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維亞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那道通往九又四分之三月台的磚牆中。特洛伊靜靜佇立原地,手指仍停留在剛才幾乎要碰到的那片衣角處——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低頭嘆了口氣,像是要把所有未出口的話語與不安一起壓回心底。他想起昨天寄出的那封字跡工整、措辭冷靜的信——收信人,是伊凡·羅齊爾。
「伊凡,
明日我無法陪她一同上車。學生會安排了開學前排程與準備工作,必須提前進校,這點我事先知情,卻拖到現在才說。她沒問,我便也沒解釋——這是我的錯。
我知道,她不會因此責怪我。她總是如此懂事,甚至懂事得讓人心疼。
我寫信給你,不是將責任推給你,而是拜託你——如果可以,請在她抵達之後,稍微靠近她一些。你不需做什麼,也不需說什麼,只是存在,就足夠。
她不擅長開口,也不習慣求助。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是問題——你沉默、穩定、不強求靠近。她能感覺到這些,而那種不帶壓力的存在,對她來說,是最溫柔的保護。
她不是膽小的孩子,只是太習慣一個人。
而我相信,她會信你。
謝謝你。
——特洛伊」
他知道西維亞不會因為這點而怨他,她總是如此懂事得過了頭。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放心不下。
她和其他孩子不一樣。她的從容是築在壓抑與自制上的,連情緒都像被訓練過似的精準穩定。她太過安靜,也太過孤單,而霍格華茲……對於這樣的人來說,未必是件溫柔的事。
「伊凡比我更適合。」他低聲道,像是在說服自己。
他曾親眼見過,幼時西維亞在羅齊爾家的書房裡,不小心打翻墨水瓶後幾乎要落淚,而那時伊凡只是遞給她一張手帕,什麼也沒說。那份沉默與體諒,遠比安慰來得有效。
所以這次,他選擇寫信拜託伊凡——並不是把責任推給對方,而是明知自己暫時無法守在她身旁,至少讓她在陌生人群裡,有個不那麼陌生的「靠近」。
「她不會排斥你們的。」特洛伊望著列車噴出的白霧,自言自語般道。
不是因為記得,也不是因為信任,而是因為她會察覺——那種不問來由、不強求靠近的溫柔,是她最熟悉、也最無法拒絕的東西。
蒸汽再度鳴響,列車緩緩駛遠。特洛伊望著那紅色車廂的最後一節,直到它消失於轉角之後,才轉身離開。
他知道,這不是告別。
他會在霍格華茲的大廳,等她走進那片燭光之中。
在月台另一端,某個人群稍顯稀疏的角落裡,伊凡站在一根柱子旁,指尖慢慢收起那封書寫得極為認真的信箋。
篇幅不長,卻句句斟酌,帶著那個總是溫和、卻時刻計算分寸的特洛伊特有的審慎。
大衛還在和母親告別,伊凡則一言不發地望向列車的方向。他沒有立刻答應這個請求,但也沒有立刻拒絕。特洛伊早知道他不喜歡這種事,但還是選擇這樣寫了——說明這不是出於禮節,而是……真正的信任。
「……她是什麼樣的人?」大衛忽然問,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地好奇。
伊凡將信收入口袋,「和你不一樣。」
「我當然知道啊。」大衛撇撇嘴,「她以前來過我們家,但我不太記得她了。」
「你只記得她不太說話。」
「那你記得?」
「記得。」伊凡頓了一下,語氣低緩卻堅定,「她是那種……即使記得,也從不主動提起的人。」
大衛歪著頭思索了片刻,然後點點頭:「那我就小聲一點。」
「嗯。」
兄弟倆隨著人潮登上列車,伊凡並未立刻尋找西維亞的身影。他知道她不喜歡被「找」——這個女孩若想躲藏,哪怕在車廂裡也能將自己藏得像不存在。
直到經過第三節車廂時,伊凡忽然停下腳步,視線掃過一扇半掩的包廂門。裡頭的女孩,髮上墨綠緞帶如記憶中一般,而那雙眼也依舊清冷寡言。
「……伊凡,那邊那個不是——」大衛才剛開口,伊凡便已輕輕推門而入。
他沒有先問候,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那對熟悉的眼眸望來之時,向她微微點頭。
這個眼神,比任何寒暄都更直接地回答了特洛伊的請求。
我會看著她的。
包廂內一如預料空無一人,甚至安靜得近乎無聲。只有窗外的風景飛掠而過,投下不斷晃動的光影。
西維亞就坐在角落裡,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尖不動聲色地繃緊,像是隨時準備抽身離開。
她抬頭望向他們,神情仍舊冷靜,彷彿剛才那一瞬緊繃根本不存在。
伊凡沒有揭穿這份刻意的從容。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然後在跟她對視的那一瞬,慢慢點了點頭。
她沒有回禮,但也沒有移開視線。
她記得我。
那是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因為她露出了任何情緒,而是因為——她沒有拒絕。
記得的人,才會知道如何防備;而選擇不防備的,便是她對這段記憶還留有一分信任。
大衛落座之後熱情地開口寒暄,伊凡則靜靜坐下,將整個空間的氣氛留給對方慢慢舒緩。
他觀察她的每一個細節——袖口沒有一絲皺摺,衣襟扣子扣得剛剛好,行李箱擦得一塵不染,就連她的呼吸節奏也規律得過分。
這不是自律,而是習慣性的防衛。
只有被教導「不能出錯」的人,才會連呼吸都學會藏住聲音。
他忽然有些明白特洛伊那封信裡語焉不詳的措辭。那不是懇求,也不是命令,而是某種……克制的保護欲。
伊凡沒有多問,他從來不是會問太多的人。
但當西維亞低聲答道「黑檀木,獨角獸毛」時,他卻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這樣的搭配,通常代表著穩定、善良與保守。但落在她身上,卻有種說不出的違和。
不,是壓抑。
那根魔杖,恐怕不是選中了她,而是——唯一能夠暫時容納她的魔力之物。
她的氣息雖微弱,卻晦暗而洶湧,像是被什麼封印住的風暴。若不是對魔力極度敏感的人,根本不會察覺。
他沒有追問,只是轉過臉,望向窗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還能撐住就好。」
他不是來審問,也不是來窺探。
只是——既然特洛伊說她不會輕信旁人,那他便不說什麼,只陪著她。
哪怕她一言不發,只要她還坐在這裡,就已經是某種回應。
風景仍在向後疾馳,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響有如節拍器般規律,伊凡卻無法如往常那樣將思緒切斷。他目不斜視地望向窗外,但餘光卻從未離開過對面那道纖細的身影。
她答得太快,也太平靜了。「黑檀木,獨角獸毛。」那語氣彷彿是背誦課本,既無喜悅,也無遲疑。
魔杖選擇巫師,而不是巫師選擇魔杖。但她那根……不像選擇,更像是妥協。
伊凡將手指交握放在膝上,眉心微蹙。
他想起特洛伊信中那句:「她會信你。」
——但他不覺得西維亞此刻信得過任何人。她與他們的對話並沒有真正的打開,雖然看似沒有拒絕交流,但卻比較像是在完成某項「可以被容忍」的互動。
她的沉默不帶敵意,卻像厚重的霧,隔絕了任何可能的靠近。
『妳是在提防……還是在忍耐?』
這一瞬間,伊凡忽然有些明白特洛伊那種近乎病態的克制是從何而來——與這樣的人相處,哪怕只想保護她,都必須壓低聲音、減少情緒、收起疑問。因為一絲過度的靠近,都可能被視作威脅。
這樣的孩子,太孤單了。
但她不會說出口。
她不會求助、不會依賴、也不會主動示弱,只會一層一層壓住魔力、壓住自己,把一切都收斂成冰冷的沉靜。彷彿只要露出哪怕一點點裂縫,就會全盤潰堤。
『……西維亞。』他在心中輕聲喚了一次這個名字,沒有讓語音越過喉嚨。
他忽然覺得有些難受——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而是一種極深的壓力。
那是一種明知道對方隱隱正在崩裂,卻不能碰、不能問、甚至不能靠近太快的窒息感。
她讓人想靠近,卻無從靠近。
這才是她最危險的地方。
火車仍在前行,視野不斷更迭,漸漸駛向未知的未來。伊凡知道,這不會是輕鬆的旅程。她是特洛伊託付給他的責任,也將成為他無法忽視的風暴中心。
「如果這風暴終將來臨……」
他指尖一動,從口袋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魔法指環,在掌心輕輕轉動——那是羅齊爾家族用於緊急傳訊的魔力媒介,平日他從不佩戴。
他抬頭,看向她仍佇立於包廂光影交界處的側臉,然後將指環套上指節。
「那就讓它先撞上我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