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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凌晨三点我看到我的影子立了起来

1.

有一段时间我头疼得厉害,像是有谁拿着电钻在钻,还伴着遥远的呼唤。

听不清,嘶哑含糊不清、带着令狼心慌的泣音,我捂上耳朵又钻进皮囊,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着帮他喊,贴着耳畔,靠近心脏,最后从眼眶里流出来,吵得我整宿睡不好。

但真去听又只是幻觉。镜花水月。

影子乖顺地伏在脚下,风从留缝的窗户钻进,吹到我脸上的水痕有些发凉,我吸了下鼻子,想搓脸,手碰到耳朵却一瞬空茫,世界失了真,静谧后是不知名小虫爬过窗台的窃窃声响,没有人愿意踏进鬼林深处的古堡。只有风与星和我做伴。

不对。还有喜羊羊——我没发觉毛笔停留在日记上滴落浓浓笔墨,还在咬着笔杆,严谨地纠正上文——他也会来狼堡‘做客’。推开古朴的城堡大门,为我短暂带来日月的光。

很刺眼。但当我追着风离开城堡被光真切笼罩时,又奇异地涌出‘渴望’。渴望着外面鲜活的小羊与光芒。

我缩在阳光下。大脑不断发出警告信号,未知的光芒要将皮毛蔫解、血肉融化,最后只剩一副枯骨,透露着腐朽的沉木香。他立在不远处,冲着骷髅挥手,身后是瑟瑟发抖的朋友,脸上是自信肆意的笑。逆着光。让我不自觉抬手,骨头架子发出咔咔脆响,想触摸那阳光,又疑他会刺痛我。

灰太狼!他喊我。我狼毛炸起,冲向他。羊群四散而逃,他站在原地对着我笑。毫不怯懦。我张开狩猎者的嗜血拥抱,在我距离光还有十步、五步、三步时,他转身,又回头,笑里有轻快的风,吹得我昏了头,手里落空。

可恶的喜羊羊!我愣愣地感受手中空无一物的温度,喊他,加快速度,略过路上的其他几只羊——照平常我肯定会捉他们,可是、可是现在眼前是喜羊羊,他肆意地跑在光下,浑身是被照过的温暖,我想捉到他,伸手触碰他洁白如云的羊毛,感受他的呼吸与心跳——生命会在光底下更加耀眼。

可他徒在虚了焦下的星夜随光消散,我扑了空,怀里只剩刺骨寒风。

椅子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哭喊,被子掉到地上,环视四周,星子在发笑,狼堡静悄悄。

没有喜羊羊。可恨的喜羊羊。我咒骂着他,毫无理由。跳下椅子捡起地上的被子将自己重新裹上。可惜并不温暖。无情的风将笔墨黏连,贴在本上字不成句,我伸手在结了霜的砚台上狠狠碾过,画X,日记本上出现了个丑陋的大疤,指端流下黑色的血液。

不要再想起那只可恨的羊。我恶狠狠地对着指头讲,将血按下,重新思考日记开头的问题。

头痛。排除了外界因素,那就只能是自己身体出了毛病。我目光一凛。窗外的流星却在此刻准时拖着我的眼皮往下坠,原来已是凌晨三点。在启动地下实验室做全身检查和正散发着柔光滤镜对我招手邀请的床褥中我果断选择了后者,舒舒服服地跳到床上躺下,卷走被子滚几个圈安慰自己正当壮年,莫名头痛也许只是冬天太冷的缘故。

我试图靠吃羊歌睡着度过凛冽寒冬,可今晚的星星实在恼人得亮,携带着雪的光辉从半敞开的窗户下逃窜照在我眼皮上,不像黑夜,反而更像白昼。

我想躲进被子里,可光无处不在。躲避间呼唤卷土重来,疼痛始终如影随形。

在我忍着亮光和头痛第32次把蒸羊羔唱成羊杂汤时,我终于认命地睁开了双眼。

睡不着。天太冷。

羊杂是最浪费的做法。

那就去找喜羊羊好了。

这四个想法毫不相干却顺理成章般无比自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最后一锤定音只留其中一条。于是我熟门熟路顶着房间地板钻出,拍掉身上尘土桀桀怪笑地靠近喜羊羊,背对着我的他耳朵一动,闻声头也没抬,只波澜不惊地叹了口气:又是新的开口,灰太狼,你到底在我家挖了多少地道?

734条。我下意识回他。喜羊羊的家现在还能在地表存活纯属我技艺高超,我叉腰嘚瑟了会儿灰太狼大王的伟大,没羊捧场,便恼羞成怒地绕到他面前试图恐吓,可小羊始终无动于衷,生死关头还在写摞成山的作业。

喂。我敲敲他的桌子:你都不害怕吗?

喜羊羊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怕,我快怕死了。

说谎。明明不怕。

我伸出尖爪冷笑。勾了勾他弹性超好的羊刘海,又拨弄着他的睫毛数数,危险迫在眉睫,喜羊羊终于肯抬起头看我。我在他眼皮接近我尖锐指甲前先收回了手。

灰太狼——我奇异地看着他,这家伙仰着脸,蹙着眉,还拉长了声音,让我的耳朵有些痒,像是羽毛轻轻搔过——伟大的灰太狼大王啊,能不能让我先把作业写完?

——我总觉得他的话外音是让我不爽的含义,何况狼是不会顾及羊的意愿的。尤其是诡计多端的喜羊羊。

可他让开身,我侧目,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次正视这挡在我和喜羊羊之间的、散发着纸墨气味的无情怪兽——仔细想想,之前来这,他也是十次有八次在赶山一般的作业——白天怎么不写?——白天被我打搅、被我扰了清闲。

哦、哦!我难得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情绪,又念着他那句让我浑身舒畅的‘伟大的灰太狼大王’,尾巴一甩,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受害者身后试图给他出谋划策,可从昂首挺胸到怀疑狼生聪明的灰太狼只用了三秒,喜羊羊背挺直了一些,瞥了傻站着的我一眼,扭扭有些僵硬的脖颈又放松地瘫回椅子上。

行不行啊,灰、太、狼、大、王?他转着笔笑。不像绵羊,反而像狐狸。一肚子坏水的狐狸。

当然没问题!我受不了旁人挑衅——尤其是喜羊羊这个让我恨得牙痒痒又必须严阵以待的小鬼,装模作样看了会儿,暗想他不会拿明天要交的作业跟我开玩笑,便一昂首一闭眼,僵着尾巴环臂不屑道:就这幼稚园水平,本大王十分钟轻松搞定!

是么?喜羊羊脸上笑意更盛,停腕,笔尾一点:请。

我傻了眼。看看题又看看他。耳朵也垂了下来。

喜羊羊却无动于衷,像是铁了心要我难堪。他给我递了纸和笔,在本子上勾了没思路的题推过来,见我仍没有动作,小羊思索半秒,一锤手心,变出个倒计时为十分钟的小鸟闹钟摆上,随后仰脸看我满眼期待。比狼还厚脸皮。

……可我偏被他的眼神攻击毒哑了嗓,没法将拒绝说出口。僵持片刻,示弱的狐狸笑着卸下伪装:怎么还不开始啊,灰太狼先生?

他唇角带着熟悉的挑衅,只是戏弄。我对此心知肚明,却微妙地不爽。

怕?怕什么?

乱写一气到头来还不是喜羊羊受罚?想到这向来‘一切如我所料’样的小鬼会因我卑鄙的陷害被老师打手心掉眼泪,正狼君子如本大王,也难免产生一丝意动。

咳。我清咳一声,跟他装模作样地对演:既然你诚心想要本大王帮忙,那就勉为其难帮你做这小儿科的题吧。平常这些题目我可是看都不看的。

视野里喜羊羊一愣,再撑起的笑容就有些勉强,要不还是算了吧?他的话里难掩慌张,伸手想拿回本子:麻烦你也不好——

不。我在心里得意地笑。慢条斯理压住作业本和他对视:这题我还做定了。

喜羊羊,没想到吧?你也有被我算计的时候。

喜羊羊脸一白,我瞬间如喝了羊村特产气泡水一般畅快。得意洋洋地拿起胜利品端详——看不懂,理智这才回了笼。

笑容僵在脸上,怕喜羊羊察觉到我的神情不对,便故作高深地拿起作业叼着笔对题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只是眼睛失了焦。身死魂飘。

放着温暖的被窝不睡,在寒冷的冬日出门觅食,却是窝居在猎物的房间内帮他写作业。我放开挡脸的本子,瞥他认真折纸的侧脸,想:真是疯了。

……等一下?认真什么?

飘远的魂一下归位,我不可置信看去,这家伙真的在折纸,还折得正欢,不管身前还有恶狼盘旋。

我瞪大了眼。他气定神闲。那十分钟好像成了他的休息时间,盘着的腿上放着刚叠好的讨封小狗,脸上也丝毫不见之前慌张神态。甚至在我惊愕望来时朝我扬眉不紧不慢地笑。

……小骗子。

我再望题,对着桌上的战利品哑然失笑。

气哼哼地想摔笔不写,反正本大王反悔也不是一次两次,或者直接乱写一气,不管喜羊羊是不是故意的,如今作业都在我这,他明天是挨训定了——可他最后笑起来的模样实在狡猾,令我比起捕捉戏耍更想捏他的脸以示惩罚。

也许他的眼里真有轻快的风阻挠我落笔不成?

时间还有八分钟。

站累的狼大王毫不客气地跟小羊挤同一把椅子,臭小鬼起初还假惺惺摆出一副无奈模样不愿与我计较,可本大王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他一退,我便趁虚而入,直逼得喜羊羊不得不捧起折纸、腿搭在扶手上连声抱怨。

我充耳不闻,舒服地倚靠着他温软的身体充当羊肉靠背,感受着喜羊羊微弱的抵抗,故意发出一声喟叹:真暖和。

久违的温暖。

呼唤好像远去,疼痛得到安抚。

直到小羊气恼的声音才将我今夜总是涣散的心神收回。在室内的这几分钟当然不足以让我身上冷意尽褪,他不乐意当我取暖来源,推了我一把,和我一同在这座椅上厮杀。狼羊第779次大战爆发:我挺直身,他挠我痒,我假意向前,他立刻占让,我骤然后退往后躺,他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揪起我甩来甩去的尾巴尖,另一手拿出刚叠好的纸飞机抵在我后腰,嘣嘣!喜羊羊得意地宣告:你的尾巴已被我挟持,请灰太狼先生立即归还椅子所有空间!

真幼稚。我撇撇嘴,扫了一眼他藏在身后看不到的小羊尾巴,不爽地在纸飞机的威胁下抱着自己碍事大尾巴让出所占领地。

什么时候喜羊羊的尾巴会和狼一样蓬松庞大呢?我磨牙,这样我也可以很快揪到他尾巴威胁——但总觉得变成狼的他比我更像欺骗小红帽的大坏狼是怎么回事?

脑内有着狼尾的喜羊羊转过身,脸上是标准的喜式坏笑,他启唇,正欲说什么,我打了个寒战,连忙将正义戏码还给主角,回神愤愤地在纸上画了个跪地大哭的小羊,又瞄了眼慢条斯理折纸的喜羊羊,在它旁边添上脚踩巨石的嚣张恶狼。哼,这就是得罪本大王的下场。

掩藏不住情绪的尾巴正得意摇晃,忽然被谁轻握在手心,还虚揉了一把尾巴尖。我一僵,颅内飞过一片蓝色蝴蝶,蝶翼扇起的电流如有实质在这一瞬顺着尾椎节节飞蹿,最后停在后颈,留下心有余悸的酥麻。好像浑身都被阳光晒过的温暖,后背毛发早已七倒八歪团团炸开。偏偏罪魁祸首跟着凑了过来,温暖切实压在我身后。画得挺开心啊灰太狼先生?他下巴支在我肩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画,从我手中拿走笔,往小羊身上添了道疤,又在大灰狼脖上系了金铃铛。

灰羊羊和喜太狼。他显然得意自己的起名,抬眼狡黠地笑。我在色厉内荏之前先掉入那片温柔星海,猝然回神,推开他,耳朵连同灵魂都在发烫。

灰羊羊和喜太狼?没敢揉耳朵的我不屑地嘲笑着喜羊羊的起名水平,胡乱撕下那页纸,揉成一团,又小心地塞进口袋:难听死了。

喜羊羊对他演草纸上的第一作者还是尊重的,他在有些挤的座椅上耐心调整舒服的坐姿,抽空问:那你想叫什么?

我说伟大的羊大王和他的铃铛小跟班。

他翻了个白眼。看来跟班梦初步宣告破灭。我幼稚地往后挤压,让小羊明白什么是王的压迫。

最后被挤得难受的喜羊羊干脆越过我坐到书桌上,衣角落到我眼前时我下意识伸手,落空,他没注意,点了点还没怎么动的作业,愣神的我嘿嘿一笑低眉顺眼开始写——我到底在心虚什么啊!

时间还剩四分钟。我猝然抓紧了笔。

快要相遇的分秒针结成虚无的圆,钟面残缺的一角是行刑场上即将落下的冰冷铡刀,流逝的时间急切地逼迫着要将我吞噬,我几次提笔自救不得仿佛人头落地已是命中注定,直到——我的前方传出一丝异响,刹那间,雪白的刀锋、扑来的黑雾,一切都静止,只有声音的来源处点起一盏灯火,暖黄色的,细细摇曳着,随后越来越亮,天光大放。风轻轻推开未闭严的窗,那个被星星照得满屋金灿灿的晚上,我看到了他:

喜羊羊拨弄着刚装上电池的台灯,见我愣愣看他,挑眉。我避开他的视线,呼出一口浊气,摸向心房。那里焦躁压抑的心已然安定,血液一蹦一泵地往外流,短暂陷入了另一种‘欣悦’。就像每年灾厄降临屡被老天迫害的我最后习惯了挺身而出、带着理所当然的心稍一偏头就看到了同行的他一般愉悦,甚至隐秘地得意着,为我和他之间难以复刻的并肩。

毕竟,世界上哪还有第二只英俊潇洒聪明多金的灰太狼和莽撞呆傻大笨羊呢?

大笨羊戳了戳我因陷入幻想无法自拔而嘿嘿傻笑的脸,无语:笨狼,别笑了,你都流口水了!

我回神急忙擦去,没有,对面的羊嘴上勾起熟悉的弧度,我翻了个白眼捉住他的手指作势要咬,喜羊羊不动于衷幽幽丢来一句:所以,作业写完了吗?

他一字一顿刻意拖了长腔:该不会是,灰太狼先生,根本不会做吧?

我脑内警铃大作,改咬为亲,被他躲过,不在意地继续谄媚着笑:哪可能呢?这幼儿园题,本大王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只不过是怕给你答得太好伤了那老羊的自尊,再给我十分钟,我给你琢磨个低水平的解法……

哪用十分钟啊~喜羊羊拍了拍小鸟闹钟,眨眼狡黠地笑:一个低水平解法,灰太狼先生用剩下时间都能想出来。我看看,还剩两分钟喔?

我不可置信:喂喂,就算是聪明如本大王,思考完再写下过程的时间都得五分钟吧?

他笑眯眯着:一分五十秒。

我:……

这都是你逼我的。我眯了眯眼,手虚搭在喜羊羊腿上,事到临头声音反倒平静下来:在这坐好了别动,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能睁眼,本大王让你好好见识下狼的天赋能力。

喜羊羊动了动耳朵,背挺直了几分,连带着手下的腿肉都紧绷着,有些戒备的姿态。他定定看了我会儿,随后在我的注视里率先卸了力,闭眼合手一本正经得像生日许愿,只声音暴露了他的细密笑意、漫不经心的:好啊,灰太狼先生。

——像我每次从他身后圈住他一般,毫不吝啬托付他人信任的勇气。

一分钟。

待他闭眼后我伸手在喜羊羊眼前晃了晃,利爪接近脆弱眼球他都毫无反应,我冷峻点头,起身,专心于我接下来的大业,未曾看到,起身的那一瞬间我遮住了光源,在喜羊羊的脸上覆上令人不安的阴影,他睫羽颤动一下,又很快归为平静。

这事不能让他看见……我阴狠地举起尖爪,合手,对着窗外月光啪叽跪下——救命啊月亮!给我降下一个答案吧!我死都不能让喜羊羊知道这道题我连题目都看不懂啊!

月亮无语,在我的脸皮攻击加威逼利诱下用月辉织出三两答案,我划到最后选了个字最少看起来最牛逼的在作业本上唰唰开写,学生作弊是不可取的,但可惜我不是学生。

还差一点,只剩一点!我瞄了眼剩余的时间提笔欣喜若狂,埋藏的焦躁郁气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向我扑来,头顶铡刀茹毛饮血步步紧逼,持笔的手青筋暴起大汗淋漓,却始终悬在最后一式迟迟未落。恍惚觉得这是亲手给的解脱。

但终究是要结束。

嘀嗒、嘀嗒,血落下。作业本上结了个丑陋的墨瘤,额上的汗水滴在睫毛上像覆了层黑云。我无暇关心,抹去黑色的水,将笔放下,刚想清清嗓叫喜羊羊睁眼,偏脸就见昏暗视野里挤来一团可恶的笑脸,他提着灯促狭戳我,眼里是不加遮掩的不怀好意:怎么样啊?灰太狼先生?

他是冷漠持刀的刽子手,也是我想救出的可怜囚犯。

我定神,喜羊羊被我看得毛骨悚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挠脸,在事情走向变得更糟之前,我眨了下眼,说:当然已经写好了。

有一瞬混乱的思绪好像被谁清空,我按按额头,光棍地将其置于脑后,反正天塌了有旁边的主角顶着。刚放下笔想让他看写得满当当的作业,忽然‘咦’了一声,奇怪作业本上怎么留下一个丑陋墨团,发散的墨迹渗进书页脉络。

居然真的写完了?小羊倒不在意被弄脏的作业本,一心掰扯我的脸试图确认正伪,我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揉脸。他笑着递来个不知是狗还是什么的生物赔礼道歉,眉眼带风:深藏不露啊灰太狼,本来想给你折垂头丧气狼的,看来要变成洋洋得意狼了。

是狼狼得意。我纠正他,接过折纸端详,这居然是狼。纸狼丧眉搭眼一点都不像本大王,却意外地看了顺眼,放在桌子上,身后尾巴快活地摇。

你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他问。我心情正好,跟他讲:其实这道题有漏洞,我走了‘旁门左道’来解。

这样啊,小羊笑吟吟地放下纸,暖黄的光映在眸底,就像蓝色湖泊上摇曳着点点星火。美不胜收,可我冷不丁看去还以为是如水泪光:那这个条件永远也用不上了。

他说,你要放弃它么?

像有千百根银针扎进头颅。又顺着涓涓血液划向心脏,心一抽一抽,最后无能为力爆出血红色的浆,世界好像静止,我恍惚,清至冰冷的雨滴一粒一粒浮在空中,映出一块块黑白的世界,天空也会像我的心一样破个洞吗?我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接头顶一滴蓝色的泪:风却在此时将抵挡外界崩坏的窗户彻底吹开,卷起一切木石破坏,我看到流星不足以摆脱漩涡的引力,我听到雨滴和着尖锐哀嚎向上倾泻。天灾之下,只有窗边的醉蝶花依旧,摇曳着失去几片花瓣,在末日里同我们共处的房屋一样无动于衷。我们?我骤然回神,混沌的大脑忽略一切,只来得及看向对面——极艳的血、我看见。血一股股流下,像吸足了红的花瓣飞舞、飞舞、又落到地面,洇出灰败的、难以挽回的结局。血泊中心,我看到他笑,说:……

我一惊。还未听清,思绪便瞬间溃不成军,几乎喘不过来气——原来心脏还有压缩疼痛的能力。不管不顾抛弃一切向上看,看到喜羊羊好端端坐在身前,跳动的心这才有了实感。我想像以往那样没皮没脸地喊痛,耷拉嘴角半天却扯出一个「没问题」的笑,总是忽略的呼唤此刻异常清晰。风吹、花瓣纷飞,血色视野里熟悉的面庞一瞬失真,像是真切的焦急也像旁观的冷漠,我恍惚着伸手,血从指缝滴落,抓了空,心随着灯的熄灭一同悬于高空,又在某瞬落入深海。水下,大量的信息在我眼前闪回:战争、呼喊,逐渐倒下的英雄和他最后望来的长久一眼,无数人冲我发泄、将我高高举起、又恐慌地挡在我面前试图劝阻,哭与笑俱成了无数碎片,发着同样的噪音试图钻入我的大脑、又被无形屏障抵挡,独留复生的我浑浑噩噩站在水的岸边,往前是迷雾遮掩的路,往后是几近静止的海。断流的海。

我被逼着向前,只能向前,习惯了向前,来不及思考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经历这些,急急向前走、一脚踏入了冬秋夏春——

落叶飞回枝头,黄花化作绿芽,我看到枯树褪为种子重新躺进土壤的一生。在钟表的逆时针转动中,我再次找到他:身上染血,眸中有火,一如当年。

——不论何时,灰太狼总能找得到喜羊羊。

灯又亮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灰太狼?!喜羊羊骤然缩小的眸里倒映着我惨白的脸,他身后闭紧的窗户阻挡了风的肆虐,星光安静撒下,屋内醉蝶繁花依旧,一切如梦静好,唯有我狼狈地摔在地上,愣愣与他回望。

我眨眼,很用力地眨眼,大脑浑噩着、越回想越空无,却下意识不敢错过眸内一切,因为疼痛回答也慢了半拍:……换个方向。

他啊了一声,苦恼地皱鼻:可是老师上课说必须要用这些条件?

那你解出来了吗?我仰视他,却不看他,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要消逝于空气之中:走不通就不要走,一味地寻求反而容易迷失方向。我咳了两声,这才把话从心口里咳出来,说得响亮:学习本大王,学会变通,只要能解出来的就是好解法!

也是。他身体前倾朝我伸出手,语调变得轻快,揶揄着:灰太狼先生一个诡计抓不到羊就想五千多个诡计,太会变通啦。

那是,抓不到你喜羊羊我还抓不到懒羊羊吗?要不是你打岔,那小胖子早被我吃到肚子里了。

哈?喜羊羊瞥我:灰太狼先生这次来还是为了抓羊吗?

废话。我拍开他的手,起身,抄起桌子上的垂头丧气狼装进口袋,又摸了四五瓶果汁串成串绑在腰上,确定不会高空坠物,这才不屑地讲:本大王不是为了抓羊还能是为了看你啊?

他微微偏头:不是为了我吗?

我呼吸一窒。

喜羊羊没有等到回答,我也不会回答。他从作业山中摸到桌上开关艰难按下,朝我礼节性地挥手,我在被弹飞的前一秒冲向他,目标直指怀里非狼似狗的半成品,喜羊羊惊讶地看着我,机关发动太快,我来不及塞进口袋,便握在手里,一手挡脸一手护心和折纸,还不忘大喊:可恶的喜羊羊!我一定会回来的!

玻璃破碎,我飞入高空。飞行时的空气流速极快、凉快,我原以为我还会喜欢这样的凉快,像一成不变的生活终于破了洞,洞外是喜羊羊狡黠的脸。可我发现我今天的心实在堵得厉害。

原来是心被半成品折纸硌出了尖锐的伤。

2.

“据报导,魔鬼林深处发生森林火灾……”

消防车鸣笛击碎了一地月光,随后呼啸穿过的风卷起林火肆虐的烟又徐徐吹散,只为天上的素月笼上不祥暗纱,森林的动物闻讯赶来帮忙,城堡的主人却披着斗篷冷眼旁观火的哀嚎。

火映出他的影子。橘红的火焰里黑影微微垂首,如有生命般半含悲悯半是邪气地看着他,城堡之主一愣,伸手遮住他邪肆的半张脸,颤抖地看着那边尚未点睛的眸。

“灰太狼!”

黑影陡然消失。想要触摸的手一顿,斗篷人不甘地攥拳。随着身后呼唤声渐近,他只得支起帽领压下狼耳最后望了眼大火中曾生活数十年的家,随后隐匿在黑暗,再无留恋。

“灰太狼——”率先赶到的沸羊羊心里紧绷着弦不似之前出警那般急着救火,反而下了车后不断看向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怎么了?”同组的犀牛接上水泵疑惑询问,见他仍没有行动,以为是在担心人员被困情况,便安慰道:“鬼林深处早不住人了,B组的人也在周围一带设好了隔离线,保证一只老鼠也进不去,放心吧。”

不……沸羊羊紧咬牙关。只有他知道。不——应该是只有“他们”知道。这里曾住着一只狼。一只笨的、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的狼。“灰太狼——”曾幻想的可怕事件在脑海一一浮现,他再次扯起嗓子,将水管捏得水花四溅,“你可千万不要……干傻事啊!!”

“瞎喊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知何时穿过隔离带的灰太狼举着玩具水枪呲他,揉揉眼,无视警惕的其他人员又打了个哈欠,在沸羊羊转身之际灵活闪过喷泻的水管,即使直面朋友惊喜的脸也一副欠打的样,“水里的食人鱼都被你吵醒了,什么时候消防队改声控救火了?”

“灰太狼?”沸羊羊鼻一酸,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回应,脸上肌肉却在此时僵得不像话,最后他放弃,转过身,粗着嗓子看漫天水光,“我以为你会死。也会离开我们。”

灰太狼研究水枪构造的动作停住,神情隐在黑暗之中。他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像飘渺的雾顺着月光流淌,钻进吭哧溅水的管道,钻进灰太狼不停耸动的鼻腔,让他想打喷嚏却疑惑泪孔涌出的奇怪湿意。是水?水早在沸羊羊松手的一瞬间就展现出了它的赫赫威名,消逝于火海之中。可灰太狼眨掉了眼角水光,眼前水依旧前赴后继地扑向死亡,蒸腾为更轻渺的存在。即使是夜视能力超凡的狼也无法再看见——眼睛无法再看到的存在还是「存在」吗?

他闭目。嘴角扬起轻松的笑,“你不救火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本大王可不会选择这样狼狈的死法。”

“本大王,一定活得比谁都自在。”

那双绿眸在月与火的映射下比天上的星还亮,湿润不挡其中锐利锋芒,他看着火,凝视着火中自己的黑色身影,轻声道:“等着吧。”

“等什么?”

“没什么,”灰太狼又打了个哈欠,补充道,“当然本大王快活的前提是你不再扰民。睡眠不好可是也会缩短寿命的。”

“都说是担心你了!”沸羊羊炸毛,又疑惑道,“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嘛?”科技城离鬼林可是有段距离。

“来看看老朋友啊。”灰太狼摊手,“顺便给你们捎点土特产什么的,谁知刚走到外围就听见你鬼哭。比狼嚎还可怕。”

见大家啊。沸羊羊放下心,又想鬼林能有什么特产?刚腹诽完就看灰太狼抓起几只红果子晃了晃,像是要吃,吓得他立马将水管对准他。

“……”猝不及防被浇了一身的灰太狼死鱼眼,“……是鬼林特产赤鬼果,你没看懒羊羊吃过吗?”他以前抓羊时经常用这个摆盘。虽然刚摆上羊就跑了。

以为是什么果的沸羊羊讪笑。灰太狼无可置否,围着还没灭掉的火转了圈摸出个果子烤,狼堡太大,即使是灰太狼也一时走不到头,最后吃完他拍拍土起身就想走,沸羊羊看着他潇洒姿态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明明这里曾经也是灰太狼的家。

他鬼使神差地问,“不再看看吗?”

灰太狼全身笼在月色里,回眸,平淡不惊,“看什么?”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摆手,继续走,风里送来半袋红果和他含笑的声音,“继续救火吧大消防员!替我向老慢问好。我就不过去了。”

“灰太狼!”沸羊羊不甘心地叫。即使他此时还不懂这份心情。“羊村永远欢迎你!狼堡也在这里,回头看看吧灰太狼!灰太狼——”

回头。

灰太狼披上斗篷隐入黑暗,脚边的影子立了起来跟在身后无声窥探。他没有回头,素白月光透过树枝斑驳洒下恍若至洁梦境,可他伸手去碰只被狠狠灼伤。

——也回不了头。

用赤鬼果涂抹着手上冒着黑烟的伤,灰太狼自言自语平静到近乎喟叹:

“有一天镜子里我的影子立了起来,告诉我,千万别回头。”

他在我的身后。

会有人看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凌晨三点我看到我的影子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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