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灵夭想明白这个疑惑,就听见眼前的庞然巨兽口吐人言:“你们这两个小辈来我天池作甚?”
他的声音好似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大家耳边,震得光目忍不住捂住耳朵揉了揉。
鲲鹏见此情形,好脾气地顿了顿,给足小朋友们适应的时间。
刚好瞧见了光目与冥河身后的平心,不由得愣怔了片刻,明白了她们的来意:“竟是后土道友,好久不见了,你是来寻土伯的吗?”
鲲鹏话音未落,就有一道黑影从他背上蹿出来,扑向平心。
他不慌不忙,抬鳍一拍,天池中便升起几道水柱,将那黑影困在当中,使它动弹不得。
待黑影停了动作,灵夭才看清楚,它是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黑猫,正是土伯平常最为习惯的形态。
土伯被困在水柱之中,无法如愿回到后土的怀抱,只能让嘴巴叭叭个不停:“祖巫救我,我好想您。”
可它还是没能听到平心的回应。
她只是一道杀念,承载不了太多的情感。
藏在凰鸟中的灵夭暗自叹气,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妖师当真不是好糊弄的。
果然,平心的沉默让鲲鹏和土伯都觉出了不对劲。
鲲鹏不动声色,只是悄悄游得离冥河她们近了些。他有自信,这个距离下,就算她们有什么小心思,也逃不出他的掌控。
土伯终于明白眼前的平心不是当初的后土,咽下了经年的思念,眼神却仍难免眷恋,痴痴地望着平心的方向,描摹她的眉目。
虽然它兽性难驯,但多年的圈养早已让它通晓了人情,它是真的很想她。
暗处的灵夭偷偷看着土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它表露出这般浓厚的情感,本来做下一步打算的思虑一顿,一不小心就忽略了妖师的动作。
还得是早已将战斗化入本能的冥河,甚是敏锐地发觉了鲲鹏的靠近,当机立断,决定先下手为强,一把推开身边的光目,拔出元屠剑就准备开始进攻。
鲲鹏看着她手中的元屠剑,颇有些惊讶:“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准提道友的徒弟、疑似后土道友的身影、冥河的剑,看在这么多故旧的份上,我就不与你们几个小辈计较了,快快离去吧。”
冥河闻言却是横眉冷对:“我们倒要向妖师讨教一二。”
她是水灵,即便天池是鲲鹏的主场,却也不意味着是她的客场。
元屠剑应她心意,沉入天池之中,与天池之水进行了一番“友好”且“和谐”的沟通交流,成功从鲲鹏那里分来大部分主导权。
在她的号令之下,一滴水便是一柄剑,万千水滴汇成剑河,向着鲲鹏的方向奔流不息。
而剑气长河之上,那曾经听命于鲲鹏困住土伯的几道水柱也改换门庭成了她的水剑,剑光交错,汇成一道流光,携着土伯飞向皎皎所在的地方。
鲲鹏不慌不忙,屈起尾鳍一拍,方才被冥河剑气刮得摇摇欲掉的鳞片就四散飞开,射向冥河。
他的身躯被这一拍的反作用力推向土伯,如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立于它身前,将它拦截。
鲲鹏甚至还有闲心指点小辈:“剑心通明、剑势浩荡、剑意纯粹,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可惜你的剑不太利啊。”
“是剑不利?还是心不利?”
冥河一言不发,只是继续挥剑。
灵夭却坐不住了。
他再三告诫小白藏好,就算藏不住了,也一定不能暴露龙身。
然后自己手尾并用地爬了出来,恢复了平常的身型,侧身骑在凰鸟背上,借凰鸟的长颈遮掩鲲鹏的视线,飞到光目姑娘身边:
“妖师修为深厚、皮糙肉厚,这样僵持下去,等元屠姑娘力竭之后我们就再无胜算了。”
“我知道他体型庞大,光目姑娘要布置封印的法阵实在不易。我的箭术尚可,便请你来指点我方位,我会将布阵的材料射到你指定的位置,我们一定要尽快为元屠姑娘制造战机。”
光目当即毫不迟疑地将脑中的阵法图打入灵夭眉心,顺便将布置封印所需的材料也尽数交给他。
灵夭手指纷飞,将这些布阵的材料粗炼成几只箭矢,弯弓搭箭。
数箭齐发,自灵夭的位置飞散至光目精心计算出的节点,织连成一张大网,将鲲鹏罩在其中,试图削弱他的力量。
可鲲鹏却好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战意愈甚。
他最讨厌箭,明箭暗箭都讨厌,尤其是有大羿遗风的箭,更是让他特别讨厌。
之前遇见如冥河一般的剑术天才,他还有指点小辈的兴趣,现下遇到这位躲在暗处的箭术天才,他却只觉得学箭的都该死。
鲲鹏神色晦暗不明,尾鳍发力,如鱼跃龙门一般飞腾起来。
等身上最后一滴水珠流回了天池之后,他通身青灰色的鳞片全都舒展成了泛着金属光泽的翎羽,鱼鳍变成了翅膀,觜吻化成了鸟喙。
仅一息之间,他就从一条大鱼变成了一只大鸟。
可怕的是,这只大鸟虽然身躯庞大,行动却并没有丝毫的笨拙与迟缓。
他一振翅,天地间的风就顺着他的心意助他扶摇。
鲲鹏飞到高处俯视穷发之北,双眸如鹰,明亮而锐利,四下环顾,想要找到刚刚那个在暗处射箭的家伙。
终于,他发现了猎物。
横翅一扫,万千翎羽化作十万八千剑,直直刺向凰鸟身后的灵夭。
电光火石间,灵夭实在想不出自己怎样才能躲过这么多剑,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要害,顺便一拍尾巴让凰鸟下坠,免得牵连到藏在里面的小白。
站在他身旁的光目余力尚足,将周身佛光凝结成一口心钟,想要帮灵夭道友挡下些剑,能挡多少算多少。
位于下方的冥河的反应却比光目还要迅速。
她身与剑合,飞驰而上,后发先至,站在灵夭身前,手中元屠剑轻划,引来天池之水倒挂,形成一帘水幕。
水幕中剑气纵横,与鲲鹏的翎剑恰如针尖对麦芒,对撞着消耗。
零星有几枚翎羽艰难突破了水幕的封锁,却也再无力量突破光目的心钟,只能撞出阵阵钟声。
灵夭立身于心钟之内,看着冥河并不伟岸的背影,难得有些失神。
心钟的钟声似乎撞进了他心里,让他心神摇曳,在如此紧急的时刻还敢想起一桩闲事:
真该让昊天道兄来看看,他的水镜挡不住阿青的啄势,元屠姑娘却能以水幕挡下妖师鲲鹏的攻势,是他修炼得不到家,还是他护瑶池之心不够坚定呢?
是了,这一路行来,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元屠姑娘总是冲在最前面。
灵夭也渐渐习惯了,好像只要被她护在身后,他就一定是安全无虞的。
但不该因为她的强大,就总让她挡在最前面,她也是会受伤、会力竭的。
想到这里,灵夭心念一动,撤去了神魂罩的防护,调动太阴之力就想要磨灭体内的太阳真火。
他全心全意灭火、呆立在空中的样子,在冥河看来倒像是被吓住了。
她不由得怒气陡升,握紧被她的杀意磨砺得愈发锋利的元屠剑,化作一道剑光,直直刺向鲲鹏的左眼。
这一剑的风采让鲲鹏也不得不选择暂避锋芒。
他迅疾如风,展翅腾挪,避过了这一剑,笑得有些讨嫌:“冥河道友伴二剑而生,单以剑论,他那两柄剑恐怕未必弱于通天道友那五柄。”
“可惜你不是他,剑虽利,握剑的你却太慢了。你跟不上我的速度,握着再锋利的剑,伤不了对手,也是枉然。”
冥河没有接话,只回头看了一眼皎皎。
她的水幕和光目的心钟将他护得很好,身上没有一道伤口,只是好像没能防住那些无形的冲击,让他受了点内伤?
其实这是灵夭没能忍住阴阳二气冲撞之下吐血的反应。
冥河却不知道这样的内情,她看着皎皎脸色惨白,唇边染血,突然想起自己当初给他做项圈的时候。
那时她就觉得,暗红色的水流配着莹白色的珚玉,看上去实在不太和谐。
现在亲眼见到才发现,这样的色彩搭配对她来说实在是犹为刺目。
于是她杀意愈盛,脚下流出几缕冥河之水,缠绕住鲲鹏的爪子,手中元屠剑被高高举起,砍向鲲鹏的脖颈。
鲲鹏欲飞而不能,两害相较,只能扬起翅膀挡住这杀气腾腾的一剑。
元屠剑径直落在鲲鹏抬起的翅膀上,势如破竹,直到被坚硬的骨骼挡住,留下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冥河见他血流如注的模样,心中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如果不择手段一点,就可以号令冥河之水自鲲鹏的伤口流入,借幽冥血海的污浊之气坏了他的修为,甚至再进一步,以此将他变成自己的傀儡。
可这样做,实在不符合她的道。
虽然她还并不算清楚自己该选择怎样的道,只当脚下的便是了,却也明白自己不想走怎样的道。
她生于血海,难免染上些杀性;常年只有两柄灵剑相伴,便也只会用剑。
所以自然而然以杀入剑道,仗剑而行,用杀生之剑,除去她证道之路上的种种障碍,让她可以一往无前,使敌手九死而她不悔。
但她向来不嗜杀,更不屑于用暗算的手段。
如果她不能用剑术杀了鲲鹏,选择了胜之不武的方式,恐怕……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察觉到元屠姑娘状态不对的灵夭就忍着痛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鲲鹏这才看见了方才在暗处放箭伤他的灵夭的全貌,大吃一惊:“女娲的尾巴、常羲的脸,你竟是她们的孩子?女娲的造化之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
他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伏羲当初把他妹妹看得那么紧,还要求我们男妖见女娲都必须化作原身,越丑越好,怎么就没想过防一防那些女妖?”
“估摸着女娲就是因为伏羲这样矫枉过正,才会觉得我妖族的儿郎都是这般丑得奇形怪状的,所以就误入歧途喜欢女妖了?”
“没想到啊,当初常羲拒绝了多少追求者,嫌他们太弱、太丑、太笨、太不修边幅,好像我妖族就没有能入她眼的好男儿,原来竟是因为她不爱须眉爱娥眉?”
“不过我没觉得常羲和女娲有什么交集啊,如果她真的是天生就只喜欢女妖的话,更应该看上羲和才对吧?”
“是了是了,当初帝俊与羲和成婚,常羲就对帝俊各种看不顺眼,可能那会儿她就是失恋了,所以脾气才那么爆,然后为了治疗自己的情殇,移情别恋了女娲?”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显然觉得自己的离谱猜测很是合理。
可惜他一点也没有身为巨禽的自觉,半点不曾注意到对他来说算小的音量已经足够在场的大家听得清清楚楚了。
光目隐隐觉得妖师有些奇怪。
被灵夭突袭打断了思绪的冥河连忙腕上发力,将皎皎拉了回来,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冷着一张脸。
她担心皎皎是被鲲鹏的胡说八道气到了,目露凶光,打量着鲲鹏的身躯,斗志昂扬,准备找机会给他再开个洞。
灵夭却从妖师的碎碎念中窥见了一个“可以谈”的信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开之以利,直之无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