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红楼】如果贾珠没死 >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轰——!!!

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劈落在死里逃生的东院上空!

李纨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一步,重重撞在多宝格上,架子上的瓷器摆件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如同她瞬间粉碎的心神。贤德妃……元春娘娘……薨了?!贾家在宫中最大的依仗,维系着这偌大府邸表面荣光的那座最坚实的山……崩塌了?!

她下意识地、求助般地看向贾珠。

只见贾珠撑起的身體猛地一僵,死死攥着胸口的锦被,指节惨白得毫无血色,胸口那剧烈的起伏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以一种更骇人的频率疯狂鼓动!他的脸色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金纸色,嘴唇哆嗦着,张大了嘴,似乎想嘶吼,想质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绝望而痛苦的抽气声!

猛地,他身体向前一倾,“哇”地一声,一口暗红浓稠的鲜血直喷出来,狠狠溅落在苍黄色的锦被上,触目惊心!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绝望的血梅!

“大爷!!!”李纨魂飞魄散,所有的震惊和恐惧都被眼前这骇人一幕击碎,她尖叫着扑了过去!

贾珠的身体重重地向后倒去,眼睛却死死地、圆睁着望向荣禧堂的方向,那空洞放大的瞳孔里,充满了无尽的惊骇、绝望,以及一种……近乎尘埃落定的、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

荣国府的天,就在这一刻,伴随着贤德妃的薨逝,彻底地、轰然塌陷!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昔日钟鸣鼎食、笑语喧阗的荣国府,顷刻间被一片死寂的缟素笼罩。白幡垂落,哭声日夜不绝。贾母受此巨创,一病不起,昏沉中仍不时呓语着“元春……我的儿……”。王夫人哭得昏死过去数次,醒来便痴痴呆呆,仿佛魂魄已随女儿而去。贾政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背脊佝偻,面对前来吊唁的宾客,只能机械地还礼,眼中是一片死灰般的空茫。

那层维系着最后体面的、虚浮的繁华假象,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失殆尽。前来吊唁的宾客神色各异,真心哀戚者有之,但更多的,是探究、是惋惜、是冷眼旁观、是悄无声息的疏远和后退。

真正的风雨,伴随着妃薨的哀钟,终于铺天盖地、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弹劾的奏章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雪片般飞向御前。亏空国帑、交通外官、纵仆行凶、包揽词讼……一桩桩,一件件或真或假的罪状,都被对手毫不留情地翻检出来,公之于众。昔日煊赫一时、令人仰视的荣宁二府,转眼成了人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晦气的罪邸。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楼,已然摇摇欲坠。

抄家的圣旨下来那日,是一个异常阴沉的午后。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闷得人喘不过气。如狼似虎的官差握着明晃晃的刀剑,凶神恶煞地冲进朱红剥落的大门,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老仆,开始了彻底的查抄。

翻箱倒柜的哐当声,官差凶恶的呵斥声,仆妇们惊恐的哭喊声,瓷器玉器被随意扔进箱笼或摔碎在地的刺耳声响……交织成一曲繁华落幕的凄厉挽歌。昔日诗礼传家、锦衣玉食的府邸,转眼间零落成泥,任人践踏。

贾珠挣扎着从病榻上起来,不顾李纨的阻拦,换上了一身早已备好的素服,在李纨和兴儿的搀扶下,跪接圣旨。他脸色苍白得透明,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跪在那里摇摇欲坠,背脊却挺得异样笔直。李纨紧紧跟在他身后,用力扶着他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却剧烈的颤抖,以及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悲凉与屈辱。

她看着那些官差如入无人之境,将库房里的金银古玩、绸缎皮货一箱箱抬出;看着他们闯入各房各院,将值钱的摆设、字画、甚至女眷的首饰匣子粗暴地登记入册、贴上封条;看着王熙凤哭喊着、挣扎着被两个衙役拖拽出去,往日精明泼辣的琏二奶奶鬓发散乱,状若疯妇;看着贾宝玉被人从怡红院带出来,脸上是一片茫然的、孩子般的无措,被圈禁在偏僻的小屋内……她的心像是被放在冰水里淬过,又扔进烈火中焚烧,痛到极致,反而一片麻木,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最后,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终于踏入了还算清静偏僻的东院。

李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那枚贴身藏着的、系有青丝的羊脂白玉佩,另一只手则更紧地扶住了贾珠几乎站立不住的身体。

为首的官员面色冷峻,扫了一眼家徒四壁般简陋的院落,又看向病骨支离、却强撑着保持仪态的贾珠,以及他身边虽然面色惨白如纸、眼神却沉静得吓人的李纨,目光最后落在那满满当当却皆是书籍笔墨的简陋书架上,语气倒是意外地缓和了些许:“珠大爷是读书人,圣上开恩,念你体弱且无实职,许你保留书籍笔墨,以待日后。”

贾珠深深地、极其艰难地作了一揖,声音嘶哑破碎,却清晰:“谢皇上……恩典。”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从肺腑中挤出。

那官员又看了看四周,除了书籍和必要的日用之物,并无太多显眼的值钱物件,便只挥挥手,让手下将几件稍显贵重的摆设登记入册,并未过多为难,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东院,竟成了这场席卷一切的浩劫中,唯一勉强保存了一丝残破体面的孤岛。

夜深人静,抄家的官差终于骂骂咧咧地抬着箱笼撤走了。偌大的府邸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从远处被查封的院落里传来的、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如同鬼魅般飘荡在冰冷的夜风中。

贾珠挣脱李纨的搀扶,独自一人站在满目狼藉、被翻捡得乱七八糟的庭院中,仰头望着被贴上白色封条的正堂大门。清冷的月光洒在他单薄素服上,勾勒出一种异常孤寂凄凉的轮廓。他忽然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李纨默默上前,将一件半旧的厚外衣披在他冰冷颤抖的肩上。

贾珠止住咳嗽,用袖子掩住嘴,缓了许久,才极其缓慢地直起身。他望着天际那轮冰冷彻骨、漠然俯视着人间悲欢离合的月亮,许久,才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声音飘忽得如同叹息:“也好……干净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悲愤,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耗尽所有心血与期望后的、彻底的虚无和疲惫,一种心死之后的万籁俱寂。

李纨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用力地握住了他冰凉彻骨、枯瘦如柴的手。她的手同样冰冷,却在接触的瞬间,试图传递过去一丝微不足道的、却也是她仅有的暖意。

真正的艰难,世态炎凉,才刚刚开始。

爵位被削,家产抄没,除了贾母、王夫人等几个老弱妇孺被额外开恩,允许暂居府中偏僻一隅容身,其余成年男丁皆待罪候审,前途未卜。偌大贾府,顷刻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往日里巴结奉承、往来密切的亲戚故旧,此刻避之唯恐不及,门前冷落鞍马稀。府中用度骤减,仆从散尽,昔日黑压压一片的下人如今只剩下几个无处可去、或念旧忠心的老仆苦苦支撑。连最基本的吃穿用度,都成了摆在眼前、亟待解决的难题。

李纨默默地褪下了身上最后一件绫罗绸缎的衣裳,换上了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她拿出那本早已烂熟于心、边缘都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素白册子,凭着上面那些隐秘的、未被查抄的零星产业和贾珠早在病中就暗中转移出的最后一点微薄银钱,精打细算,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门户。她亲自带着素云、碧月和兴儿等几个忠仆,打理城外仅剩的几亩贫瘠薄田,计算着每一文铜板的用处,亲自与米铺柴贩打交道,忍受着昔日不曾有过的挑剔和白眼。

贾珠的病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只能卧床静养。他的精神却似乎在那场彻底的、毁灭性的崩塌后,奇异地沉淀下来,变得异常的平静,甚至可说是淡漠。他不再看那些经世致用、谋求仕途经济的书,反而常常拿起《南华经》,或是默写一些陶渊明、王维恬淡冲和的诗句,一坐就是大半日,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凋零的庭院。

偶尔精神稍好些,他会将年纪尚幼、却已显露出几分早慧沉稳的贾兰叫到床边,考较他功课,指点他写字。语气依旧严格,却少了以往的冷厉和急切,多了几分难得的耐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兰儿,”他有一次虚弱地握着贾兰的小手,临摹一个“静”字,笔锋无力,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记住,荣华富贵,皆是浮云。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终究是镜花水月,转头成空。唯有胸中学问,腹内经纬,是别人夺不走、打不垮的立身之本。”

贾兰懵懂地点头,大眼睛里映着父亲苍白而郑重的面容。

李纨在一旁低头做着针线,闻言,鼻尖猛地一酸,赶紧别开了脸,将那股汹涌的酸楚硬生生逼了回去。

日子清苦艰难,却也有一种暴风雨彻底肆虐过后、废墟之上的、诡异的平静。然而,这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日,几个原本靠着贾府势力荫庇才谋得官职、此刻生怕被牵连祸及自身的远房族人,竟纠集起来闹上门来,逼着病弱的贾母和只会哭泣的王夫人交出府中最后一点体己私房,美其名曰“打点官司,疏通关系”,实则行趁火打劫、逼掠妇孺之实。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你……你们……”地说不出完整的话。王夫人只会掩面痛哭,毫无主意。眼看那几个面目狰狞的所谓“族人”就要用强,推搡开试图阻拦的老仆。

李纨正在后厨小院里盯着给贾珠熬的药,闻讯立刻赶了过来。她挡在瑟瑟发抖的贾母和王夫人身前,看着那几个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所谓“叔伯兄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她缓缓从粗布衣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却显得异常沉重的册子。

那是她这些日子,根据记忆和贾珠零星透露,暗中整理出来的、记录着往日贾府如何接济这些族人、为他们填补亏空、谋取差使花费的银钱明细,一笔笔,时间、事项、数额,虽不十分周全,却足以触目惊心。

“几位叔伯兄弟,”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若要算账,咱们今日便好好算一算。这些年,府里鼎盛之时,给各位的打点、填补的亏空、为各位谋缺、平息事端使的银子,一笔笔,都记在这儿。不敢说分毫不差,却也**不离十。”

她将账册在手中掂了掂,目光如刀,扫过那几张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如今府里落了难,抄家去职,一无所有。各位不思往日恩情,不思报效,反而趁火打劫,逼掠妇孺,欲夺这最后一点活命的口粮。这等行径,传扬出去,不知各位那顶本就摇摇欲坠、怕是也不甚干净的官帽,还戴不戴得稳?御史台的门前,想必很乐意听听这等‘雪中送炭’的佳话!”

那几人看着那本账册,如同看到了催命符,脸色由白转青,面面相觑,冷汗涔涔而下,竟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方才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纨将账册重重拍在身旁的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所有人心中一颤:“是要现在就鱼死网破,大家一同了账?还是各自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各位自己掂量!”

最终,那几人在李纨冰冷的目光逼视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贾母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身形单薄却脊背挺直的孙媳,老泪纵横,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抓住李纨冰凉的手指,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王夫人也止了哭,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李纨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有震惊,有依赖,有羞愧,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和茫然。

自那日后,李纨在府中残存的这些老弱妇孺心中的分量,陡然不同了。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庇护的、沉默温顺的长孙媳、大儿媳,而是真正成了在这风雨飘摇、大厦倾覆的废墟之上,唯一能挺身而出、撑起那方残破天空的支柱。

时光荏苒,在无尽的煎熬、等待和小心翼翼的挣扎求生中,竟也慢慢地、一点点地流走了几年。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贾府一案,经历了漫长的拉扯和审察,最终以“革职查抄,永不叙用”定谳。虽不复往日荣光,爵位尽失,但总算保住了合家性命,得以在京城边缘一隅租赁的简陋院落里苟延残喘。

贾珠的身体在那场巨变和接连的打击、多年的忧患煎熬中,终究是彻底垮了。他常年卧病在床,精神却愈发通透平和,有时竟能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看待周遭的窘迫和世情的炎凉。兰儿在他的严厉教导和李纨的悉心呵护下,竟也异常争气,小小年纪便显露出过人的聪慧和远超年龄的沉稳,功课极好,成了这破败家庭中唯一的、微弱却坚定的希望之光。

又是一个春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狭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落里,几株新栽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带来一丝难得的生机与暖意。

贾珠今日精神稍好,让李纨扶着他到院中躺椅坐下。他瘦得几乎脱了形,裹在厚厚的旧棉袍里,依旧显得空荡荡的,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神却清亮温和,望着在花树下石凳上认真临帖读书的贾兰,唇角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

“兰儿像你,”他忽然低声对身旁默默替他掖着薄毯的李纨道,“沉静,肯用功,心里有股子倔劲儿。”

李纨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儿子。岁月在她眼角眉梢刻下了细细的纹路,风霜侵蚀了她原本细腻的肌肤,却也将她打磨得愈发沉静坚韧,如同被岁月冲刷得温润却坚硬的玉石。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些年……苦了你了。”贾珠的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落在她那双已显粗糙、带着操劳痕迹和细小伤口的手指上,声音里带着一种迟来的、沉甸甸的歉疚。

李纨摇摇头,依旧没有说话。千般辛苦,万般煎熬,日夜忧惧,典钗换米,忍辱负重……那么多的话,那么多年的酸楚,到头来,竟也不知从何说起,或者说,已无需再说。

贾珠沉默了一会儿,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极缓慢地、颤巍巍地从怀中贴肉的地方,摸出那枚温养了多年、光泽愈发莹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底下系着的那缕青丝,颜色已变得深黯,却依旧被那圈红丝线牢牢地系着,贴着他的心口,藏了这么多年,浸透了药味和他微弱的体温。

他用枯瘦如柴、布满青筋血管的手指,极其费力地、微微颤抖着,想要去解开那个几乎已和丝线长在一起的、死寂的结。

李纨的心猛地一颤,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下意识地伸出手,按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大爷……”她的声音瞬间哽咽。

贾珠抬起眼,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诀别的坚持:“解了吧。戴了这么多年……也够了。”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说完便轻轻咳嗽了两声。

李纨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视线瞬间模糊。她颤抖着手,冰凉的手指覆在他更加冰冷的手上,帮着他,一点点,极其艰难地,解开了那个系住了多年岁月、无数挣扎、以及沉默情感的结。

那缕深黯的青丝,悄然滑落,静静地躺在贾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掌心。

他拿起那缕头发,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又转过头,看了看李纨那已然染上明显霜色、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极轻极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形容的释然。然后,他将那缕青丝,轻轻放在了李纨同样颤抖的掌心。

“往后……兰儿,还有这个家……交给你了。”他声音低微,气息微弱,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力气,“好好的。”

李纨死死攥着掌心那缕带着他体温和淡淡药味的青丝,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肉,哽咽得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重重地点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砸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滚烫灼人。

贾珠似乎耗尽了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得到她的回应后,缓缓地、安然地阖上了眼睛,唇角似乎还残留着那丝极淡的笑意,声音轻得像春日最后一片落花的叹息:“……委屈你了……纨娘……”

他的声音渐低渐弱,终不可闻。那只刚刚还握着青丝、冰冷的手,缓缓地、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搭在了躺椅的边缘。

阳光正好,温暖地笼罩着他清癯安详的遗容,海棠花瓣被微风悄无声息地吹落,旋转着,轻轻覆满他一身,洁白、粉嫩,带着淡淡的香气。他像是睡着了,神色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宁静,仿佛所有的挣扎、算计、痛苦、荣辱、不甘,都已离他远去,终于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李纨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攥着掌心那缕青丝和那枚尚带着他最后一丝体温的玉佩,望着满院纷飞的花瓣,和花树下那个对此惊天变故一无所知、依旧专注沉浸在书本墨香中的少年。

风吹过,扬起她花白的鬓发,带着海棠的清香和离别的寒意。

许多年后,冰冷的史书或许会如此记载:荣国府长房贾珠与其妻李氏,携子贾兰,于家族倾覆后蛰伏数年,清贫自守,悉心教子。后贾兰高中进士,入翰林,官至礼部侍郎,克绍箕裘,重振家声。贾珠夫妇皆享高寿,四世同堂,无疾而终。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一缕被漫长岁月磨去了最初颜色的青丝,始终被李纨用那块最初的素锦仔细包着,同那枚再无温度的白玉佩一起,藏在贴身的香囊里,紧贴着心口,伴随了她余生每一个日夜。

如同藏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梦,一段冰冷与温暖交织、绝望与希望并存的岁月,一个沉默却贯穿了彼此一生、直至生死之境的——无言之约。

风又起了,吹过寂静的庭院,吹过悠悠的岁月,吹动着书页,也吹远了那些无人再细说的过往。

——全文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