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部长维纽西娅·克里克力的死彻底扭转了“泰坦尼克”号事件的性质。
据傲罗办公室事后公布的调查报告来看,部长女士只是购买了一台麻瓜留声机,随机附送的十张黑胶唱片里有一张被替换为了成年曼德拉草的哭声,一分钟,足以致死,碟片也会在反复倒带中迅速破损。
如果克里克力女士不是在一个在有公务的早晨随手抽出这张死亡唱片,那么留声机只会悄无声息地归入遗物之中被分给家属,破损碟片即便不被丢向垃圾桶,也很少会有巫师会想要修复好它、再听听看。事后勘查现场的傲罗说不定会以为是部长的某个客人用阿瓦达索命咒谋杀了她,毕竟无论是建筑物还是部长本身,都没有被攻击的痕迹。
这桩谋杀案要么是麻瓜和巫师合谋,要么就是一位麻瓜种巫师干的。
舆论转向令人猝不及防,民众几乎没时间考虑麻瓜为什么要杀魔法部部长,就陷入了对麻瓜的仇恨与厌恶之中。各类报刊都在深情缅怀克里克力女士,称赞她和上一任那位恋栈不去的酒囊饭袋相比,实在是令人尊敬又讨人喜欢!有她在,整个魔法部仿佛都朝气蓬勃了起来,还仿佛隐隐积蓄着什么力量似的,就像大变革即将到来前的麻瓜世界。
现在一切都完了,停止了,因为开明又有手段的克里克力女士死去了,被谋害了,死于一张愚蠢的麻瓜唱片。
群情激愤之下,许多人都忘了在看到报纸上登载的讣闻之前,他们连魔法部部长姓甚名谁都不太清楚。
等到新的部长人选被仓促抬上来,麻瓜也不乐意了——阿彻·埃弗蒙德①,主张巫师世界与麻瓜世界的绝对隔离,麻瓜别说翻了一艘船,就是沉了一座岛,巫师也只好干看着。
在麻瓜看来,这无疑是魔法部背后的势力为了摧毁即将达成的媾和,不惜谋杀掉一位部长。
而麻瓜政府并不能将事态向广大民众挑明,于是事情演变成了巫师单方面仇恨麻瓜,傲罗们谋杀案查到一半儿,不得不分出人手四处去救火——极个别激进巫师开始以袭击麻瓜为乐,然后得意洋洋地拿到酒馆里吹嘘,并声称这种践踏《保密法》的行为是在向阿兹卡班里的盖尔·纳什小姐致敬。
得知此事的盖尔·纳什小姐开始抓心挠肝地思索自己到底有什么仇人。
“阿兹卡班能幻影移形吗?”她诚恳地问前来报信的热心傲罗斯卡曼德。
“幻、幻影……不知道,没人试过。”忒修斯目瞪口呆,“你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傲罗也只是幻影移形到最近的岛屿,然后划船过来。”
“没事,待会儿你试试,成不成都派守护神告诉我一声!”盖尔宽容地向他笑了笑,“还好我去过挪威——比回英国更近些,不是么?”
忒修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认真的,更想不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提醒居然也真的是个严肃的提醒——这人有时候童心上来了是挺不着调的。
“可是你怎么能——我是说,你没有魔杖!”
“违背部落意志的非洲巫师会被喂下一种强制变身的药剂,在他失去自由的每一天,都不得不保持着动物的形态,像一头真正的野兽毫无尊严地被对待。”她左手纤细的五指像弹琴般敲击着铁栅栏,斯瓦希里语词组在掌心若隐若现,“魔杖?那是什么东西?英国巫师觉得使用魔杖是文明的象征,但魔杖同时也是一种束缚,不是吗?一旦失去魔杖,你就什么都不是。”
“可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越狱的必要。”忒修斯冷静下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你已经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了,你没必要——让利芙成为声名狼藉的越狱囚徒的女儿。”
盖尔困惑地瞅着他,忒修斯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什么……他不知道,大概是南太平洋某个热带小岛上的原住民,听不懂英语,还酷爱吃人。
“如果你还想学大脑封闭术,这种善良的傻话最好少说。”她建议了一句,同时下了逐客令,“别忘了试试幻影移形,如果我逃脱了死刑判决,会给你和阿利安娜寄挪威特产的。”
温暖的守护神追随着它的主人去远了,盖尔落寞地倚着墙滑下去,就像一往无前迅速down掉的心情。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越狱的,她不知道英国人是怎样,但按照中国几千年来的优良传统,她这样的必死无疑。
哪怕她拯救了“泰坦尼克”号——邓布利多和斯内普的功劳与罪名一并都归她了,哪怕她是心向麻瓜的,但无可质疑的是,她成了针对麻瓜的恶性袭击的旗帜。
无论多么莫名其妙,无论她多么百口莫辩,但事实就是如此,打着“向盖尔·纳什小姐致敬”旗号的袭击满地开花,恶劣吗?不算太恶劣,没有出现难以挽回的损失比如人命,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眼睁睁看着本来挺好的这一桩事,如何逐步失控、滑向深渊。
事态仍在崩溃。
开始有巫师选择走上街头(虽然一共也没几条街),抗议魔法部迄今为止对麻瓜的种种优容;也有人指责盖尔·纳什带坏风气,让原本安宁的巫师社会恶意横流;更多的人选择联名发声,呼吁停止暴力、拥抱和平。
办差途中顺便来给盖尔通报最新进展的热心傲罗也不止忒修斯一个——她本就是在魔法部挂过号的。阔别小十年,初时想不起来,现下也差不多了,从那位命丧吸血鬼之口的麻瓜母亲开始,到布莱克少爷的迷情剂,再到对角巷众目睽睽之下的神秘死亡,桩桩件件,似乎都说明这姑娘走到哪儿,哪里就要平地起风波。
她还是圣芒戈的常客,连缄默人都破天荒头一遭地主动找来:如果非要判处盖尔·纳什死刑,能不能交给神秘事务司执行?执行前要做些什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他们有设备、有技术,也有传统。
“你听说过文达·罗齐尔吗,孩子?”女傲罗和蔼地问她,黑豹守护神绕着她围成一个大圈。第一次见这女孩子的时候,她身上只有一件麻瓜束身胸衣和单薄的衬裙,但她挣脱了迷情剂,以一种像极了默然者暴动的魔力差点儿弄死菲尼亚斯·布莱克。
盖尔无辜地眨了眨眼,心里懊悔不迭:老天爷,她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格林德沃搞这些门道她是能理解的:精心策划的宏大分手被搅黄了,人是没死几个,英美联手收尾又收得及时——拜邓布利多所赐,海难幸存者们几乎一登上救援船就“筋疲力尽”地集体呼呼大睡起来,累得叫都叫不醒。
如果被捕的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他没准儿会很高兴。并非为前男友遭受了肉■与精神的苦难,而是盛大的荣誉与与之相匹配的非议当然都应该归于他的爱人。
哪怕是斯内普,他估计都懒得这么用心,大概随便玩玩就得了。成年人也该讲究些许边界感,邓布利多势力范围里的所有人、事、物,只要不主动招到格林德沃头上去,他都不会理睬——世界这么大!
偏偏是盖尔。他被“背叛”,似乎有理由放手大干一场,但又投鼠忌器。
“杀死克里克力女士的是一位罗齐尔?”
“不,她在帮着你说话。一位很难得的年轻女士,一位专栏作家,刚刚受聘成为魔法部的顾问……冷静,理智但又很温和,最近很受年轻人的欢迎。”女傲罗的笑容里满是对年轻后辈的赞誉与欣赏,“她说是时候该想明白这件事的头绪了,矛盾究竟在何处,混乱的、不加约束的暴力究竟有没有意义……被牵扯其中的你当然是无辜的,孩子。”
不是!盖尔险些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她掩面大大地咳嗽了一声,憋得脸色通红。
抓主要矛盾是吧?巫师和麻瓜啊!
不加约束的暴力没意义,所以要整合起来、统一到某位领袖的手底下,对不对?
还有没有人记得皇家邮轮“泰坦尼克”号和《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啊?
盖尔万分期望他们选定的那位意见领袖不是自己,谁爱当谁当,她看文达·罗齐尔就是一把好手!她搞技术的,不搭界的!
“女士,或许您知道阿不思·邓布利多最近在做什么?”盖尔两手捂着脸大力揉搓,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儿对不起斯内普:伏地魔大概率是没戏了,他■的格林德沃是不是比“以前”更强大了?
她本以为这种惭愧会来得更晚一些,可她的那些“发明”还没来得及正式应用呢!
“阿不思么?”女傲罗以一种谈论隔壁大侄子的语气笑了起来,“他大概已经开学了吧?”
盖尔一个激灵!
“霍格沃茨?总不会是阿利安娜开的那个学校吧?”
“那也太大材小用了,当然是霍格沃茨!”女傲罗爽朗地笑了起来,“加拉提亚当了校长,阿不思接他的班,教黑魔法防御术。”
尘封多年也没个结果的“布莱克谋杀案”随着盖尔·纳什的新闻而再度翻红,这彻底击垮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教授苟延残喘的意志,他主动卸任,狐假虎威多年的诺特教授随即跟着递交了辞呈。
倒不是这一位对权力忽然没爱了,但人贵有自知之明。诺特家族比不上布莱克家族,他也比不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要是没有校长在上头压着,他一个教选修课又没啥人缘的副校长转正不了几天就得被掀下来。
退休也好,现在坎坦克卢斯·诺特有大把时间研究他挚爱的巫师谱系学了,古代魔文专业正对口!哪些家族是有传承的、古老而高贵的纯血世家,哪些是沽名钓誉给自己贴金,还有哪些自甘堕落与混血和泥巴种为伍,刚好就借他的笔来辨一辨。
“噢噢!”盖尔干笑,既记不太清“加拉提亚”是谁是男是女,也不太明白这个时候邓布利多忽然跑去教黑魔法防御术到底有什么必要。
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对了,有人托我给你捎个东西,我成了猫头鹰了!”女傲罗从怀表里取出一张叠好的小纸条,打趣地向她眨了眨眼,“难得有机会,怎么也不多写几句?”
啊?盖尔满心狐疑地接了过来,在折叠的纸条背面捋了捋才敢展开。
那不是巫师结实的厚羊皮纸,就是普通的麻瓜纸,钢笔划上去,背后留痕的。盖尔的备忘录用的就是这种,龙皮封套历久弥新,芯子每写满一本就抽出来换掉。
刚刚她看得分明,那纸上写的是方块字。
究竟是什么要紧话,要拜托一位比“陌生人”只强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傲罗也要给她送进来?为什么不用英语写?反正魔咒之下,用外语撰写的密文总是不成立的。
盖尔展开纸条——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盖尔:………
女傲罗已经体贴地别过脸去,但那点来点去的脚尖仍然暴露了她的好奇。盖尔一时无语,想了想,干脆将纸条原样折好,顺着铁栅递了回去。
“我可以给你纸笔。”女傲罗小声说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这就是我的答复,原样奉还一字不改。”盖尔笑道,“麻烦您了。”
女傲罗一头雾水地走了,盖尔再也忍不住,趁着摄魂怪没来,放声大笑起来。
让你别去,你非得去,现在(要)死了,(你说)咋办吧?
这是她自入狱以来第一次畅快地笑出声。盖尔再没想到这就是单纯的一句抱怨,或者一句嘲讽、一个玩笑,偶然想起来,随手就写在一张纸上,转托人情也要来逗她开心。
她更想不到……盖尔本以为斯内普当年忽然说要学中文,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洞悉她的计划,后来火车上偶遇利芙,发现这小丫头能听懂自己的内心吐槽,盖尔也只是感慨了一会儿。她当初说要请北方人当口语老师真的只是开玩笑的,拼音在当下就是“死语言”,除了她自己,请老北京正黄旗都没用。
没想到短短几年,都会用典了。
她越想越乐,忍不住低下头又笑起来。直到被三四个摄魂怪一齐围观,才浑身颤抖着蜷缩进床底。
薄薄的尘土散发着海岛独有的潮湿的霉味,盖尔揪了一撮头发,装作毛笔在地上写字。她不期然想起斯内普被自己遗忘的曾经,不知道他赴死之前,脑海里会不会有个小人拼命吆喝着“别去”?
弥留之际,那个小人或许也在虚弱地呻吟:“完了,现在是真的要死了……”
她确实不太记得斯内普有什么非死不可的必要,或许是更早的某件事注定了他的结局。那么在那更早的某一时刻,他在走上自己终途之路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声音在潜意识里拼命劝阻?
别,别去!去了会死!
但他还是踏上了那条路,一步一步地,一步也没有回头。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摄魂怪一个接一个地转身离去,盖尔吁了一口气,从床底下咕涌出来。只要她想,魔法仍旧可以将她拾掇得体体面面,但是她不想。
摄魂怪真是可怕!明面上的寒冷、痛苦与哭泣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心情一down掉,摄魂怪也倒胃口。可那潜移默化的威力却无处不在,她正在缓慢地失去动力与**,任何的动力和任何的**,她什么也不想做。
刚入狱的时候她压根没想过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后来她想着自己当然不会就等着摄魂怪来吸,现在她只觉得遗憾,本该随着格林德沃倒台而到来的死刑提前了几十年。
遗憾,但还是什么都不想做,甚至懒得劝自己认命。纸条带来的快乐是如此短暂,她那被摄魂怪异化的大脑更是飞快地将其导向了一个绝对再也笑不出来的场景。②
迟早有一天,她会懒得用大脑封闭术来抵御摄魂怪的影响,但在破罐子破摔之前,破罐子还是得好好儿捧着。
又过了一些日子,往来岛上的傲罗忽然变少了,押解犯人甚至成了打击手的工作,他们施不出守护神,只好预先将摄魂怪远远赶到岛屿的另一边。
盖尔所在的女监一度集合了全岛的摄魂怪——毕竟女犯总比男犯要少得多——痛苦到极处,她很快发展出了新症状:用皮带扣把水管敲得“哐哐”直响,或者对着墙壁开枪,或者用尽刻薄言辞把隔壁幽幽夜泣的狱友骂得鸦雀无声。但是无所谓,阿兹卡班就是……哪怕犯人对着自己脑袋开枪,都没人管。
轰得开脑门,轰得开牢门,也走不出这座狱岛。
浑浑噩噩之中,盖尔并未注意到,走廊上或许在何时划过了一点银光——必然是有外人登岛,来女监转了一圈儿,摄魂怪没有嘴也没有魔杖,更不是非洲裔,无论如何不能“阿拉霍洞开”。
它们只会在送饭来时,根据洞开的囚室门判断里面的人要越狱,然后三五成群一拥而上,格杀勿论。
盖尔被逼到窗前时人都还是懵的,她紧紧地倚靠着铁栅,骨头被硌得生疼,甚至忘了她的案子压根儿还没有经过庭审与宣判。
要死了吗?这就是终点了吗?
五六个摄魂怪挤满了整间囚室,盖尔浑身颤抖,全然站立不住,只是出于本能拼命抓紧那铁栅,右手哆哆嗦嗦地想要去擦掉眼泪。
囚室中很挤却又很空,很吵却又很静,只有她和她急促的、喘息着的哭泣声,盖尔简直停不下来,上辈子面对铺天盖地的烈火,她反而平静得多。
一个摄魂怪“走”上前。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即便她在摄魂怪的影响下几乎完全丧失了这个功能。盖尔仍然在拼命向后躲,恨不得那窗口的铁栅立时变成绞肉机,把她片成人肉卷儿也要顺着间隙挤出去。
可这栅栏真是硬啊,她加力加到小臂抽筋,愣是毫不动摇。
摄魂怪伸出两只苍白、腐烂的手,来捧盖尔的头颅,那仿佛在海水里泡烂的破斗篷像一幅裹尸布,柔柔地向她脸上罩来。
死神的双手冰冷极了,四月份的北大西洋海水完全无法与之相比。盖尔给它捧住脸,不由自主就仰起头来,望着那兜帽越凑越近。她拼命向后挣,可冻僵的麻木感逐渐从头脸蔓延到整个上半身,她就快要动不了了,只好被动地等待接受一个吻,以冻得青白的双唇。
攥紧的左手掌心忽然一空。
铁栅栏消失了,这扇通风窗上所有的,统统不见了。
盖尔·纳什跌落下去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儿声响。
窗外是什么?窗外是亚寒带11月份的天气,是峭壁与大海,是悬崖上并不整齐的凸出岩石,是退潮后裸露的锋利暗礁。
摄魂怪没有视觉,只能感知。那个担当刽子手的摄魂怪并未跟着坠落悬崖,它和它的同伴看不见盖尔·纳什的身体被雄伟壮丽的自然风光衬得无比渺小,就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在崖壁上一触,旋即如流星般坠入海底。
它们只能感觉到那小小的一团情绪与气味的集合体离它们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最终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没了。
或许是大海,或许是死亡,或许二者本就是一样的。
①见罗琳的补充设定。
②摄魂怪的设定既然来源于抑郁症,我就按抑郁症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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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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