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剧痛、耳鸣、疼痛、呕吐、痛、痛。
痛。
“雅兰……雅兰……古伊娜……”女童的声音,细细软软,只是唤着两个人,哦,应该是同一个人的两个名字。
古伊娜睁开眼睛,她应该是死了的,再一次死于爆炸,又再一次被唤醒,仿佛一次都回到了原点。
她呕出一口血,花了几分钟才从地上爬起来。面前是站着一个浑身冒着温润的白光的七、八岁女孩——古伊娜儿时的模样,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早早被摔断了脖子的、幽灵般的小古伊娜。
“我们走吧。”小古伊娜柔和了眉眼。
古伊娜半跪在地上,用手肘支撑着自己,闻言呵呵一笑,又往地上吐一口血沫,“去哪,送你去死?”
小古伊娜不说话,静静地看古伊娜挣扎着想脱掉吸饱水了的海军外套。
“噢,我忘了我叫她帮我缝到衣服上了。”古伊娜模糊地骂了一句,干脆把整个海军制服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只留一件无标志的、湿漉漉的白色短袖。
她往前走,一路丢弃,身上变得越来越轻,步伐迈得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蹬掉了双脚的鞋。石板路又湿又冷,古伊娜赤着脚回到那间长跑起点的道场。
一个孩子握着缤纷的风车快乐地奔跑,直直地穿过古伊娜的身体,但她知道自己才是那道虚影。她路过匆匆赶路的少年,路过相互拥吻的情侣,路过晒着太阳的老板。
或许世上的苦难都流向那滩大水,永恒的是月亮与海洋,是与天地同寿的苦痛。我们向外与世间万物共生,向内死亡为我们卸下岁月的枷锁,生命的一切都被锚定一个平等的包容的终点,所有人都会在那个尽头再次相遇。
当雅兰举起刀时,她的恨意如此炽热,足以燃尽苍穹,太深,太沉,太尖锐,以至于灵魂无法承载,只能将其扭曲、锻打,铸成名为武器,指向外界,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噬骨的痛楚转移出去。
那个燃烧着的开荒者以这种痛楚作为燃料,只感受到无比的、煎烤灵魂的灼热滚烫,便误以为自己只有恨意与痛苦。
恨向来被描述得热烈,毁天灭地,像岩浆,像业火,灼灼燃烧,要将所恨之物连同自己一并焚成灰烬才肯罢休。它嘶吼,它咆哮,它用最尖锐的姿态,在灵魂的壁垒上刻下血淋淋的誓约。
人们以为恨是毁灭,是尽头,是纯粹而极致的力量。恨意的核心,驱动这一切的,却是对无辜者所受痛苦的无法忍受,是一种扭曲到极致的、试图以毁灭带来净化的——慈悲。慈悲能承载恨、孕育恨,恨与爱是一体,而慈悲比恨更滚烫,比爱更有力量。
究竟是恨孕育了慈悲,还是慈悲造就了恨?
她终于来到了那把木梯。
“‘古伊娜’”古伊娜说,“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那个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她的孩子抬头看她:“考虑好了。”小古伊娜新月般地弯起眼睛,如果长大,她也许会是个活泼的剑豪,或许是海军,或许是海贼,或许是革命家。
“你看,后半段的日子里我一直跟着你。我走遍了整个世界,遇见了那么多有趣又厉害的人和事——我早该死了。”她笑嘻嘻地说。
“我也早该死了。”古伊娜表情看不出喜怒。
“所以我们都赚了呀。”小古伊娜一步一步爬上那把梯子,现在,轮到古伊娜仰头看着她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很老了。”
“嗯嗯。”孩子敷衍地点点头,她一只手抓住梯子边,身体朝后仰,自顾自地说道:“但是我很高兴能遇见你,很高兴能去看整个世界,很高兴与你一起做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古伊娜耐心地看着上方那道小小的身影。几滴水珠“嗒嗒”地落在那个孩子的脚背上。
真是奇怪,人的身体是那么的滚烫,眼泪却是冷的。因为她是幽灵,是旧日的遗产?
只是……孩子揉揉眼睛,继续说道:“只是,我真的舍不得你。”
她放开手,像只自由了的鸟。
时钟的指针疯狂转动,种子破土、生芽、抽叶、开花、结果、凋零,四季流转、春夏秋冬。
日历逐渐变薄,又挂上一本新的日历
生命纸开始燃烧,倒计时的沙漏开始翻转.。
那个女孩还在下落。
“不要害怕,我会接住你的。”另一个女孩对她张开双臂
海圆历1470年
海圆历1480年
……
海圆历1511年
有人哭泣、有人尖叫、有人大笑、有人怒吼
生命诞生、生命逝去、生命呐喊。
“咔”
伴随着那声如鸟儿破壳的、细微又如雷鸣的、颈椎断裂的声音,一切终于形成闭环.
因果循环,时间逆流,历史向前。
“古伊娜!”很多很多人喊道,很多很多宇宙喊道。
那个女孩只是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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