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练习室里是模糊的。凌晨两点四十七分，或是黄昏七点——谁知道呢，反正灯亮着。
申承铉的耳机里循环播放着的伴奏，鼓点像一根细绳勒着太阳穴。
昨天公司来人通知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有个给前辈伴舞的机会，下周一。于是刚练了两天的编舞被紧急叫停，新的demo发到每个人手里。
再来一次。申承铉想着。
音乐响起，这次他专注于走位。转身时肩线对齐镜中标记点的位置，定点时脚尖与地板的接触面——恐怕这些细节会被镜头无限放大，容不得半点误差。
汗水从太阳穴滑到下颌，砸在地板上。
不对。他按下暂停。
必须加入力度控制。申承铉对着镜子调整表情。伴舞的脸不能太木，也不能太活——要像水一样，能映出艺人的光。
他试了几种微笑的弧度，最终选定嘴角上扬两分的那个，如果被拍到，看起来既不扫兴又不抢戏。
对申承铉来说，动作学了一遍就难忘。自从八岁开窍之后亦然。跳了上百遍，这舞恐怕再过半年都忘不了。
伴奏也已经在耳机里循环了上百遍。
咚。咚。咚。
那鼓点不是从耳机传来的——它钻进齿缝，黏在舌根，最后卡在喉头，随着每次吞咽上下滚动。
申承铉闭了闭眼。
又一滴汗水从鬓角渗出，顺着紧绷的线条下坠。申承铉能清晰感受到它的重量，却挤不出擦拭的心情。
汗水在下巴尖悬停片刻，滴在锁骨上，蒸得他一激灵。
申承铉伸手调低了音量，但即使摘下耳机，他依然能听见那些鼓点在耳道深处回响。
抬头一看，镜子映出他泛红的脸，紧蹙的眉，连睫毛都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
不能再好了，好像可以休息了。申承铉随手撩起衣服擦了把脸。
推开练习室的门，走廊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两个人——金泰亨和朴智旻正站在不远处，朴智旻安静地站在光影交界处，双手松松地交叠身前。他的发梢滴着水珠，看样子是刚用冷水冲过脸。
金泰亨看到了申承铉，则向他挥了挥手。
“承铉哥，”金泰亨说道，“刚结束练习？”
申承铉点点头，将毛巾搭在肩上：“嗯，差不多了。”
“我们正要去便利店，”金泰亨继续说道，“要一起吗？”
他既不过分热情，也不会显得敷衍，恰到好处。申承铉没怎么想就点头应了。
三人推开公司厚重的玻璃门，硬冷的夜风迎面直来，带着冬季特有的干燥。
申承铉下意识将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转瞬即逝的雾。
金泰亨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却还是兴致勃勃地指向街对面，便利店的方向。
朴智旻默默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鼻尖和耳朵很快被冻得通红。他小跑几步跟上两人，运动鞋踩在结霜的人行道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转过街角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穿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朴智旻"啊"了一声，连忙按住差点被吹飞的毛线帽。金泰亨去追，却被风吹得一个踉跄，差点撞上路边的消防栓。
“小心。”申承铉伸手扶住他，少年回以一个笑容。
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到他们的到来，发出"叮咚"的欢迎声，温气像潮水般涌出来，瞬间将三人包裹其中。
金泰亨轻车熟路地拐向饮料区，运动鞋在抛光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申承铉在货架间逡巡，最终拿了瓶矿泉水和一管薄荷牙膏。
转身时发现朴智旻正站在角落的彩票机前，指尖悬在触摸屏上方犹豫不决。
“这里还卖彩票？”申承铉走到他身旁。
朴智旻明显怔了一下，睫毛快速眨动：“啊...对。”他往旁边让了半步，“哥买过吗？”
“大学时买过几次。”申承铉望着屏幕上滚动的数字，笑着摇头，“我们学校商品店有售，就当给校园建设捐款了。你是要买一张吗？”
“是，之前玧其哥在这里赢了2万韩元（100 rmb），就想来试一下。”朴智旻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跃跃欲试。
“2万？”金泰亨拿着饮料走过来，冰镇汽水罐上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滑，“当真？”
朴智旻抬眼看他，嘴角微扬：“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金泰亨立刻瞪圆了眼睛：“你骗我就算了，还带着骗承铉哥。”他摇头叹气，“没救了，孩子。”
两人你来我往，但账还是要结的。他们也是见好就收，各自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
“我也买几张吧。”申承铉说着，在钞票夹层里点了点，抽出三张彩票的钱递给收银员。
刮奖区银粉簌簌落下，三人走到兑奖机旁。金泰亨率先扫码，机器发出冰冷的电子音：“未获奖，请再次尝试。”
朴智旻和申承铉的第一个的彩票同样只换来一声提示音。
“你们帮我刮吧。”申承铉将剩下的两张彩票分给他们。
朴智旻的那一张还是换来同样的：“未获奖，请再次尝试。”
金泰亨的指甲沿着刮奖区来回刮动，把彩票放到机器里扫了一下。他突然倒吸一口气：“2万韩元！”
朴智旻也感叹了一声。
金泰亨像捧着珍宝般将彩票递给申承铉。
申承铉接过彩票：“没有你们我可不会来买这个。”他晃了晃中奖的彩票，“请你们吃点什么？”
金泰亨和朴智旻下意识要推辞，却在申承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两人悄悄交换了个眼神——这位新来的哥哥似乎确实不差钱，况且他们才认识不久，太过推辞好像更不好。
“后街有家章鱼烧...”朴智旻小声提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彩票边缘。
便利店的收银员熟练地将彩票兑换成现金，纸币崭新的触感让这个小小的意外之喜显得更加真实。
金泰亨已经迫不及待地一把推开门，领着两人穿过两条窄巷。巷子尽头，后巷深处果然亮着一盏橘色的灯，章鱼烧的香气混着铁板的滋滋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格外诱人。
买好之后，三人就站在街角路灯下。
金泰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章鱼烧，滚烫的内馅让他忍不住哈了几口气。呼出的白气与章鱼烧的热烟交织在一起，他隔着烟看申承铉，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哥是怎么在20岁就当上舞蹈老师的？”
申承铉轻轻吹散热气。“其实更早，”他停顿了一下，“从2008年就开始在舞室帮忙了，后来每个暑假都去。”
朴智旻眨了眨眼，“2008年... 那时候哥才16岁吧？”
“是个part-time，”申承铉笑了笑，用竹签戳起一颗章鱼烧，“在那边挺常见的，特别是放假的时候。”
“16岁的老师啊，”金泰亨夸张地睁大眼睛，“天呐，学生会听你的话吗？”
申承铉耸耸肩：“说得对就听。”他咬了口章鱼烧，烫得微微皱眉。
朴智旻突然想到什么，试探地问：“该不会...哥当时教过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学生吧？”
申承铉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怀念的笑意：“还真有。有个38岁的程序员，说是想改善腰肌劳损。挺好的，大人更听话。”
“柾国当时听话吗？”金泰亨问。
“听话的，他是很让人放心的学生。”
夜风卷着章鱼烧的香气飘散开来，金泰亨突然压低声音：“哥，你是真的来加入防弹少年团的吗？该不会是公司派来的秘密导师吧？”
申承铉直接笑出了声：“不会的，泰亨。孙老师跟我讲过这里的工资，是Movement Lifestyle的五分之一，而且看起来全年无休。要是来当老师，我怕是疯了。”
金泰亨夸张地捂住胸口：“啊，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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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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