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从幻色出来的时候,在门口撞上一个行色匆匆的女孩子。
她应该是大病初愈,刚从医院逃出来的样子,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勾勒出单薄虚弱的身影,冷风吹拂过她苍蓝色的发丝,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
右手腕缠着厚重的纱布和石膏,从手腕一直裹到指节,雪白的纱布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指尖露在外面,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可能是一路跑来的缘故,呼吸太过急促,发丝垂在脸颊两侧,光洁的额上是密密麻麻的薄汗,她的唇色很淡,干裂地没有丝毫血色,微微抿紧的弧度透出一丝倔强,所有的精力都被抽干了,眼下的黑眼圈昭示着自己已经很久没能睡个好觉了。
赤司征十郎虚扶了她一把,避免她右手的伤势加重,“没事吧?”
他蔷薇红色的瞳仁中惊讶一闪而逝,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在温和的表象下,恰到好处地礼貌微笑,清冷内敛,矜贵疏离。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她…听说那件事之后还失忆了?
女孩子仰着头,同样失神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才从对方惊艳的容貌和出众的气质中回过神,怔怔道,“没…我没事儿,抱歉。”
“那就好。”
赤司征十郎见她站稳了才体贴地收回手,他的视线扫过她缠着绷带的手腕,并没有打算多说,而是微微颔首,告辞,“失礼了。”
毕竟是母亲生前订下的婚事,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见面吧。
筱田桑。
————————
“咚咚…”敲门声。
“进来。”
高山庭月一进来就闻到了书房里面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清冽而干净,泛着清醒的沉沦,麻痹着人的神经和理智。
落地窗前是瓢泼大雨,冲洗着过去的旧规则,代理家主的事情小泉兄弟们表面没说什么,但不代表他们就同意了。三个兄弟虽然面合心不合,但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大权旁落,好处全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先不说他们私下和其他财阀的小动作,单是折损小泉的利益,联合一些元老级人物质疑藤田冲的管理能力,不断向他施压这点,就够他忙地脚不着地了。
偏偏这个时候,西南群岛开采的油田被人报道出来藏污纳垢,连带着政府的上千亿投资全都不翼而飞,这样的新闻一出,尚且没有涉足参议院的藤田冲根本压不住外面的躁动,就算及时派人去调查,稳定住了局势,小泉家的风评也已经一落而下。
小泉纯一郎常年处在这个庞大家族的中心,像个精密的机器一样,强势地主导着一切,同时也镇压着所有蠢蠢欲动的心思。可如今他病倒了,外界无一不是虎视耽耽,藤田冲不仅要面对一群在政坛上厮杀了半辈子的老狐狸打压,还有如今内忧外患,风雨飘零的形势…他已经连轴转了一个礼拜,处理工作到临晨2,3点了。
确实,他手段高明,城府颇深,处理事情也有条不紊,干净利索。
只是那群年近半百老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又凭什么服一个十几岁,资历尚浅的年轻人?之前有小泉纯一郎压着,你是少年天才,惊才绝艳。如今你后面的大树已经倒下来了,他们又凭什么听你的指挥?更何况还是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
家族内部原本就有不少人眼红,如果短期内不给他们一个答复,哪怕只是风吹草动,都会被那群既得利益者大而化之,然后群起而攻。
小泉又次郎有一句话没错,只要他和阿浅一天没有订婚,他就永远是一个动了他们蛋糕的“外人”,不管他事情做的如何漂亮,处理地多么妥善。
现在的形势逼迫着他必须把婚礼提上日程,就算小泉纯一郎病倒了,就算阿浅还在犹豫,不愿意…
只是——
藤田冲烦闷地扯松开领带,将第三杯咖啡一饮而尽,电脑屏幕上的冷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指尖灵活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偌大的办公桌旁是厚重的的审批文件和最近一个月的财务报表。
3亿美金的转账,收款方全是离岸的空壳公司,审批ID全都出自他那位溺爱儿子的好大伯手里。
这还真是把他当成软柿子捏了…
“什么事?”并没有分神给来人,他的注意力仍然专注在手中的公务。
高山庭月下颌微垂,立在桌前的不远处,“油田的事情有进展了,我们的人查到资金被分成三股,在瑞士的账户中转了五次,最终流入了一个与和也少爷有往来的对冲基金账户。”
藤田冲微微扯着唇角,溢出一抹讥笑。
他仰靠着椅背,动作慵懒从容至极,他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里面的锁骨,金丝边半框眼镜遮挡了眼底凉薄,冰冷的链条垂落,在他淡漠的侧脸上落下看不见的阴影,令人莫名地发怵。
小泉和也,过了这么多年终于长脑子了,就是不多。
至少会栽赃嫁祸了~
藤田冲一句一句地吐道,“通知法务部,准备冻结那家基金公司的全部日方资产。再把我们手上的资料,匿名发给金融厅特别调查课。”
金融厅那边的直接负责人可是和二老爷向来不对付的三老爷!
高山庭月瞳孔微缩,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这样的火上浇油会将之前还能勉强维持表面上和平的小泉家彻底点燃,将家族内战闹到明面上!
藤田冲的发丝松散着垂落,衬托地面容白皙,下颌线条冷硬,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仰头靠着椅背,精致利己的小少爷的笑容凉薄,周身是世家的矜贵和漫不经心,“你说,我现在要是自请辞去代理家主怎么样?”
瓢泼大雨冲刷着玻璃,响彻在耳畔嗡嗡作响,书房内空气稠闷的令人喘不起来,诡异无言的气氛缓缓酝酿。
高山庭月后背一寒,双腿发软,差点儿没站稳,“少爷…”
藤田冲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开个玩笑,别当真~”
他衬衫的墨色布料上绣着暗色的家纹,衬得肤色近乎透明,此刻单手撑着太阳穴,半眯着眼审视他的表情简直和昔日的小泉家主如出一辙,“把防卫省合作的军工项目标书给你父亲,后面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你了吧?”
四周温度骤降。
高山庭月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
既然一个个都人心不足蛇吞象,那索性就一起丢人现眼!省的他们私底下搞这些小动作…
藤田冲缓缓抬眼,像是盘踞在山崖的毒蛇,此刻蛰伏着等待合适的时机,露出獠牙,少年的恣睢放纵随着时间沉淀为低调的隐忍和将仇人一击毙命的狠戾。
高山庭月冷汗涔涔,低头,“是。”
“另外帮我安排个时间,我要见财务省的佐佐木。”
“是。”
藤田冲的目光扫过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3:21。
窗外暴雨如注,雨滴在玻璃上撞的粉碎,像极了小泉如今分崩离析的形势。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低沉,眼底没有丝毫的温度,“把阿浅丢到帝光去,对外宣布她被人投毒,卧床不起,不方便见人,婚礼也没办法如期举行了。我送给老三这么一份大礼,他应该也没有闲暇举办升迁宴了,除了暗中的人,全都撤回来。”
高山庭月猛地抬头,瞳孔皱缩,“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小姐…”
“包括你。”藤田冲强硬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高山庭月脸色煞白,险些站不稳。
藤田冲那双锐利的瞳仁仿佛早就看穿了一切,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在那样的目光下,对方所有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狼狈不堪。
高山庭月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手中的拳头最终还是在无声的对峙中松了下来,嘴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耳畔安静到令人窒息。
“庭月,你很聪明,也是我一手扶持上来的。”藤田冲打量着他,冰冷的口吻是出于善意的提醒,也是无情地警告,“但比起尔弋来,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太短,所以不了解我的为人也正常。只是有些人,你光是动心思就已经在冒犯我了。”
伴随着他的话落,四周温度骤降。
砭砭冷意刺骨,高山庭月的难堪,不甘全都抵不上这一刻身上的压力和恐惧。
昏暗的灯光洒在他卷翘的睫毛上,在他的眼底落下看不清的阴影,懦弱又无能为力的自卑,哪怕从出生起就被众星捧月,应有尽有,可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有资格觊觎的人。
只是跟在她的身后时间久了,久到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久到甚至想要让她看向别人的视线移向自己。
自私又卑劣。
“别让我把你放在和赤司一样的位置,嗯?”
“…我…我知道了…”高山庭月用了很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音节。
他比谁都清楚他的残忍手段,越是清楚,就越是会害怕到头皮发麻。
不是谁都有勇气像赤司一样拿着整个家族和他作对的,更何况小泉的掌上明珠,她的婚姻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感情用事,而是牵扯到上层利益的交易。
微小的爱意刚刚萌芽,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掐灭,不留一丝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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