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忠等一众人轻车简行奔去了京城贾府接人,偌大的林府瞬间空旷起来。林瑾因着龙虎卫的缘故也少在外头,只每日到林如海跟前请安侍奉汤药,跟林义混了个面熟。
林墨亦绷紧了神经,即使面上仍是笑眯眯的,林瑾却知道他每处都要日日核查,着实辛苦了不少。
“那也不是墨叔把账房事都扔给我的理由!”林瑾晨起就见到林墨送来的账本,头疼不已。
“小黑,还是你最好。”小狗摇着尾巴颠颠地向林瑾跑来,林瑾一把薅起来撸毛,“走吧,咱们去洗漱晨练。”
即使周婶子不在,林瑾也跟着几个丫鬟一起按照往日的惯例晨练,等周婶子回来再教她们练些新的。正当她一个白鹤亮翅时,只听得院墙上传来一声笑——
林瑾抬头望去,正是那少年龙虎卫褚钰。
她尴尬地放下胳膊腿,转念一想,这是她的院子,本就是褚钰理亏。林瑾立刻理直气壮地质问道:“褚大人来此有何贵干?不走正门,难不成要做梁上君子不成?”
褚钰见小姑娘脸上沾满汗水,一双杏眼中闪着几分怒意,不由地心虚起来。
他干咳两声,缓和着声音:“是在下无礼了。林大人正有事寻姑娘,请姑娘去书房一趟。”
林瑾奇道:“若是伯父有事,只叫个丫鬟婆子来寻我便是了,何必劳烦大人?”
“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师父差我来跑个腿,姑娘一去便知。”褚钰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总不会在这种事儿上诓姑娘。”
林瑾审视褚钰片刻,又忽然笑得如春风化雨一般:“我就信大人一次。不过,大人下次还是走正门通传吧。”
说罢,便自顾自地带着兰霜几个进了屋子。
“你们三个谁都不许把今日的这事说出去。”林瑾低声约束着几个大丫鬟,“就当我今日是寻常给伯父请安去的。”
“兰霜,你跟我走一趟。”
*
“瑾丫头来了。”林如海见林瑾,勉强笑着招呼了一声,“有些事,我想你也需要一道听一听。”
林瑾应了,快速地环视书房,仅有林如海、两名龙虎卫,以及两名脸生的年青仆妇在下头候着,林瑾自觉侍立在林如海一侧,默不作声地与他奉茶。
“林砚,你先说。”林如海缓了缓道,“这里没有外人,尽管说来。”
原来这便是去了京城送节礼的林砚夫妻。
“是,老爷。”林砚拱手,“奴此次进京直接到贾府送礼了,不曾入内,只在外围打探些消息。方才得知,原来这些年荣宁二府早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
“那荣府现下是大老爷袭爵,可大老爷只住在东边马厩前头的侧院里,荣禧堂被二老爷占了去。一概迎来送往,具是二老爷和琏二公子在负责;里头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管中馈。奴还打听到一件事……”
林砚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只得眼一闭、心一横。
“那荣府许是入不敷出,又要保着早年的排场,近些年想了无数来钱的法子,卖官鬻爵、私放印子钱、变卖祖产等,皆有风声在外。”
“宁府更加荒唐,外头人都说只有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里头珍大爷几乎夜夜笙歌,常招了戏子名妓宴饮达旦;更有人听到那宁府老仆骂他主子家里……扒灰,养小叔子。”
林砚只拿眼觑林如海,又瞟了瞟林瑾,毕竟这话让姑娘家听着属实不妥。
林如海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林瑾忙给他斟茶,林如海闭了闭眼,知道林瑾这是在提醒自己,便倒出一粒保心丸吞服了。
“指挥使大人,实在是见笑了。”林如海苦笑着对谢铮道,“下官实在是不知,那贾府子孙竟已顽劣至此,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独女送去那等地方。”
谢铮其实是龙虎卫的副指挥使,不过谁都不会拒绝送上门的高帽。
顺宇帝派他和褚钰这一老一少来,无非是想告诉林如海并非故意约束于他,只是为了安心;只要林如海不做背叛顺宇帝之事,今上无论如何都会优待于他。
谢铮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这个年纪合该从龙虎卫退下了,日后或封一闲职,或于京城荣养,都是龙虎卫内部的惯常操作,毕竟这是只听令于顺宇帝的队伍,且需要适龄的、能干的、得力的年轻侍卫来担任。而褚钰,也只算是预备队各处历练而已,尚不能担当大任。
故而谢铮是乐得卖林如海一个好的,毕竟文官的职业寿命可比他们这刀尖舔血的长太多。
“林大人爱女之心,自是人之常情。”谢铮亦努力笑笑,只是他本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严肃脸,实在做不来大表情,只扯了扯嘴角,“大人久不在京城,有所不知,那荣宁二府自两位老国公去世后,子孙实在不成样子,是勾栏瓦舍的常客,又不曾有能科举的人才,只出过一个贾珠也早早没了,余下的……”
谢铮只摇头不语。
“这些年贾府奢侈靡费不已,还欠着国库银子呢。”褚钰插嘴道。
书房陷入沉默,顺气的顺气,叹气的叹气,看热闹的看热闹。只林瑾因为早就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看着无甚波澜,她只察言观色,看着林如海不要叫他真被气出个好歹来,并准备随时叫林义进来抢救。
“两位大人说得是,”林砚瞧着座上诸人的脸色,接着话,“另有王夫人的妹子,嫁了商贾薛家寡居的那位,前两年带着一双儿女上京,一直客居在荣国府里头。那薛大公子薛蟠实在不成样子,满京城都知晓他骄奢淫逸,不堪大用,连薛家仅有的家底都要败光了。”
林如海早听林瑾提过薛家的事,也不意外,只是证实了此前的一些猜测:“罢了,还有何事,都一一说来。”
“老爷,婢子在府内行走数日,亦有打听得一二事。”林砚媳妇适时地开口,她只看林如海,“只是涉及姑娘名节……”
“无妨,都不是外人。”林如海挥挥手,有些急切。
“我二人自不会随意外传。”龙虎卫实是必须得知林如海的一举一动,但只要不危及顺宇帝,谢铮也不会多嘴。
只林砚躬身退了出去。
林砚媳妇便从她此次入贾府开始说起。
“婢子此次进那贾府,先往荣庆堂见了姑娘,那荣庆堂是史老太君住所,老太君就把姑娘安置在院里的碧纱橱内间,那外间竟住着……”
“二老爷家的二公子,宝二爷。”
林砚媳妇见林如海已面色胀红,也不暂停,索性一股脑地将话说完。
“……姑娘当日就赏了婢子一两银子,具在此处了。”林砚媳妇将荷包老老实实地呈上,见林如海不接,她便捧在手里继续说话。
“婢子本隔日去姑娘处取姑娘写给老爷的回信,只被琏二奶奶拦住,又带去史老太君房里,道姑娘病了。”
“怎生病了?可好了不曾?”林如海忙问。
“姑娘已大安,婢子是等姑娘好了再回的。”林砚媳妇规矩答,林如海顿时松了口气,“姑娘是看了一夜老爷写给姑娘的信,读出老爷病了,忧思过度才发热的。”
林瑾一副“你看我说的吧”的表情看向林如海,只见他懊恼极了,一脸自责。
“婢子见了史老太君后,才得以见姑娘。后来日日都得见,姑娘也慢慢好了。”
“那几日婢子在贾府行走,那贾府下人委实不成体统,吃酒、打牌、钻营、偷主子东西,做什么的都有。只那琏二奶奶是个能干的,尚在勉力管着。”
“婢子听闻那贾府下人常交口称赞薛大姑娘好的,又传咱们姑娘小性儿,这回老爷送了几车东西去,他们便又赞起老爷姑娘的好来。”
说罢,林砚媳妇又呈上黛玉写的信:“这是姑娘给老爷的信,姑娘嘱咐婢子转告老爷,让老爷珍重身体为要。”
林瑾立刻去接了那信,双手捧着交给林如海。林如海拆信的手微微颤抖,他只叫林砚媳妇回去好生歇息,莫要多言。
林如海读信非常迅速,而林瑾虽然也很想看看黛玉写了什么,却目不斜视地没有去瞥。林如海长舒一口气:“是我不曾体谅她”
“我只是自认为把她送去京城好,扬州又危险,便送去了。”林如海的愧疚之心已肉眼可见,“谁料那贾府亦是龙潭虎穴。”
何止龙潭虎穴!那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是明媚鲜妍能几时,是花落人亡两不知。
“伯父莫急,忠伯已带上可靠人手去接妹妹了。”林铮和褚钰不好说话,林瑾终于开口劝道,她也不管那两位大人,直接与林如海商量,“只是史老太君是必然要派人护送来的,或许还叮嘱了依旧要把妹妹带回京城之类,伯父可要应对一二?”
“若按礼数,我一死来扬州的应当是同辈的大老爷、二老爷。”林如海不在意地向欲言又止的林瑾挥挥手,“但大老爷袭爵,无旨不得出京,二老爷有工部的事绊着,若按照刚刚林砚及林砚媳妇所说,来的说不得是那琏二。”
“那咱们就对症下药。”林瑾丝毫不隐瞒自己要利用的心思,而林如海赞许地点点头。
两个龙虎卫并不在意,被讨论的是那贾府人,四大家族只王子腾如今盛极一时,另有甄家在江南势力颇大,一个不入仕的贾琏而已,在今上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贾府,也是迟早要颠覆的。
更何况,林如海独女的境况在贾府如此不好,他们虽对外冷面无情,也不是不能体谅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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