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一点，我可能等不到身体恢复的那一天诶，那就意味着萨博永远不会揍我……唔，等等，这种想法到底算是乐观还是悲观？
弗格森靠向椅背，抬起右腿架到左腿上，戏谑道：“一直粘着妹妹不放会被讨厌哦，萨博。”
萨博抓着我的手收紧了一分，随后他放开我的手，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整个人高高举起，笑得眉眼弯弯：“莉莉才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讨厌我，对吧。”语气笃定得把疑问句直接说成了陈述句。
“喂，莉莉，别被他威胁到了！”
虽说有点想使坏，让萨博露出震惊的表情，但是算了，还是算了，我的危险雷达在发出警报。
我肯定地点头。
“嘿嘿。”萨博笑得更灿烂了。
“啧，讨人厌的臭小鬼。”
伯爵夫人拿起餐巾轻拭自己干干净净的唇角，发出带着讽意的笑声：“还真是丑陋的嘴脸呢，弗格森。”
我不太喜欢萨博这样举着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好没有安全感。我甩了甩无处安放的鱼尾，向他伸出手臂，示意他换一种抱法，不管是像以前那样一只手托着我屁股，一只手护着我后背的抱法；还是像他“长大”以后很喜欢的单手抱着我的抱法，都比现在这样好多了。
萨博看出了我的意思，单手抱着我重新坐下，问我吃饱了没有。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我瞟见弗格森大叔正在和伯爵夫人告别，拉过萨博的手，想要再劝他两句，他却一点都不肯配合，又把我的手抓进了他的掌心，拒绝和我沟通。他故意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苦恼地叹了口气：“是想让哥哥喂吗，莉莉，真是拿你没办法呀。”
啊，这个可恶的家伙！我气呼呼地鼓起脸。
“先吃一口布丁吧，张嘴——”
生气归生气，布丁还是要吃的。我含住萨博送到我嘴边的银勺子，将Q弹的布丁一口吞下。
哇，口感真好！一圈小花花在我脸颊边盛开。
“噗嗤。”萨博没忍住笑，迅速把第二勺布丁送到我嘴边。“好吃吧，再来一口。”
我嚼着布丁，感觉事情大条了。我醒过来以后，萨博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有和伯爵夫人单独接触的机会。不把他支走，我怎么才能确认那个关于寿命的猜测，进而取回他付出的代价。
啊，对了，想点难过的事情吧。我要用那招了——对付哥哥的终极宝具！
萨博喂完布丁，又拿来了树莓蛋糕。
盛在银勺子里的漂亮甜点一共分为三层，第一层是湿软的蛋糕胚，第二层是绵密的奶油奶酪，第三层是鲜艳的树莓。我努力忍住想要进食的**，给这块小小的甜点加上了第四层——一滴晶莹的眼泪。
眼泪砸在红色的树莓上，摔成一滩扁扁的圆形，圆形的边缘往上拱起，溅落出类似王冠的形态后瞬间破碎四散。有一小滴眼泪的碎片落到了萨博的手背，他像是被烫到似的颤抖了一下。
银勺子从萨博手中跌落，树莓蛋糕倒扣在了地毯上。萨博强行抬起我的脸，看见了我泪光莹莹的眼睛，他脸上的笑意立刻变成了慌乱和无措，急切地问：“你怎么了，莉莉，哪里痛？”
萨博最近总是问我这样的话呢。以前他也很关心我，只是从来没有紧张到这种程度。在戈尔波山的时候，萨博为了锻炼我的身手，可是能完全不顾我的哭闹，把我推向凶猛的野兽，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我挨揍。在他心里，高镇一定是比戈尔波山还要危险无数倍的地方吧。
萨博如坐针毡地等了几秒才想起我现在无法说话，将自己的手伸到我面前，让我写字告诉他。
【我变成哥哥的累赘了吗？】写完这句话，我咬住唇瓣，泫然欲泣地看向萨博。
漆黑的瞳孔放大，萨博的呼吸暂停了一瞬。
“莉莉怎么可能是我的的累赘！”
【因为】写完这个词，我抬眼看他，眼泪再次落下，滴进他摊开的掌心。【因为哥哥明明很想去帮忙……】
“是，我是很想去帮忙。但是莉莉，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要再经历一次那种事，束手无策地看着你……”萨博突然不说话了，将我抱得更高了一些，他低下头，额头抵住我的额头，用压抑着痛楚的声音抱怨：“你为什么总是不听哥哥的话呢，做个听话的乖孩子，好吗？”
我也想做个听话的乖孩子，我也不愿意受伤流血，被子弹击中好痛好痛，哥哥。可是子弹穿透身体的时候，我其实有一点开心，被击中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抱住萨博的脖子，柔顺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这是最后一次了，哥哥，只要拿回你为我付出的代价，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这次我真的不会乱跑，更不会擅自行动。如果我违背承诺，就让我一辈子都吃不到甜甜的蛋糕！】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等你回来，我保证你能第一时间见到我。】
对萨博使用了秘技——莉莉委屈的泪眼之后，我又额外答应了他一大堆不平等条约。
【出去玩之前一定提前报备。】
【不会再偷偷扔掉你准备的漂亮小裙子。】
【用血液当武器的事情也会好好解释清楚。】
【睡觉的时候让你抱啦。】
【一，一起洗澡？】我咬牙，【也不是不可以。】
萨博叫住即将出发的弗格森，说自己愿意加入窃取情报的行动，让弗格森等他一下。他把我抱回浴缸，重新蓄了一浴缸温水，叮嘱我不要走出这个房间，无聊了可以玩旁边的玩具，饿了可以摇墙上的铃铛，机械仆从们会为我送来食物——是的，这座宅邸的仆人没有一个是人类，全是奇形怪状的机器人。
“还有最后一件事——不要和那个女人交流，她说话的时候捂紧耳朵，不要听。她不会把你交给天龙人，但是不要为此信任她，莉莉，她是个因为好奇和有趣，把虫子按进水里，观察他们如何溺死的魔女。”
萨博离开后不久，被萨博称为“魔女”的伯爵夫人出现在了浴室的门口，耳畔的红宝石耳环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猩红的火彩。
“啊啦，他居然没有用链子把你锁起来？”伯爵夫人勾起唇，用和斯特利相同的看奇珍异兽的目光看向我。
他尝试过，所以我结结实实地抽了他一尾巴。当时在门口等萨博的弗格森看到他脸上的痕迹，失声惊叫：“你还提了更过分的交换条件吗！不是我说，你真有点让人害怕了，小鬼。”
伯爵夫人迈着摇曳生姿的步伐走到浴缸前，拉过和她画风迥然的红蘑菇矮凳坐下。她徐徐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住我的下巴，左右转动我的脸细细观赏，满意道：“真是张漂亮的小脸蛋，很适合装饰在鱼缸里。”
我没有因为她轻慢的态度产生太多的情绪波动，配合地任她动作。
伯爵夫人的手顺着我的脸颊往上移动，停在了我的眼睛下方。她凑近了一些，用一种怀念又隐含了几分不满的眼神注视着我的眼睛。
“确实很像她，难怪弗格森愿意付出6年的寿命。”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弗格森大叔也为我付出了代价吗！我们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吗？
“为什么要瞒着你呢，明明可以借此获得你的感激和信赖，顺理成章地要求你用与之对等的东西做交换。”她摇了摇头，语气轻蔑地评价：“真是两个没有头脑的傻瓜。”她放开手，取出一条精致的手帕擦干净自己的手指，递过来一套纸笔。“你看上去有很多问题想问，写上去吧，小塞壬，我来告诉你答案。”
我接过纸笔，抬眼看她。她看上去可不像那种愿意花费时间帮别人解答疑问的好心人，她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很好，我正巧也有想要从她那里拿回来的东西。如此一来，进行交易的前提就达成了。
伯爵夫人对上我探究的视线，诡谲地弯起碧绿的眼睛，嘴角缓缓上扬，笑得像一只见到猎物自投罗网的金毛狐狸。
【萨博付出了多少年的寿命？除此之外，他还支付了什么代价？】
“只是15年的寿命哦，我又不是什么黑心商人。”
15年……萨博的身体年龄是25岁啊。萨博的15年加上弗格森大叔的6年，21年，整整21年的寿命，这还不黑心！
“小塞壬，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伯爵夫人看出了我的腹诽，她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假惺惺的亲切口吻开口：“作为稀有的长生种，塞壬的时间流速和人类的时间流速是不对等的。消除你身上的致命伤需要你向我支付3年的寿命，你当时只剩最后一口气，无法主动兑现这个条件。因此萨博和弗格森在生命支票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作为背书人代替你支付了寿命——共计21年的人类寿命。”
塞壬和人类的寿命有七倍的差距吗？我握着笔，心神不定地在纸张上戳出几个小黑点，然后才继续写：【能用我的寿命换回萨博和弗格森大叔的寿命吗？】
“可以哦。”她突然笑了，并且越笑越大声。她用手背掩住唇，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萨博那个小笨蛋不会以为我的果实能力依然停留在5年前的水平，不能在交易结束后继续向原债主追讨债务，所以才没有做任何防范，放任我接触你吧。”
……其实他还是做了一点防范措施，只是我没有听。心口一颤，我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泞的沼泽，我越是挣扎，就越是深陷其中。
“天呐，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变回原来的孩童模样了，那时候他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一定非常有趣！”
我看着伯爵夫人脸上兴味盎然的表情，发现萨博说的一点没错，她确实很像个魔女，她以别人的痛苦为乐，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人。
“寿命交换寿命多无趣，我已经拥有几百年的寿命了，这种东西对我来说聊胜于无。呐，小塞壬，把你的眼睛给我吧，我想要这双和安娜一样的眼睛。”
眼睛……我抬起手，虚虚按住自己的左眼。
“你在犹豫吗？啧啧，没良心的小东西，萨博可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寿命也好，灵魂也好，我可以把我的所有都交易给你，只要你能让莉莉活过来”这种话哦。”
我不是在犹豫，只是不想欺骗“魔女”，引来不必要的报复。眼睛和耳朵或许在明天就会失去功能，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还能存在多久，这样的交易不公平，极有可能失效。萨博恢复真实年龄的那一刻，他一定能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不敢预想那时候他的表情，也不敢猜测他会说什么，做什么，我只知道他一定会非常非常痛苦，就像我发现他为我付出了什么的那个瞬间。如果我注定要成为伤害他的帮凶，我不希望这种伤害是毫无意义的。
泪水滴在白色的纸张上，浸染出深色的水痕。我吸了一口气，在上面写：【我的五感正在消失，我已经失去了味觉、声音、嗅觉，视觉很快也会消失，这样也可以吗？】
故事里的海巫婆取走的是小人鱼的声音，这里的魔女取走的是小塞壬的眼睛。我有很多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都不是白写的，密密麻麻全是伏笔，挖出来的一瞬间有被爽到，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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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魔女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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