑到这份报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理由,蕾娜想亲口恭喜他,而不是礼节性的信函。
可直到她看完半人高的报纸,他都没再出现。
外面不太平,这一点从圣芒戈的人流量和医护的繁忙程度就能看出来,可是最近尤为不太平,负责照顾她的治疗师憔悴得像要猝死了,蕾娜没敢问她加了几个夜班。
一直对‘外面的世界此刻发生着什么事’兴趣泛泛的她开始不停拜托祖父,或者家养小精灵橄榄带报纸过来。
一周后,预言家日报说黑魔王气焰嚣张,食死徒袭击了傲罗多卡斯·梅多斯的家并杀害了她的家人,因为她为凤凰社效力。
只过了三天,报纸说黑魔王追杀波特家,但波特的儿子击败了黑魔王。
隔日的日报上,魔法部部长米里森·巴格诺特在预言家日报上宣布黑魔王的威胁已经解除了,他允许巫师们公开庆祝。
蕾娜在上面找打了许多熟悉的名字,却始终没找到她最想找的那个。
大概半个月后,她才在隔壁病房的病人的旧报纸里找到那个名字——西弗勒斯·斯内普被魔法部带走调查,他们将以食死徒的罪名起诉她,他会排在众多知名食死徒后面接受审判,具体时间预言家日报将另行公告。
可她错过了,错过太久了,它黑魔王被宣称打败的第二天就已经见报,大概是橄榄不希望她担心,故意抽出了所有带他姓名的版面。
庭审呢?在哪天?还是说她已经错过了审判结果?
她飞速翻阅病友的报纸堆。
不是这张,也不是这张,都不是,报纸在哪里?那个人在哪里?
他会被投入阿兹卡班吗?念头闪过,她手一抖,报纸飘落,她弯腰去捡,动作却把更多的报纸碰到地上,它们散落着混成一片,时间都被打乱了。
她在慌乱中本能地念了一声:“Adjuesota loco.”一个很普通的归位魔法,巫师家庭通常会用来整理碗筷或是收纳书籍。
这些年她抚摸过课本上的拉丁语无数遍,但要说发出声响,这还是第一次。
寂静。
她感觉身上有点冷,伴有轻度窒息,随后是剧痛,流血,骨头碎裂,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像阔别多年的旧友。
无杖魔法成立了。
消停了七年的默默然感知到魔力就像嗅到了食物鬣狗,吞噬她。
玻璃破碎,天花板倾斜,地面塌陷,仿佛那年霍格沃兹中庭再现。与当年不同的是她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感觉有人从废墟里把她抱了出来。
她睁不开眼,她希望是他。
她在无意识中询问:“审判?”
她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她,无罪。
于是安心地昏了过去。
这一次魔法部要求监禁她,她几乎毁了圣戈芒,当然不可能让她再留院观察。任邓布利多再怎么强调她是霍格沃兹的学生,她不该生活在监狱里,也改不了她是个危险品的事实。
还是新上任的斯莱特林院长斯内普表示愿意承担她一半的监督权,她才被允许住在奥利凡德老家——苏格兰高地的一处宅子,居所周边300英里以内都没有居民。
她被设下更严厉的限制,禁止离开,禁止连接飞路网,远离一切魔法源,来看望她的人必须获得魔法部的授权并且时间有限,一位官员在老宅四周设立了魔咒并定期检查,确保她不会成为安全隐患。他们声称这次魔力暴动是因为她看了过量的魔法相关书籍,所以书也被限制了,包括报纸。
她全程沉默,她害怕自己说出太幼稚的话,就连邓布利多为她抗争时也只强调利害而非对错。‘我没做错任何事,我也是受害者’之类的台词会让她显得很傻很天真。
除了身体更虚弱了以外,她的生活没太大改变,会出现在她世界里依旧只有祖父,小精灵橄榄,和西弗勒斯·斯内普。
家人与仆人姑且不论,可怜的斯内普,他本来只需要去一个幻影显形里程内的圣芒戈,现在不得不用五次以上赶到遥远的苏格兰。这种话她只敢在心里说说,可不敢让他听到,他已经承担太多不属于他的义务了,远超工作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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