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按键上方的数字缓慢攀升，万籁俱静间，不到两平方的密闭空间内，空气似乎正在被迅速抽离，全世界只剩下她的呼吸心跳与鼓膜处震耳欲聋的血液流动声。头脑骤然清醒了些，罢工已久的反射弧总算开始运作，迟缓地意识到董思成方才那番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叶蓁蓁骤然方寸大乱起来——
他在向她告别吗？只是这一次，还是说再也不见的诀别？他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她而去了吗？
怎么可以呢？
她只是还没有想好，再给她一点时间，再多一点点时间就好，怎么能就这样和她告别呢？
将要失去董思成的恐慌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下子冲走了叶蓁蓁所有的理智，顾不上这里是公共空间，也顾不上头顶就有监控摄像头虎视眈眈，她如梦初醒般扑到电梯按键前，指尖颤抖着按下标有F的按键，电梯却毫不理会她想要停下的强烈意愿，只知道按照程序闷头往顶层走。
屏幕上数字攀升的速度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她怎么也无法让它停下来，脑海里也如被按下加速键般播放起过往这近十年的时光中她与董思成相处的种种画面。
机场里留着非主流莫西干头朝他走来的董思成，在她生病后头一回在练习室外等她一起回宿舍的董思成，和她一起坐飞机往返于首尔与上海的董思成，在校门口傻等了她一下午为她庆生的董思成，与她一同在电影院大屏下倒计时庆祝新年到来的董思成，儿童节后送给她泰迪熊玩偶的董思成，在夏威夷带她冲浪、教她游泳的董思成，从乌克兰为她带回雪人的董思成，为她戴上雪花项链的董思成，无数次义无反顾拥祝她的董思成，几分钟前决然向她告别的董思成……
视线不知何时变得模糊，眼前晃过的一张张董思成的脸却分外清晰，无数个董思成此刻都被画上了恶劣的表情，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她的愚蠢。
她过去近十年的人生分明早就被他填满占据，究竟在犹豫不决些什么呢？
说到底是她太过自私贪婪，既想要他的爱，又害怕那几乎百分之百影响事业的可能性。
太过贪心的后果就是什么都留不住。
叶蓁蓁忽然很想抛开那些偶像身份的责任底线，飞奔至董思成面前，告诉他她爱她，她从始至终都爱他，可能不如他那般赤诚热烈，可她的确是爱他的，只要再给她多一点时间就好，她一定爱他更多再多一些。
可是电梯始终停不下来，无论她按下多少次也停不下来。
电梯终是在她无用的焦急里升上了顶楼，叶蓁蓁最后一次按下了F键，无力地瘫靠在电梯角落，眼泪也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屏幕上的数字早已模糊不清，她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身处第几层，只觉得色块形状的变换被无限放缓，将她在困于这方寸之间凌迟千万次。
叶蓁蓁捂住剧烈抽痛的心脏，胡乱地擦掉淌了满脸的眼泪。
董思成大概已经转身走远了吧，他方才的眼神是那样悲伤，一定对她失望至极吧，她还能追上他的脚步吗？如果她再也找不到他了该怎么办？
她无端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混乱的思绪让她没法深究董思成在电梯上下楼的时间内彻底消失不见这件事究竟有没有逻辑可言，脑海里不断上演着她以各种形式被他拒绝抛下的狗血戏码。
过去了恍若一个世纪之久，电梯门终于重新打开，叶蓁蓁已经快要失去踏出电梯的勇气。
可她若是就此懦弱胆怯，那么董思成呢？他该因为她暧昧模糊的态度失去过多少次前进的勇气？
就算已经迟到了太久，她也该不顾一切奔向他才是啊。
脑海里预设的各种戏码都没能用上，叶蓁蓁抬眼望见玻璃门外孤独立在大雪中的颀长身影怔在原地。
纷飞的大雪仿佛为门外那一方天地叠上了浪漫滤镜，浓厚的夜色笼罩下，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但她绝不会认错的。
此生绝不会认错的。
是她的思成哥哥。
他没有走。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立刻抬腿飞奔起来，跌跌撞撞地穿过大堂，跌跌撞撞地打开单元门，跌跌撞撞地扑进了怔愣着的董思成的怀里。
“董思成，”她哽咽地喊着他的名字，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他就再也不会离她而去，原本想说的告白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话到嘴边变成了委屈且一贯恃宠而骄的语气——
“你不打算和我告白吗？”
你不打算和我告白吗。
一切其他声音此刻都变得遥远了，只剩下这句话在董思成的耳边反复回响。
他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头脑，自视线里出现她的身影的那一刻便恍惚以为自己终于相思成疾出现了幻觉，只在她扑过来的那一瞬下意识将拿着香烟的右手藏在了背后。
此刻怀抱被朝思暮想的人儿填满，他终于能确定，并非出现了幻觉，她是真的奔向了他拥抱他，也是真的喊着他的名字，问他不打算和她告白吗。
这是她的回应吗？
是的吧。
这是她的回应。
左手颤抖着搂住她单薄的背脊，董思成突然忘掉了在此之前无数次组织语言设想过的告白应该要如何表达，只是颤声喊着她的名字：“蓁蓁，蓁蓁，我想的，一直都很想的……”
只是害怕他的告白会扰乱她的判断，让她做出并非出自本心的决定，他不能让她今后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后悔。
而眼下他不再有这个顾虑，是她让他告白，那便是要答应他的意思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次是她主动奔向他的，即使今后有后悔的可能，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起码在她主动拥住他的当下，她是愿意接受他的心意的。
“蓁蓁，我爱你，特别特别爱你，”董思成听见自己的尾音仍然颤抖着，伴随着她呜咽的鼻音，“从很久以前就很想问你了，和我恋爱好不好？不要做好朋友，也不要做哥哥妹妹，蓁蓁，和我恋爱好不好？”
他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在这剖白心意的几句话间染上了浓厚的鼻音，但是没关系，他听见了她哽咽着说“好”。
她终于给了他祈盼已久的回应。
不是寻常朋友，也不是欲盖弥彰的兄妹，以后他们会是恋人关系，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彼此相爱的关系。
他满心欢喜地埋头在她发顶蹭了蹭，又听见她闷闷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对不起……我还……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怎么会？”董思成拥她更紧了些，若不是另一只手藏着烟，他一定会摸摸她脑袋，“我永远不会不理你的。”
怀中人儿的抽噎声愈发大了起来，他无奈地轻轻抚着她的背，“我在呢，蓁蓁，是我该说对不起才是。”
不想让她为难，不想让她受伤，可到头来还是让她哭成这样。
“没有……是我对不起。”叶蓁蓁把脸埋在他胸口，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我本来想说我也喜欢你的，之前的很多个瞬间都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可是比起你的喜欢，我的喜欢好像太少了，我不敢恋爱，害怕被发现，害怕影响工作，也怀疑过我的喜欢到底是不是爱情。”
“可是……董思成……”她的眼泪再度决堤，“比起这些，我更害怕没有你，虽然这样很自私……但是……但是……”
她说的话董思成又何尝不明白，他们相识太久，连他都曾分不清爱的界限，何况是她。至于恋爱的后果，不是没考虑过，但终究比不上拥抱她的渴望，所以不想计较那些后果，也不顾她的迷茫迟疑，他才是最自私的那个。
何况喜欢的程度多少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和他同样感情的喜欢就够了，他现在有足够的耐心等她，等待她慢慢将过往的兄妹身份剥离，和他一起适应全新的身份，全心全意与他相爱。
大概是好半晌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有些忐忑地抬起头，湿漉漉泛着红的眼尾，脸上交错半干的泪痕，还有可怜兮兮的表情与帽檐发梢沾上的雪花，让她此刻像极了一只犯了错撒娇祈求原谅的小猫咪，也许是小兔子小狗狗，或者是别的什么可爱的小动物，用这样的一张脸说什么话都能够得到原谅。
“我一定会越来越喜欢你的，就像你喜欢我一样，我争取每天都多喜欢你一点……可以吗……”她逐渐弱下去的声音显得越来越底气不足，最后还加上了一个征求他意见的问句，实在是可爱得紧。
董思成突然很恶劣的起了要捉弄她的心思，故意板着脸假装勉强：“行吧。”
就如他所料，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撒娇，面上扁着嘴泪眼婆娑地叫哥哥，手上还抓着他的衣襟晃来晃去。
这谁顶得住啊？
“知道了知道了。”董思成连忙叫停，后退了半步和她拉开距离，抬手替她拭去尚未干透的泪痕，柔声说：“不用太在意这些，按你的进度来就好，没关系的。”
“嗯嗯！”她立马高兴地点起了头，手也攀上了他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在他颈边蹭了蹭：“思成哥哥，好喜欢你哦。”
好喜欢你哦。
董思成平白被她这句告白打乱了心跳。
分明是过去她常挂在嘴边的话，如今却真正被赋予了独属于他的含义。
分明已经是二十过半的年纪，他却像个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一般红透了耳尖。
“蓁蓁，我也好喜欢你。”他说。
叶蓁蓁也难得因他这一句话而害羞起来，在他炽烈坦诚的目光下躲回了他的怀抱，过了好半晌才又开口：“哥哥，我从刚刚开始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了。”
“什么？”
“你为什么只用一只手抱我？”她说着便顺着他收到背后的右手探身朝他身后看去。
事发突然，董思成来不及多加掩饰，只能僵着手任由她看去，嘴上还在说着无力的辩白：“没什么……”
同时心底也在哀叹，她最讨厌烟味了，恋爱不到十分钟就出现这种问题，真是要命。
猝不及防看到他指尖燃到一半的香烟，叶蓁蓁愣了几秒，随后便小心翼翼地缩回身子，蹙起眉望向他问：“你刚刚在抽烟啊？”
“嗯，”证据确凿，他没什么可辩驳的，只能低头认罪，但还是得为自己的罪行争取最低量刑，“但是我才抽了两口你就出来了，真的。”
不料预想中的嫌弃指责都没有出现，她只是轻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并不算是多么容易回答的问题，董思成仔细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抽烟的缘由与场景，还有那一时适应不过来被呛了个半死的后果，挑了个最保守的回答：“大概是前两年吧，但是真的很少抽。”
无需思考便能将他给出的模糊时间范围对应上具体的事件，叶蓁蓁刚压下去的歉疚又涌了上来，重新抱住了他：“思成哥哥，对不起。”
数不清是第几次道歉，很突如其来且不符合逻辑情理，董思成却从她的拥抱中读懂了缘由，心底好像有什么在这个拥抱中融化塌陷，化出清甜的蜜意。
于是他也收紧了始终放在她背脊的左手，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我只因你而存在的全部真心已得到回应。
过去如何都没有关系。
恭喜昀昀终于等到啦！帕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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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01 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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