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福莊園?主廳】
壁爐的火光將空氣烘得有些乾燥,笑語與酒杯碰撞的聲音交織成一張精緻而空洞的網。
西維亞坐在壁爐旁的位置,手中攪著一杯未曾動過的果汁,唇邊仍維持著得體的弧度。
她不確定自己方才是第幾次點頭,抑或第幾次說出「那真有意思」之類的話。
她的應對很完美——完美到沒有人會看出,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
就在她又一次準備開口時,一股細微卻難以忽視的悸動,自後頸悄然升起。
她忽然頓住了手中的動作。
沒有回頭,只是輕輕縮了縮肩膀。那悸動並非寒意,卻比寒意更深,彷彿某種記憶的殘影在皮膚下緩緩遊走,無聲無息,卻執拗地提醒她——有些事從未真正過去。
她緩緩抬眼,朝主廳那扇面向後花園的長窗望去。
窗格反射著燈火,什麼都看不清。她盯著那片黑影出神許久,才再次垂下眼眸。
那種感覺已經離去,但餘韻未散。
像是某種目光剛剛離開。
她低聲咳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項鍊墜子。
那是今晨由薇薇安親手為她戴上的弗利家飾品,是她「應該」珍視的東西。
……可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想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究竟是誰。
「弗利小姐。」
一道溫和而有威儀的男聲打斷了她的出神。
她轉過頭,看見盧修斯·馬爾福與他的夫人納西莎正朝她走來,後方緊跟著神情拘謹的德拉科。三人衣著皆極為考究,銀扣金鏈寒光閃閃,舉止從容無懈。
「馬爾福先生、夫人。」她站起身,微微頷首,態度恭謹得體。
「今晚的宴席,妳是最受矚目的存在。」納西莎微笑著說,語氣溫和而不失試探,「聽說妳幼時身子並不太好,如今倒出落得如此端麗,讓人幾乎認不出來。」
「多虧家中諸位長輩照拂。」西維亞仍是那句完美無缺的客套。
「弗利家族向來教養嚴謹。」盧修斯語聲低緩,語調如冬夜長街的燈光,溫暖得恰到好處,卻叫人無法全然卸下心防。
「像妳這樣的孩子,未來自然大有可為。醫療體系也好、其他領域也罷……弗利之名,從來不缺舞台可供施展。」
「學業尚淺,未敢妄談未來。」她淡淡一笑,語氣恰如其分地謙和,既不推拒,也不逾矩。
「這樣才好。」納西莎接過話頭,語氣溫婉從容,「女孩子,最重要的是穩重分寸……像妳這樣的出身,又知禮、知退,日後自會走得端正,不失家聲。」
「我會記住夫人的教誨。」
她依舊笑著,掌心卻緊了緊那枚項鍊墜子。
德拉科始終靜靜站在一旁,像是有話想說,卻幾次張口又止。直到母親朝他望了一眼,他才小聲補了一句:
「……妳今晚說話的樣子,很像我母親年輕的時候。」
西維亞怔了一瞬,旋即笑了起來:「那是我的榮幸。」
納西莎沒說話,只輕輕握了握手中的黑絲手套,動作極輕,彷彿壓下了什麼念頭。
場面再次歸於圓融,仿若一場無懈可擊的社交演練。但西維亞心裡明白,今晚他們的靠近,並不只是出於關心——更像是在確認。
確認她是否足夠乖巧,足夠「可控」,足夠像一件可以被納入體系的瓷器,而不是一個……尚未命名的變數。
這樣的眼神,她並不陌生。
她又一次忍不住偏頭,看向那扇已被厚簾遮住的窗。
風仍在吹,雪又落了些。而在燈火深處——無人知曉,誰曾在那裡停留。
馬爾福一家才剛轉身離開,一道輕盈的聲音便隨之落下,如細雪墜入銀盤,輕柔卻無法忽略。
「他們很喜歡妳呢。」
西維亞轉頭,便看見伊莉莎白·特拉弗斯正站在不遠處,手中捧著半杯花茶,金髮高束,神情優雅得體,唇邊浮著淺笑。
「特拉弗斯小姐。」西維亞含笑頷首,「晚安。」
「晚安,」伊莉莎白走近了些,眼神掠過她胸前的項鍊,「剛才那場寒暄若是測試,妳大概能拿滿分。」
西維亞微微一笑:「只是禮貌應對罷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這麼好。」伊莉莎白悠悠道,「聲音穩、姿態好——最重要的是,妳的回答恰到好處,既不親近、也不疏遠。」
她語調輕柔,像在誇讚,又像在描繪某種武器的形狀。
西維亞未接話,只是端起杯子,彷彿沒聽出其中意涵。
「不過呢……」伊莉莎白又補了一句,眼神直視過來,「那扇窗戶,妳剛才看了很久。」
西維亞頓了下,垂眸抿了一口果汁。
「月色很好,失神片刻。」
「嗯,失神也失得很美。」伊莉莎白點點頭,笑容收斂了些,「但妳要小心。這裡太多雙眼睛,連失神的方向都會被記住。」
語畢,她將茶杯舉起,朝她虛敬一禮。
「願弗利家的珍珠,永遠不被雪藏。」
說完,便轉身而去,裙擺與雪色燈影交錯出一抹銀光。
西維亞站在原地,握杯的指節微微泛白。
沒有人說她錯了,也沒有人質疑她的出身,但每一句話都像一面鏡子,逼她直視那個——被人精心雕琢出的自己。
音樂仍在遠處奏著,是今晚第四次更換的圓舞曲,旋律悅耳卻重複,正如這場宴會本身——華麗、精緻,卻令人窒息。
西維亞輕輕放下手中的杯子,對身旁試圖搭話的青年微笑示意後,禮貌地借口身體不適,從壁爐邊抽身而出。
她的腳步不快,但也不曾停留。
裙襬在地毯上拂出細碎聲響,披肩鬆落一角,她未曾理會,任由寒風灌入領口——像終於能透出一口氣般,微微鬆了下肩。
穿過金框畫廊,經過掛著馬爾福家徽的長廊,她最終在通往後樓梯的轉角處停下腳步。
這裡靜得出奇,只有窗外雪光映照在玻璃上,冰霜如藤蔓般悄然爬滿窗棂。
她扶著欄杆,望了一會兒窗外,一言不發。
指尖仍留著剛才舉杯時的僵冷,那種被一層又一層禮貌、謙遜與從容包裹的僵冷——不知從何時起,她已學會不多說一句話,不多看一個人,不讓情緒多溢出半分。
這些她做得很好,大家都說她得體。
可她忽然不確定,如今這樣的自己,是否比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更加虛假。
舞會已近尾聲,廳堂的光線漸漸昏暗,原本奏樂的樂隊也停了手,樂譜整齊疊放在琴台上。只剩少數貴族在門廊寒暄,聲音細碎如夜蟬,輕薄而不斷。
西維亞披上斗篷,靜靜立在玄關一隅,望著窗簾之外的雪夜。她未發一語,整個人像被一場漫長的表演抽乾了靈魂,只剩一具身影,還在機械地履行著禮節。
「冷嗎?」
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
她轉過頭,看見薇薇安·羅齊爾正靜靜站在身旁,手中捧著一雙細緻的手套,眼神溫柔而沉靜。
「……不冷,謝謝。」
但薇薇安還是將手套遞給她:「戴上吧。這種天氣,就算不冷,也容易讓手心失溫。」
她沒問她為什麼早早離席、沒問她今晚過得如何,甚至沒說一句關於馬爾福或特拉弗斯的話。
她只是陪她站在那裡,等她戴好手套,又拉了拉她的披風,像在無聲地宣示:「這裡有一個人,會讓你安靜地做回自己。」
西維亞輕輕點頭,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我準備好了,母親。」
「那我們回家吧。」薇薇安溫柔地說,然後伸出手,不緊不慢地牽住她。
她們並肩走出玄關。西維亞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座燈火將盡的宴廳——
那裡曾有許多注視她的眼睛,也有些目光,從未被人察覺。
如今皆歸於沉默,彷彿一切從未發生。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轉身上車。
車門闔上的聲音極輕,如雪落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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