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见他呢?
难道是做了坏事心虚,不敢出来面对她了?
她便转过头,正要问旁边人,结果看到眼前是林黛玉,又把话吞了回去,转到另一边,问宝钗:“怎么不见宝哥哥?”
黛玉想到什么,猛的低头掩住唇,好险没笑出声来。
湘云眼尖早看见了。
脑子一转,顿时明白过来。
她往日都唤贾宝玉为“二哥哥”的,但因为天生有点咬舌子,总不小心把“二”唤成“爱”。
之前被林黛玉取笑,她也未改,但这一次,在众人面前,她生怕出糗,所以改了口,叫“宝哥哥”。
别人都没发现,偏给林黛玉看出来了。
呸!就显着她聪明了是不是?
她是窈窕淑女,娴静淑雅,自己是笨口拙舌,粗犷小子。
她林黛玉这么好,这么温柔大方,怎么还老欺负她,拿她取笑呢?
湘云越发气不顺,但不好说什么。
过了一时,宝玉来了,笑道:“云妹妹。”
湘云看到他,一肚子气出来了,也不向他问好,只问道:“袭人姐姐可好?”
宝玉脸上的笑淡了几分,道:“好,多谢你想着。”
湘云道:“我给她带了好东西来。”
老太太交待的事,她还是要办的。
从衣服里取出一个绢来,上面挽着一个疙瘩,和之前送给姐妹们的一模一样。
宝玉便看了一眼黛玉。
说来也怪,几日前,他还心悬金钏的事,得知她被太太撵出去后,着急的不得了,用尽各种办法,想让她回来。
但经历了方才一遭事后,他忽然平静了,就那么一瞬间,整个人都发生了褪变,心冷起来,也硬起来了。
能救则救,不能救就算了。
金钏一个追随薛家人的丫头,不过如此。
黛玉是第一个发现宝玉不对头的,她勉勉强强配合着湘云,提到了金钏。
然后就走到宝玉跟前,悄声问道:“你怎么了?”
平日喜欢热闹的一个人,结果这次湘云来了,姐妹们重新聚在一起,他似乎也不怎么高兴。
宝玉低头看着她,眼眸万分柔和。
方才的冷硬无情,瞬间变成了极致的痴情。
他温柔道:“大热天的,你总待在人堆里做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湘云还在这儿呢。
“没什么可是的,走吧。”
一堆子人,勾心斗角,吵吵嚷嚷,有什么好。
黛玉无法,只得跟他去了。
两个人进了园,往潇湘馆而去,恰经过蔷薇花架下,黛玉看到石子路旁落下的蔷薇花瓣,叹道:“前阵子这花还开的正好,端午下了一场白雨,这些蔷薇花就‘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等晚上凉快了,咱们也该把这些花收拾收拾,拿去埋了。”
她满心以为,宝玉会同意她所说。
却不想宝玉竟不在意道:“饯花节一过,所有的花,尘归尘,土归土,不用再多管多问。”
黛玉诧异道:“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对吗?饯花节是送花神的。花神在时,将那些凋落的花埋一埋,可以让花神安心,”
宝玉笑道:“花神都走了,还要群花做甚?这些花全都应该跟着陪葬,开什么开?真真可厌至极。”
黛玉听的头都大了,站定,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宝玉,你怎么了?又是谁招惹你了?”
宝玉实在很想说些薛家的恶话歹话,让黛玉以后离薛姨妈、薛宝钗远些,但又不想让黛玉担心,也不愿让她平添烦恼。
他默了默,笑道:“没什么,走吧。”
回到潇湘馆,丫头们去倒茶。
黛玉正欲坐在凉榻上,忽然步伐踉跄了一下,似乎很不舒服,要晕过去一样,用手扶着额头。
宝玉快被吓死了,想也没想的扶住她,赶忙扶她坐下,双眸不放过一寸表情变化,仔细的打量着她,紧张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中暑了?”
说着,禁不住用手去摸她光洁白皙的额头。
黛玉轻轻拨开他的胳膊,忽然扬起唇角,唇边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来。
“你别着急,我没事,跟你闹着玩的。看你,脸色都白了,急得一头汗。“
拉宝玉坐下,凑近用手绢替他拭汗。
宝玉坐在榻上,刚才没被她吓死,这会儿快被她气死了,他一把掸开她手,狠狠盯着她,跟盯着仇人似的。
拿这种事骗人!可恶!
黛玉还没被他这样凶过,讪讪的缩回了手,暗暗觑着他,半晌,小声道:”你心里明明有事,却不肯告诉我……”
宝玉冷笑两声。
黛玉看他这样子,实在很认真,抿了抿唇,笑道:“是我错了,不该骗你的。”
宝玉手指着她,在空中用力点了点,又把手放下,向着地,重重“嗳”叹了一声。
若按他真实的想法,就应该把林黛玉压在榻上,狠狠的欺负一气,以泄他心头之火。
但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黛玉听他叹气,缓缓凑了过来,笑道:“你纵生我的气,也该把额头的汗擦擦呀。”
宝玉听着,便从袖中取帕子,偏生没带,黛玉便把自己手边绢帕撂给他。
他垂眸一看,把帕子悄悄塞进袖里,又抓住她递过来的柔嫩纤细的玉手,用自己两手紧紧合了,放在胸口,跟捏面团一样,使力揉捏着。
黛玉被他弄的有些疼,这倒不算什么。
自对宝玉暗生情愫后,她深知悖于礼法,心觉可畏,总要万分尊重,再不肯同他有任何亲密之举。
她忙扯着手,斥道:“你要死了!快放开,一年大二年小的,还这样动手动脚!”
宝玉只得松开,看着她在甩那只发痛的手,忍不住笑了,道:“方才还赔不是,现在又凶起来了。”
黛玉把脸一撩,瞪着眼道:“你说什么?”
她凶?!!
哦,是了,他上次在梦里,就感叹过一次,她以为是在做梦,所以没放在心上,后来才知道那不单纯是梦。
他就是这样想她的!
“我没说什么呀,”宝玉嬉皮笑脸道:“大约你听错了。”
黛玉咬着贝齿,冷哼一声,道:“我是不如那些戴金的体贴小意!每天宝兄弟的,拉着你哄……”
话未说完,忽然看到宝玉眼里血红一片,头上筋都叠暴起来,紧握双拳,正拼命克制着。
“怎么了?”黛玉被吓了一跳。
紫鹃端着茶过来,听到方才那句话,忙冲黛玉使着眼色,黛玉心下一动,终于意识到,宝玉今天的不对劲,恐怕是由宝钗而起。
他是怎么被薛宝钗气成这副情景的?
黛玉不由瞥向紫鹃。
紫鹃不免犹豫,又去看宝玉。
宝玉闭了眼,缓了半晌,道:“没事,你告诉她吧。”
紫鹃方把今日取燕窝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黛玉怔了怔,她不懂药理,用正常人思维来看,并不觉得这事有多可怕。
冰糖、洋糖区别真的那么大吗?
加了梅花冰片的洋糖,吃了会让人短命?
那不过是糖而已,又不是砒霜,何必这样如临大敌呢?
她小时候多病,吃了很多中药剂,所以味觉嗅觉不算太灵敏,估计就是两份糖煮的燕窝粥放在她面前,她也尝不出什么区别来。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如果这个东西吃了后,身体不好反而变差,那她肯定不会再多用了。
宝玉看她无辜中带着一抹怀疑的眼神,心里好气又好笑,她被保护的太好了。
上有老太太,下有他,外面还有姑父姑妈,哪里见识过他们这些大家族里的阴司手段?
本不想把这些腌臜事捅到她耳朵里的,但现在告诉她,也好让她长个心眼。
“你只看现在府里好好的,不知太爷还在时,光人命案子就发生了好几桩。”
“比较有名的,是两个妾室争宠,其中一个,有一天晌午,忽然呕吐紫血,不明不白的死了,太医一检查,说是误服了砒霜。”
“还有一个婆子,因宴席后喝了一杯酒,忽然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太医查后,说是误用了鸩毒。”
“再有宁府那边,一个旁支子弟,患了疔疮,每日敷药调理,忽然有一天,心口隐隐作疼,气不能通,及至腹痛,再到大小便俱不能出而死,不过短短几日,太医检查后,说是误食所敷的钩吻而致。”
“这些都是查出来的投毒案子,还有几桩悬案。有食鳖致腹痛、手足发青而亡的;有食牛、犬之肉以致胀闷暴亡的;有喝了两口烧酒醉倒而死的;有吃竹蕈树菌,致胸胀心疼,腹痛肠泻而死的……”
“你听着这些死因,必会觉得蹊跷。却不知,京都各府邸中,因伤风感冒,嗽喘咳痰等小病而死的人,更有无数。”
“你以为真是死于那些病症吗?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一个伤风的人,三五日不进水米,美其名曰要‘净饿’,连着几副川穹药汤灌进去,纵有运气,凭自身熬好了伤风,肠胃也糟践透了。”
黛玉听着渗得慌,忙道:“你快打住吧!”
又忍不住眨眼,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个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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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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