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神色随意,道:“不知道,也不重要,反正我领情就完了。”
是故意的又怎样,不是故意的又怎样?
总之,这荔枝是好的,他吃不了,还可以送人。
黛玉也觉得没必要往心里去,转而道:“三妹妹喜欢吃鲜荔,我才过来时,听说她病了,准备明儿去看看她。”
宝玉道:“她怎么病了呢?”
黛玉嗤的一笑道:“你这一挨打,大家都病了。听说二姐姐身上也不耐烦,昨儿老太太、太太请我们去吃荷叶莲蓬汤,她也没去。”
宝玉想了想,笑道:“你别哄我,昨儿早上,二姐姐看我时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忽然病了?想必是听说大太太在,所以推说身上不好,不去的。”
迎春性子软,在府里又不受重视,邢夫人回回看到她,都是要竖着眼睛,指着她,狠骂一顿的。
但邢夫人又是她的继母,昨儿也在场。
迎春若去了,吃完饭后,必要上去给邢夫人请安,岂不是白白讨骂?
不如推说身子不耐烦,装作不知道邢夫人来了,把这一难躲过去。
迎春的事,和他关系不大,只是,探春……
宝玉想了想,道:“三妹妹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入了心,气病了?”
探春是个心高气傲的。
赵姨娘每每生事,她每每受气,这一次,贾环背后告状,害他挨打,即便没人捅到探春耳朵里,她恐怕也从府里微妙气氛中,察觉出几分不对。
不然,怎么病得这么巧呢?
黛玉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听说她受了风寒。”
但她也觉得,宝玉猜的八成没错。
宝玉心中暗叹,想了一回,让人将那碟鲜荔连着一幅颜真卿书法送去给探春。
至少表明态度,他没生她的气,也不会因此事记恨她,疏远她,想必探春心里也能宽慰些。
…………
黛玉因素日和探春交好,潇湘馆和秋爽斋又是紧邻,而今探春生了病,接下来一段日子,她便时不时去探春那里坐一会儿。
这日,探春身体已好些了,两人坐在后院桐槛下说话。
黛玉望着阶下,笑道:“你这儿的梧桐长得真快,一个春夏的功夫就窜至齐屋高了,再过一两年,必要引来金凤凰了。”
探春听她拿自己打趣,笑道:“就是引来凤凰,也是你一半,我一半。”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非竹实不食。
秋爽斋虽有梧桐,却无竹水,只能供凤凰栖息,而潇湘馆一水绕竹,恰有竹实、醴泉供凤凰吃喝。
黛玉笑道:“这东食西宿的典故,化在神鸟凤凰上,亏你想得出来。”
探春笑了笑,问道:“二哥哥怎么样了?”
黛玉莞尔道:“他现在因祸得福,好得不得了。伤情呢,一天好似一天,再没多久,大约就彻底好全了。”
“老太太放出话去,说以后要是舅舅让他会人待客,不用传他,直接使人告诉舅舅,说宝玉打重了,要养几个月,另外,他的星宿不利,见不得外人。”
她说这些话,也是让探春安心。
果然,探春神色轻松了些,想了想,道:“自我病后,二哥哥给我送了许多礼物,还时常遣人来慰问,我心里实在感激,但不知能做什么。”
“昨晚我翻来覆去的想,二哥哥喜欢热闹,亦是个秉性高雅之人,在诗词上颇有才华,我想为了庆祝他康复,不如大家起个诗社,给他一个惊喜。”
她有了这个主意后,立刻想到了黛玉。
要起诗社,黛玉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她不点头,这诗社建不起来。
首先,黛玉不加入,宝二哥也不会加入的。
再有,黛玉的诗才,比宝玉及她们这些姐妹加起来都要高,她要不加入,她们怎么好意思起诗社,在那里写诗论词呢。
所以,她得先跟黛玉说好,黛玉来,宝二哥肯定兴致勃勃的就来了。
加上她,诗社就有三个人了。
八字有了一撇,她才能接着往下计划。
黛玉一听,立即来了兴趣,她平日就很喜欢写诗,如今建个诗社,她岂不是可以把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礼教束缚丢开,光明正大,尽情尽兴的写了?
只是,她得谦虚一下。
不能听到起诗社,就表现得特别高兴,让探春感觉,自己像很期待炫耀诗才一样。
黛玉点着头,含蓄道:“这主意不错,你哥哥听了,肯定高兴。”
探春笑道:“你若同意,诗社现在就有两人了。”
黛玉“哎呀”一声,道:“你起诗社,怎么算上我呢?我的水平,怎么敢呢?”
探春笑道:“你不敢谁敢?说正经的,我后续还有好多事没想好,正需要一个人出主意,所以才找了你来,你要不帮忙,我这个社估计也建不起来。”
黛玉勉为其难道:“你既这么说,我也不好推辞,你要我帮什么忙呢?”
探春道:“现在就确定了,我是社长,你是副社长,然后咱们一起往下计划。”
黛玉点点头。
探春道:“我想,宝二哥那边没问题,以他的性子,给他下一张帖子,他准来,所以他算一个固定成员。”
黛玉眨眨眼道:“就三个人吗?”
一个社长,一个副社长,再加上一个成员,然后呢?
她和探春两个官,一起监督管理宝玉这个平民写诗?
探春笑道:“二姐姐也喜欢热闹,对我们又好,我一说是姐妹们的事,她肯定来,我们俩都来了,四妹妹再懒,也没有不来的理。”
加上迎春、惜春,就有五个人了。
黛玉诧道:“那,宝姐姐呢?”
怎么半天不见探春提宝钗?
探春道:“宝姐姐肯定是要请的,但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我怕她听我要起诗社,说些‘女儿家当以纺绩针黹为要’的大道理规劝,那就没意思了。”
黛玉轻嗤道:“你放心,她肯定来。”
宝玉都来了,她怎么可能不来呢?
探春道:“还有一件事,大嫂子那边怎么说?”
黛玉道:“大嫂子也在园里住,肯定要请一请,但李家门风尚德不尚才,她在诗词一道上亦有限,若以后大嫂子写的诗不如我们,恐怕面子上过不去。”
“而且,你当社长,我当副社长,压她一头,她是绝对不干的。”
探春不想她说的这么直白,不由噗嗤一笑。
再一想,自己之前倒没考虑过这些,黛玉这么一提,她还真有些发愁。
沉吟半晌,道:“我们起个诗社,只是大家一起聚着玩玩,大嫂子大约不会掺和?”
黛玉淡淡一笑道:“咱们起头别弄的这样正式,也别提社长、副社长的话,最好先观望一下。依我看,等过阵子你病彻底好了,写几张帖子将大家请来,聚到一块儿,就说一时兴起,想偶然结个诗社,看看各人的反应。”
探春颔首道:“这主意不错,那你呢?”
黛玉笑嘻嘻道:“我就当做不知道,再有,后两天我就不往你这边来了,省的让别人察觉不对。”
两人计议罢,黛玉便回去了。
一到潇湘馆,宝玉正在外间榻上坐着,和紫鹃说话。
黛玉一进门,就听到紫鹃最后一句话是“我听姑娘说,龄官唱的最好,你去梨香院找她问问”。
见她进来,两人都起身,宝玉道:“我刚从府外回来,顺路来潇湘馆看你,谁想你不在,就和紫鹃说两句话,等你回来。”
她又没问,他说这么一大车轱辘话做什么?
黛玉坐下来,喝了口茶,道:“你也该多休养两天,等好全了,再出来走动啊。”
宝玉苦笑道:“我躺不住。”
他这一挨打,闹的动静实在太大,每天上门递帖子送礼探病的人,都排成了队。
见吧,累得慌,不见吧,又盛情难却。
这也就罢了。
宝钗的丫头莺儿借着打络子的名义,时不时来怡红院,在他床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跟他说,她们家姑娘除了模样,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
莺儿是宝钗贴身丫头,服侍她穿衣洗澡的,那些好处,除了身体上的,还有什么?
他都已经几次三番的暗示,他对宝钗无意,她最好赶快出嫁,莺儿完全听不进去,还忙不迭的推销,他也是无奈了。
在怡红院里待着,丫头们勾引的勾引,撩拨的撩拨,他是个正常男人,与其看着心烦意躁,不如出来躲一躲。
但这会儿看到黛玉,他不由起了坏念头。
她都已经答应和他好了,那她对他,不知有没有动过那种心思呢?
反正,他是很想很想亲近她的。
宝玉想着,闲话一般,不经意道:“上次在清虚观,张道士说我像我爷爷,老太太也说像。但后来我听赖嬷嬷说,我跟爷爷有几样地方更像,别人再看不出来,模样倒是其次。”
黛玉想也未想道:“你是说身量还有气质?”
宝玉摇摇头:“你再猜。”
黛玉道:“我不猜,我又没见过祖父,怎么猜得到呢。”
宝玉嘿嘿笑道:“听说爷爷当年征战沙场,几次受重伤,危及性命,但只养了几天,就奇迹般的恢复了,要放到常人身上,恐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他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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