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圖書館裡安靜得只剩翻頁聲。高窗透下的光線灑在長桌上,細微的塵粒在光束中緩緩漂浮,像懸在半空的時間。堆疊的書卷散發出淡淡墨香與陳舊的氣息,混雜著羊皮紙被摩挲的乾澀聲。
西維亞與特洛伊並肩而坐,桌面兩側散著筆記與藥方。她的手指按在頁角,靜靜追隨著他的節奏。特洛伊神情專注,聲音壓得極低,近乎耳語:「這裡的比例是二比一——若反過來,會釋出有毒氣體。」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筆尖在符號間劃出一條細線,筆觸穩定得像是在描摹魔法陣的邊界。
西維亞抬眼看他,眸色被窗光映得淡而清。她沒有立即回答,只微微頷首,重新將注意力收回紙頁。她的字跡細緻,筆鋒卻帶著壓抑的力度,像是習慣將情緒都藏進筆下。
就在這時,一道影子靜靜落在桌旁。張秋懷抱著一疊厚重的書冊,指尖仍留著微涼的戶外氣息。她步伐端正,長袍的下襬在地面輕擦,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目光在書架與座位間一掃,最後不經意地停在兩人面前。
她原本只是尋找空位,卻被西維亞面前攤開的筆記吸引。那是一頁近乎嚴謹的筆錄——筆劃沉穩,留白有序,卻透著一股冷靜到近乎疏離的氣息。不同於學生間常見的潦草記錄,那些字像是經過一層自我壓抑後的思考,每一筆都克制而準確。
「我可以坐這裡嗎?」她終於開口,語氣柔和卻有分寸,目光轉向特洛伊。
特洛伊才剛抬眼,西維亞已將桌上的一疊書往內收了收,動作乾淨俐落,沒有一絲多餘。那一瞬的默契,讓張秋幾乎懷疑兩人早已習慣這樣的並坐——沉默卻不突兀。
她輕聲道了謝,將懷中的書本一一放下。封皮與木桌輕輕相碰,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靜謐的空氣裡被放大。她坐定後原想立刻低頭讀書,卻在無意間抬起視線。
隔著一疊散亂的書卷,她看見西維亞微垂著臉,長睫在光線裡投下陰影。那雙眼專注得近乎冷淡,指尖偶爾在頁面邊緣停頓,像是在衡量每個符號的重量。
張秋忽然想起那些流傳在學生間的話——「弗利家的女兒」、「斯萊特林的異類」。那語氣裡常帶著曖昧與距離,像談論一種罕見而危險的植物。
然而此刻,她看到的只是個安靜的女孩——氣息克制,神情沉穩,似乎把世界都關在了書頁之內。那份冷靜不似高傲,更像是自我保護的厚重外殼。
張秋心底泛起一絲莫名的好奇,卻沒有開口。她翻開自己的書本,假裝專注閱讀,餘光卻仍追隨著對面那雙微動的手——隨著翻頁的節奏,書頁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微光,如同靜水被風吹皺的一瞬。
長桌上方,光影隨著午後的日照緩緩移動,明暗交錯之間,書頁的邊緣被映出淡淡的金線。紙頁翻過的聲音細碎而均勻,像時間在呼吸——穩定、規律、無聲地流逝。整個圖書館靜得近乎透明,彷彿只剩筆墨與呼吸的脈動。
——至少在旁人眼裡,一切都是那麼平靜無波。
然而在這層靜謐的表象下,西維亞的心思卻遠不如表面那般安定。她察覺到自己的注意力正被某種微妙的牽引輕輕偏移——不是外界的聲響,也不是翻頁的節奏,而是來自身旁的存在。
特洛伊的氣息近得恰到好處,不重卻難以忽視。當他微微傾身,在筆記邊緣標出記號時,袖口的布料擦過她的手背,讓她下意識地繃緊指節。
那微妙的距離讓她意識到,自己早已無法像往常那樣全神貫注。字句仍在眼前跳動,卻再也進不了心裡。她強迫自己盯著筆記,看似冷靜的神情下,卻讓筆尖無意間重重一頓——墨跡在紙上暈開成一點,像她失控的念頭,被迫壓回了心底。
特洛伊的聲音依舊平靜,語調低緩而穩定,像被琢磨過的石子,一顆顆落入水面,連水波都不興。講解魔藥時,他的語氣沉著、一字一句沒有破綻,彷彿世間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那份滴水不漏的冷靜,理應讓她安心——卻偏偏讓她更不知所措。
他好像從來都是這樣。
不論是在弗利家、課堂上,還是如今這樣的午後光影裡,他總能以同樣的節奏呼吸,不急不慢、不輕不重。就像他的人生有一條隱形的軌道,而他從不偏離。
可是她卻在這條軌道旁顫了一下。
她聽著他的聲音,卻始終回想不起他方才說的比例。字跡開始失序,像被風掀亂的水面。她想追上那份冷靜,模仿他從容的節奏——可越是努力,胸口的節拍就越失控。
或許對他而言,這不過是兄妹之間再普通不過的相處——分享知識、並肩學習、平靜得近乎乏味。
但她的呼吸卻早已亂了。不是因為他說了什麼,而是因為他什麼都沒變。
而自己,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翻頁聲繼續響起,節奏平穩,像什麼都沒有改變。可西維亞心裡明白,那夜得知真相的瞬間,世界早已偏軌。熟悉的重力消失,她從那條安全的軌道被拋出,如今的一切都像暫時的漂浮——安靜,只是表象。
她坐在圖書館的長桌旁,視線落在頁面,卻彷彿置身懸崖邊緣。每一次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穩就會墜落。特洛伊的聲音仍在耳畔迴盪,那份不變的平靜成了她最無法承受的對照。
她垂下眼,讓髮絲遮住神情。墨色的筆尖在羊皮紙上掠過,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跡,像她努力維持的鎮定。
心底的混亂被她一層層壓進沉默裡,直到再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在外人眼裡,她或許只是比往常更加沉默。
卻沒人看見,在那份沉默底下,正有整個世界在微微顫抖。
對面,張秋抬眼偷望了一瞬,目光掠過書脊與筆記的縫隙,只看見那張專注而冷淡的側臉。西維亞眉目靜止,像是整個午後都在她的沉默裡慢慢凝結。那份冷靜並不矯飾,反而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克制。
張秋心底那點好奇反而更深了——傳言並沒有誇大。弗利家的女兒果然總是那樣沉著,彷彿連圖書館的寂靜都為她而設,任何聲音落在她身邊都會被自動消音。
而特洛伊在餘光裡捕捉到了細微的異樣。西維亞的指尖在頁角微微顫了一下,呼吸也在那一瞬微微停頓。
他沒有出聲、沒有抬頭,僅是筆尖輕輕一轉,繼續在羊皮紙上標出記號。語氣穩定如常,節奏分毫不亂。
「這個比例要小心,若多加一滴——」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從容,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那份不動聲色,恰恰暴露出他早已察覺的一切。
時光在書卷間靜靜滑過,像被陽光磨得發亮的塵埃,無聲地沉降。張秋率先闔上書本,書頁合攏的聲音在靜謐裡顯得格外清晰。她起身,微微向特洛伊點頭致意,那份禮貌的距離感恰到好處。隨即,她抱起懷裡的書卷,輕聲離開,長袍的下襬掠過地面,留下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氣流。
西維亞緊接著收拾筆記。她的動作一如往常——有條不紊、毫無遲疑。墨跡被封進羊皮紙間,筆尖落回盒中,披風在轉身時劃出一道輕緩的弧線。沒有人察覺她眼底那短促的暗波,只覺她安靜如昔。
圖書館的門在她身後合上。
長桌前頓時空出兩處位置,午後的光線也隨之變得稀薄,像失去了依附的方向。
特洛伊依然坐著,目光落在那空位上。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羊皮紙的邊緣。那一瞬的顫動與失神仍在他腦中殘留,如同某個未被寫完的符號——靜默,卻難以抹去。
他沒有追出去,只是將目光收回,動作克制得近乎冷淡。
或許,他能做的也僅此而已——在她選擇沉默的時候,替她守住那份沉默,不去探問,也不去撫慰。
因為他比誰都明白,某些傷口一旦被觸碰,就再也縫不回原來的樣子。
指尖終於停下,他靜靜合上書頁。厚重的羊皮紙在掌下發出低沉的聲響,像一聲被壓進喉間的嘆息。午後的光線在他睫毛間斑駁閃爍,映出一抹幾乎察覺不到的疲憊——那不是倦怠,而是一種清醒得過頭的平靜。
周圍的一切慢慢歸於靜止,只剩那道柔軟的光落在他指間,將最後的溫度留在紙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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