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在黛玉这里待到快晚膳的时候,才回去吃饭。饭后一直修炼,也没什么多话的,只是期待着薛蟠的事情传回家里。因着薛蟠平日也不着家,这天薛蟠不在,家里也没人在意。这消息还不定什么时候传回来呢。
等到月亮挂上空中好久,着急忙慌的男仆跑回府里,叫嚷着:“夫人,大小姐,不好了。”
“大少爷,他,死了。”薛姨妈这时已经睡下,匆匆穿好衣服走来,就听到这一句话,立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颤抖着身子,多亏宝钗冷静,扶着她,她才好险没摔一跤。
宝钗这时虽然慌了,但她素日里是个有成算、能担事的,知道越是事大,越要冷静,一字一顿像从嘴里挤出来一样,问道:“你仔细说来。若有一字不对,仔细你的皮。”
宝钗手上不停,给薛姨妈顺着气。那男仆说:“是有人在郊外发现了薛蟠的尸体,报了官,颇有一些疑点,还要提我们少爷的贴身男仆去审问一番。”
宝钗和薛姨妈这时才注意到,这男仆身后跟着几个衙门里的差人,宝钗做主,把薛蟠的贴身男仆都让差人带走了。
薛姨妈气急了,想她死了丈夫,带大儿子,现在儿子也死了。她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喘着气,嘶哑着嗓音说:“宝儿,你哥哥去了,我还不如跟着一道去了。”好端端一个贵夫人,一下子形容憔悴了。
宝钗只得先扶着薛姨妈上床,服侍着她躺好,掖好被角。眼角泛泪:“妈。你还有我。”
看着薛姨妈哆哆嗦嗦,盖着被子,也不像冷的,宝钗吩咐下人照顾薛姨妈。回过头细细拷问那个男仆。
翌日清晨,薛蟠的贴身男仆才被放回来。宝钗和强打精神的薛姨妈一起询问他们,待到听得薛蟠去郊外是为了见柳湘莲,薛姨妈恨了:“定是柳湘莲害我儿。为了见他,蟠儿连命都没了。”
事情也算明了,证据清晰,薛蟠就是独自见了柳湘莲才没了命。官府不过审问了几个男仆,都觉得柳湘莲嫌疑最大,所以又急着去提审柳湘莲。薛家也是大户人家,官府并未怠慢,验尸后,便派人告诉薛家可以领回尸体。
薛家派几个下人把薛蟠尸体抬了回来。薛姨妈和宝钗在院子里等着,看到薛蟠的尸体被一张白布盖起来,盖得严实。薛姨妈整个人抖得像脱出水,还未上前掀开布就哭起来“蟠儿啊,好好的你怎么人没了。都怨我平时不管教你,才让你惹上祸。”
下人们也不敢动手,还得等宝钗把白布掀开。薛蟠脑壳上被石头砸出来一个口子,脸上鼻青脸肿。却还看得出面色已经青白,死后是放了一段时间了。
薛姨妈看得薛蟠的死状,“哇”一声呕吐,好在因着食不下咽,没呕出东西来,场面也不是很难看。
宝钗这头忙着劝慰薛姨妈,那头还要准备薛蟠的丧事。贾家和其他亲戚也都来吊唁,虽则薛蟠是个不着调的,在他生前,和他同阶级的亲戚们对他略有鄙夷不屑,但人死如债消,大家对薛蟠就一下子都真情实意了起来。
薛姨妈病着,竟然也强起来主持薛蟠的丧事,只是大部分事还是要宝钗去处理。薛宝琴和薛蝌也来了,作为五服内的近亲,赶时间来到京城,歇也没歇就开始帮着宝钗。
宝钗颇费心思的给薛蟠选了一个好棺材,又找到了城外的智通寺,求来一个据说是“高僧”的和尚给薛蟠念经。
伴着经文诵念声,宝钗和家人一同跪拜,做了体面的法事把薛蟠送走了。
王夫人见得薛家没了男人,心里对宝钗也轻视了起来,本来看着宝钗贤惠,更兼有万贯家财,也可为宝玉良配。这头蟠哥儿死了,薛家偌大的家产怕是要落到旁支薛蝌那里,又见得宝琴美貌、娴雅,反倒是更配得上宝玉一些。于是,私底下和薛家长辈打听宝琴是否有婚约。
柳湘莲那边好歹是个落魄子弟,也有二三好友有一些官府的关系,竟是提前通知了柳湘莲官府要来审他。
柳湘莲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得这么大,他只是想打薛蟠一顿,这薛蟠也太不禁打,自己就摔死了。他也只好收拾细软,趁着官府还没来人快点跑路到附近的州县去。好在他是一个父母都死绝的,跑起来也了无牵挂。等到官府抓人时,附近邻居都说没见过他。
薛姨妈强撑病体直到薛蟠停灵下葬,就扎扎实实的病倒了。宝钗也把抓不到柳湘莲的事情瞒着她,只恐加重她的病情。
那天宝钗陪在薛姨妈身边,薛姨妈声音微软,让她去拿几个个装了地契、下人身契的匣子过来。开了锁,就把这些东西都交给宝钗了。
“儿啊,这些东西你一并拿去。前头你哥哥不着调,虽然给了他,但这些东西一直都是我保管的。以前让你嫁给宝玉,现在估计也是不能了。你向来能干,以后就招婿撑起家业吧。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了。实在不能放你去嫁人。”
宝钗欣喜若狂,只是不便表现出来。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妈妈,哪有什么委屈。我只愿一直陪伴你,还有薛家的家业我也不会让它落入别人手里。”又嘀咕起“让薛宝琴和薛蝌来帮忙,因着都是本家人,也好安抚薛家宗族。”宝钗实际上不想要薛蝌来,只是总得做个样子。一步一步来。且往后看吧。
薛姨妈又一一分说,这个匣子装的是薛家的田产票据。宝钗想到宗族大约会想办法收走薛家的财产,只说:“我们这会得出血,给宗族办祭田什么,总得许出一些利益。我们才好把大头留在手里。”
那个匣子装的下人身契,满满当当的一盒,按照不同铺子的顺序叠放好。宝钗也得后续留意着得用的人。这是她一直做惯的,也不以为意。只是得提醒他们,宝钗是新的少东家了。
还有就是铺子的契约,宝钗也接过来,等着后续盘点。
薛姨妈知道宝钗一向妥帖,很多事情反而比她这个当娘的要做的成熟稳重,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指教她。末了,捧起宝钗的手,殷殷嘱托:“儿啊,我人老了也只盼着你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生意勉强做得下去就是。只是不要再让我一个人白头人送黑头人了。”
宝钗听得也有几分动容,“母亲放心。”
直忙到二更天,宝钗才歇下。
翌日,宝钗找了莺儿,给她说了修仙的事,莺儿不愧是宝钗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对此事接受良好,更是明白这是姑娘要重用她,对她格外器重的表现。
马上就跪下来表忠心“我对姑娘忠心耿耿,现在得蒙姑娘信任,以后定会更加努力,不负姑娘的期望。”
宝钗扶起莺儿,又要莺儿去通知薛家的管家和铺子的管事们来薛家。
“你们都知道,我哥哥死了。”
下面一片小声议论,纷纷猜测大小姐会说什么。有说“看到薛蝌公子了吗,怕不是以后他就是我们的新东家。”
有忠心的说“这也太可怜了,偌大的薛家财产给了一个亲戚。”
有夸薛蝌的,“那个薛蝌公子看着也是仪表堂堂,说句不敬的话,倒是比薛蟠公子看着靠谱。我宁愿他管我。”
有担心未来处境的,“这薛蝌公子接手了,他会给铺子的人换一换吧,怕不是要换上他自己的心腹到重要的位置上。那我还能好好的当掌柜吗?”
有替宝钗惋惜的,“看大小姐临危不惧,处理薛蟠的后事也井井有条。平时管账本也是一把好手。大小姐若不是个女儿,我看她能担当薛家。可惜了可惜了。”
宝钗静若深渊,就放着他们在那里议论了片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吩咐各位掌柜都先坐下,丫鬟给他们上茶。
宝钗轻咳一声:“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未来哥哥死后会是谁接手薛家,谁管理你们。如果来的是一个不好相与的或是不熟悉的,你们也需要磨合。但你们可以放心,因为你们都了解我,以前父亲死后也是我把铺子、家里管好,我的人品、能力是得到你们认可的。”
听到这话。掌柜们纷纷反应过来,交头接耳,“我看大小姐的意思,是她做薛家当家。”
“大小姐能力可以,但一介女流,说出去我们薛家当家是个女人,这也是少见了。”这个是管江南那边的铺子的,宝钗默默记下这人。心里也不舒服,想当初薛父新丧,薛家还在南边,她最先交接的掌柜就是他,隆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皇商夏家,卖桂花的那家皇商,可不就是孤儿寡母当家,那个当家的就是个女人,叫什么,夏……噢对,夏金桂,还有她母亲。人也在京城,这夏家的势力可十分显赫。”这个是京城这边的掌柜,果然还是这边的人见识广,说了句公道话。
“管她谁当家,大小姐当家,至少我们的付出她还记得,不用担心地位不保。”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是极,是极。”
宝钗观察众人反应,默默记下可用之人。把莺儿派给了京城的掌柜,要她带着莺儿一边学习,一边帮忙。
“之后账本和商品库存等事情,你们去整理好,派人来汇报。然后宝琴姑娘和薛蝌公子你们也是认得了,她们也会帮着我管理薛家。”
叙话完毕,宝钗让管家给各位掌柜赐金,每人都拿到了三十两,大家都感谢宝钗的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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