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雾气仍在缓缓流动,但在守护者眼中,这些雾气根本不存在。简是驻守在极乐世界和普通世界之间的西方守护者。她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生物,只有她以及生魂,而眼前这只黑犬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遇见的生物。
它受伤了,在死亡边缘。简蹲在黑犬旁边,指尖轻轻地戳了一下它湿润的鼻尖。它的呼吸微弱,它快要死了。她从未遇过活物,更别说救过它们。
它不是灵魂,也不是灰白色的。它是生命,是她的世界里第一种不属于灰与白的生物。它不该在这里。简抿唇,对它又或者是对自己说:“就破例一次。”
她的职责是引渡刚逝去的灵魂去达他们该去往的世界,而不是拯救、挽留。她也一直尽心尽责地值守,从未踏足职责以外的界限。当然,她的世界也未曾有需要救助的生物出现,继而她连“越界”的机会都没遇上过。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她毫不费劲地抱起比她重了不少的黑犬,灰色长袍在雾中轻轻晃动。轻声念出咒语,西里斯寻找多时的拱门凭空出现。帷幔轻轻飘动,她们从中穿过。
这是她第二次踏出自己的世界。和记忆中的情景呈两模两样。她依稀记得上一次迈过那个门槛以后,她率先看见的是一片金黄色——咦?她的拱门当时是被放置在一座金碧辉煌的房间里,现在怎么会出现在黑漆漆的、空荡荡的地方呢。不由得她多想,她将身形藏匿于无形中,一边留下记号,一边找寻能够救治大狗的地方。
这是魔法部,离开的路上,她听见他们说。她虽不知道魔法部是什么东西,但她猜测它应该是一个很贫穷的组织吧,要不然那么大一间屋子怎么就只装她的门而已呢。
*
街道上,简解除了无形,她抱着大狗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走。外边的世界变化也很大,变得繁华、热闹。她还记得以前的人们是裹着兽皮来着,现在,他们身上穿着奇装异服,甚至还有不少年轻人蓄着和她相同的白发……
感受到怀中黑犬的微微颤抖,她走向一个路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请问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救救这只狗吗?”
路人先是一愣,而后才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一家兽医诊所,就在拐角。”
她点头致谢,脚步快而稳当。她从未走过这样的街道——砖块路、柏油路、霓虹灯、人群喧哗、车灯闪烁、汽车鸣笛、……
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居然愿意接受,这个灰白色的她。
诊所门口,黑犬在她怀中发出低低的呜咽,模样瞧着很是可怜。简驻足了半会儿才推门而入,诊所里面灯光温暖,还有一只“患猫”在饲养员的陪同下等待取药。看见灰袍上的血渍,医护人员赶忙上前。
“它受伤了,很严重。”她轻声说,声音空灵得像漂浮在异世界一样,是这般的不真实。兽医接过黑犬,眼神中没有对她的害怕及狐疑,只有专业、温柔和安抚。简站在一旁,第一次感受到现实世界的包容度——没有人把她当成白发怪物。
明明她是他们的守护者,会在他们死去的那一刻去接引他们,成为他们的引路人。她一直在灰色岛屿上守候,她从不问灵魂的来历,也从不干涉他们的选择,一直尊重他们‘走下去’或者‘以幽灵形态留下’的意愿。
引渡和等待,是她长久以来在做的事。
可是活着的他们不喜欢她,把她当成不详,并驱赶她。
这也造成了她只踏出过拱门一次。
*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耳边是正被救治的宠物呼救声。此起彼伏的,听着就十分可怜,尤其是那只刚失去小铃铛的猫咪。简将视线从委委屈屈的猫公公身上收回,她坐在长凳上,沉默着等待黑犬和主治医师。
其他医护人员及宠物家属没有因她身上的血渍,又或者是她的古怪外貌,而发出尖叫或感到害怕。他们还给她递来了纸巾,让她去卫生间整理一下。
隔间内,简默念了一个咒语,身上瞬间恢复干净。为了不令人起疑,她一边踩水、拍水,一边等待时间过去。等到隔壁隔间的人冲水出去,她才停止捣鼓动静,跟着她的前后脚回到长凳上继续坐着。
“它是我捡到的。”
“我叫简。”
“我的工作是……公务人员。”
“……今年三十岁。”
她对人类撒谎了。
是黑犬不小心闯入她的世界。
她的工作是守护者。
她不知道她到底几岁,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都不记得了。
她忘记了她是如何成为守护者,是怎么去到的那个地方。
她也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是否曾属于某个家庭。
简,是她第一次踏出拱门时,多数女性人类使用的名字。
她借用了这个名字。
她唯一记得的是她引渡的第一位灵魂——当时的她近乎是下意识地在他问“你是来接我的吗”时点头,仿佛她早就了解她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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