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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凛冽的寒风似乎黏在了骨头上,直到贾葳在马车里小东早早备下的炭盆旁坐下,捧着那碗滚烫的姜茶灌下去,才觉得那点被朝堂寒气浸透的僵硬四肢慢慢活泛过来。

面前食盒掀开,热气混着蟹油特有的霸道鲜香猛地腾起,几个雪白玲珑的蟹黄汤包卧在蒸笼格里,薄皮近乎透明,隐约透出内里金黄油润的馅料。

他几乎是带着点凶狠的意味,夹起一个,小心翼翼地咬破一点皮,滚烫浓鲜的汤汁涌入口中,瞬间熨帖了从清早便空空如也、备受朝堂风云摧残的五脏庙。

胃里有了着落,那点被户部尚书江远惊雷般的奏请、右副都御史楚中博愚蠢又致命的“加码”、还有同僚们投射来的复杂目光搅起的烦躁,才稍稍被这人间烟火气压了下去。

用过早饭,贾葳换上绣着云雁补子的绯色官袍,腰束金带,深吸一口还带着炭火余温的空气,这才下了马车,站在大理寺的衙署门前。

“哟,贾少卿,你到了?”

说话的是大理寺左少卿张启,一个面上总挂着和煦笑意、眼神却像浸了油的珠子般滑溜的中年人。

“张大人”贾葳连忙行礼问好。

张启看着贾葳,笑着道:“贾少卿还第一次来大理寺吧,我作为老人,给你介绍介绍?”

贾葳一脸惊喜:“那茂之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跨过门槛,穿过衙署内略显幽深的回廊,贾葳看着这陌生的地方,连脚下的青砖都透着几分疏离的冷硬。

张启步履从容,一路不紧不慢地指点着:“贾少卿请看,这边是司务厅,日常文书收发都在此处…那边是照磨所,专司卷宗勘验…再往前,便是咱们两位少卿的公房了,紧邻着正卿大人的签押房。”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属于贾葳的公事房便呈现在眼前。

房间宽敞,陈设简洁,巨大的花梨木公案靠窗摆放,透进来的冬日天光清清冷冷。

然而,这宽敞瞬间被另一种东西填满了——不是人,是卷宗。

案头左右两侧,两座由深蓝色布套包裹、以细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卷宗堆,如同两座沉默的小山,几乎要没过他坐下后的视线。

每一捆都厚实沉重,散发纸墨特有的气味。案桌正前方,还散乱摊着几本,显然是刚搬来不久。

“这……”贾葳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纵然在朝堂上已有了些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这阵仗,还是觉得眼前骤然一暗,胃里刚安分下去的蟹黄汤包似乎又翻腾起来。

张启脸上的笑意纹丝未动,甚至更和煦了几分。

他踱步到案边,伸出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极为圆润的手指,随意地在一座卷宗“山”上点了点,像是在抚摸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贾少卿勿惊。这些啊,”他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松,“都是保定、真定、济南、东昌四府,前些日子那些……嗯,被查抄流放之人的案卷。”

说道这里,张启顿了顿,目光转向贾葳,那笑意里似乎掺进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照磨所的几位照磨,手脚还算麻利,已经核验过一批了。”

他指了指左边那座稍矮些的“山”。“喏,这些是核验无误的。至于右边这些嘛,”他又点了点那更高的、更显压迫感的一堆,“还有案桌上这些摊开的,是司务厅刚送过来的,尚未勘验完毕。”

贾葳的目光扫过那两座山,只觉得头皮阵阵发紧。

张启像是没看见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依旧用那副温吞水般的腔调宽慰道:“贾少卿不必忧心。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人都已经判了、家也抄了、流放的路也走着了。眼下这些卷宗,不过是按着咱们大理寺的规矩,走个复核的流程罢了。”

他微微摇头,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规矩不可废”的强调:“该走的章程,总是要走的嘛。”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了贾葳一下。

他当然明白张启的弦外之音。

按大雍律例,地方上报的重大案件,尤其是抄家流放这等重刑,需经刑部初审、大理寺复核无误后,方能最终定谳执行。

可当时在河北四府,情势急如星火,齐游公公携着陛下特旨亲临,赋予了他贾葳“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他正是凭此雷霆手段,才能拿着尚方宝剑配合着孙峥越过冗长的流程,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那些盘根错节的豪强势力连根拔起,迅速稳定了推行新法的局面。

否则若真按部就班等着大理寺这尊大佛慢悠悠地复核,那些嗅到风声的“蠹虫”们,怕是早卷了细软跑得无影无踪了!

贾葳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沉静如水,一派新官上任的恭谨。

他略一拱手,声音清朗,听不出半点情绪:“张大人说的是。复核流程,自是应当。好在当时案情紧急,孙大人与我查办此案时,人证、物证、口供、画押皆已齐备,卷宗之中想必也记录详实。如今复核,无非是多耗费些时日,仔细些罢了。下官定当仔细核查,不使朝廷法度有失。”

话中刻意避开了“特旨”、“越权”这些敏感字眼,只强调“证据齐备”和“耗费时日”,将张启那点隐含的“不合规矩”的敲打,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张启脸上的笑容纹丝未裂,只是那笑意似乎更深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

他慢悠悠地踱开两步,仿佛不经意地又抛出一件事:“这些倒是不打紧,左右不过是些陈案复核,费些工夫总能理清。倒是另一桩,恐怕要贾少卿你多耗费些心力了。”

贾葳抬眼看他:“请张大人明示。”

“河南和山东的粮仓掺假案。”

张启吐出这几个字,语气平淡,却让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又凝滞了几分。

“这案子牵涉甚广,影响恶劣,陛下震怒。卷宗和相关人犯口供,怕是过完年节就要移送过来了。届时,少不得要贾少卿你担纲主审。”

粮仓掺假?贾葳心头微动。

这案子是他与水沚在济南府时捅破的惊天窟窿,后续追查和证据收集,一直由内卫指挥使施鑫亲自负责。

他下意识地问:“此事,不是施指挥使在主持查办么?”

“施指挥使?”

张启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点近乎嘲弄的了然:“内卫嘛,职责只在刺探、拿人、取供。他们只管把证据做扎实了,把人锁拿归案,这案子后续的审理、定罪、量刑,自然与我们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相干。施指挥使那头,只等我们这边定谳,他好按律执行便是。”

说道这儿,他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贾葳脸上:“这案子,是陛下钦点的要案,也是烫手的山芋。落在贾少卿手里,既是倚重,也是考较啊。”

贾葳沉默了一瞬。

据他从丁势那里知道的,这案子涉及数府官员勾结豪商,将常平仓救命粮换成了沙土充数,致使苏北无数灾民饿死不说还引发了叛乱,其性质之恶劣,远超河北四府的隐田案。

按他的想法,此等动摇国本、祸害黎民的重罪,必须严惩不贷,杀一儆百方能震慑天下蠹虫!

他试探着开口:“此案牵连甚广,罪证确凿,影响极其恶劣。下官以为,当由三法司会审,以示朝廷肃清吏治、严惩贪蠹之决心!”

“三司会审?”张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地“呵”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走到贾葳的案前,拿起最上面一本摊开的卷宗,随意翻了翻那写满口供的纸页,语气陡然变得语重心长,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通达”:“贾少卿,你年轻有为,锐气可嘉。然,为官之道,在于持重,在于体察圣心,也在于……体恤下情啊。”

他放下卷宗,目光直视贾葳,那眼神仿佛在穿透他,看向他背后无形的深渊:“施指挥使那边递过来的证据,牵扯进去的人,上上下下,盘根错节,何止百人?若都按律严办,杀头抄家,那得牵连多少无辜的妻儿老小?朝廷法度固然要彰显,但有时候,惩戒一下,让他们长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知道怕了,不敢再犯了,也就是了。给人留一条生路,也是给朝廷留一分元气,给地方留一分体面嘛。凡事……不必做绝。”

这近乎**的“劝诫”,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钻进贾葳的耳朵。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不必做绝?留条生路?

那些被沙土替代的救命粮,那些倒在赈济路上、腹中空空的灾民,他们可曾有过生路?

那些贪官污吏、奸商豪强侵吞国帑、草菅人命时,可曾想过给人留生路?

这些冠冕堂皇的“仁善”、“体面”、“元气”,不过是掩盖肮脏交易和官官相护的遮羞布!

他脑中瞬间闪过前世网络上那句辛辣的嘲讽——社会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败坏的!

此刻,他只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砸到张启那张道貌岸然、堆满伪善笑容的脸上!

一股血气上涌,胸中泛起熟悉的窒闷感,惹得喉间一阵痒意。

贾葳猛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痛楚强行压住翻腾的情绪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咳嗽。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汹涌的寒潮。

再抬眼时,眸中已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仿佛方才那瞬间的波澜从未发生过。他嘴唇微动,正要开口,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微胖的身影提溜着一个油纸包,晃晃悠悠地踱了进来。

来人约莫五十上下,面色红润,下颌留着几缕稀疏的胡须,官袍穿得随意,倒像个富家员外。

正是大理寺正卿朱贺。

他一眼看见站在案旁的贾葳,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笑容绽开,带着毫不作伪的热络:“哟!茂哥儿来啦?”

他几步上前,将手里的油纸包随意往贾葳堆满卷宗的桌角一放,一股荤肉带着炭火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

“怎么样?张少卿带你熟悉熟悉咱们衙门了没?”

“茂哥儿”这声带着长辈亲昵的称呼,让贾葳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随即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他立刻和张启一同躬身行礼:“下官见过正卿大人。”

朱贺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在贾葳那身崭新的绯袍上打了个转,又落到他那张因刚才强压情绪而更显苍白的俊脸上,忍不住抬手,带着长辈的力道在贾葳略显单薄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感慨道:

“哎呀,真想不到啊!当年在国子监,你跟我家阿正那小子一起爬树掏鸟窝、被先生罚抄书的光景,好像还在昨天。这才几年光景?你都能独当一面,替陛下分忧,穿上这身四品红袍了!”

他摇着头,语气里是真切的唏嘘,又带着点对自家儿子的恨铁不成钢:“再看看我家那不成器的东西,如今还在户部熬资历,天天回家就知道跟他娘撒娇讨吃的!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贾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自己这官位升得如此之快,固然有几分真本事,但更多是卷入了皇权与文官集团斗争的漩涡,被陛下当作一把锋利的刀使,在河北四府那等险地搏命换来的。

要真的把自己和朱正华换个位置,朱贺这个疼儿子的还不一定乐意。

想到朱正华回家后,面对父亲“看看人家贾葳”的唠叨时可能遭遇的“家法伺候”,贾葳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微妙的同情。

朱正华作为他国子监时的同窗兼损友,当年没少跟他们说他爹怎么教育他的。

他连忙收敛心神,维持着恭敬的姿态,为好友辩解道:“伯父言重了。下官不过是运气好些,恰逢其会,接了那趟河北的差事,侥幸未辱使命罢了。明理兄向来稳重踏实,学识根基深厚,在户部历练亦是正途。他素来最是孝顺伯父伯母,知晓伯父您疼他,常与我提及您对他的教导之恩。”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自谦,又抬了朱正华,更点出朱正华的孝顺,给足了朱贺面子。

朱贺显然很受用,哈哈笑了两声,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

他又拍了拍贾葳的肩膀:“好,好!你们兄弟俩互相扶持就好!行了,你们忙吧,年底了,都一堆事,赶紧处理完了好安心过年。”

他指了指桌上那个油纸包:“刚路过东街老刘记,顺手带了几个热乎的驴肉火烧,茂哥儿你尝尝,别饿着肚子看卷宗。”

朱贺说完,又晃着他那微胖的身躯,慢悠悠地踱出了公事房。

那包驴肉火烧散发出的荤香,混在满屋卷宗的油墨气里,显得格外诱人。

张启脸上那副恒定的笑容面具似乎也松动了一下,他对着贾葳拱拱手:“正卿大人说得是,年底事繁。贾少卿,那你先忙着,我先告退。”

说完,也转身离去,留下贾葳一人,面对着满室寂静和那两座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卷宗高山。

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炭盆里的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贾葳走到巨大的公案后,缓缓坐下。冰冷的紫檀木椅面透过厚实的官袍传来寒意。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左边那堆“已核验”卷宗最上面一本的深蓝布套,触手冰凉坚硬。

目光移向右边那堆更高的“未核验”,以及案桌上散乱摊开的、墨迹尚新的纸页。

那密密麻麻的字迹,每一个背后都曾是一个煊赫一时的家族,一场抄家流放的惨剧,以及无数被清算的过往。它们无声地堆积在这里,散发着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喉间那股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痒意再也压制不住。

贾葳猛地侧过头,用袖子掩住口鼻,爆发出一阵压抑而剧烈的咳嗽。

单薄的肩膀随着咳嗽剧烈地颤抖,苍白的脸颊瞬间涌上病态的潮红。

好一会儿,咳嗽才渐渐平息下去,他放下袖子,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压在喉间,苦涩又清凉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胃里那点蟹黄汤包带来的暖意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空虚和翻江倒海般的疲惫。

他看着眼前如山的卷宗,目光最终落在那本摊开的、记录着某家被查抄田产清册的页面上。

那些冰冷的数字——良田、商铺、金银、奴仆……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这官,果然不好当。

这卷宗,更是能压死人。

风又起了,呜呜地刮过衙署庭院里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尖锐的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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