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个起居室也大的出奇,整体色调是庄重又压抑的深棕色调,除了唯一能带给人视觉上柔软触感的地毯外,室内就只有冷硬的布置,高大又排列几行的书架,宽阔的书桌,与其说是起居室,不如说更像一个书房。
房间里唯一光线来源的一整面落地窗,此时也被严丝合缝的关上,帘幔被盖起,徒留里面一片昏沉的暗。
大白天的,埃尔伯特这也太谨慎了点吧。
而且他现在又不怕自己这个黑魔法师会在这独处的时候伤害他了吗?
嗯,他还是怕。
曲未央看了眼,埃尔伯特身上还是有着晃眼到干扰视线的护盾叠层。
时间有限,曲未央也没多少时间能留在埃尔伯特这一一解释,更何况解释不清的,难道要说自己从见到他的那刻起就准备杀阿方索了吗?
但找人帮忙也不能什么也不说,想起这位王子殿下两次邀请她的内容,曲未央决定对症下药,敷衍住他:“虽然我没答应和你的合作,但你只需要知道,我杀得都是对你不利的该死之人。”
可不是嘛——阿方索造下的罪孽罄竹难书,以他的权势,活着只会欺压更多的人,夺去更多无辜的生命,到时候不就影响了这个帝国的民生,总有一天会出事的,然后身为王储的埃尔伯特肯定就该为此担责。
少了一个目前权势最大且并不怎么支持自己当王子的公爵压在上面,确实有利于他,埃尔伯特还真因此想了很多。
阿方索公爵也是明确站队于光明神殿的那批人里最为醒目的,在那个最具魔法天赋的弟弟还健康活泼时,就是阿方索公爵带头领着其他几位位高权重的公爵伯爵进入了父亲大人的宫殿……
他们要在里面商量什么,显而易见。
每日都会前去照看父亲的埃尔伯特,这个帝国的王子却被阻止探听那一切,被他们联合排挤当场请了出来,但从父亲最后的眼神中,从他们嘲笑又不屑的表情中,埃尔伯特就明白了,他们当天所要谈论的是什么——他的位置归属发生了变化,而立储这样关系到国家的大事需要得到大神官的许可,阿方索大公爵敢这样堂而皇之,背后一定有大神官的意思。
但很“遗憾”,他安排的人手还没来得及行动,在传令官带着拟好的羊皮纸卷轴前往安德烈的住所时,在国王召集所有贵族观看这场新的立储前,安德烈就突然倒下了。
所以,巫师小姐所做的那些,对他而言,还真是有益无弊。
很快想明白后,埃尔伯特也不打算再刨根问底了,因为有个不甘的事实是:就算巫师小姐什么都不说,他也拿她没办法。
当然,久经宫斗的王子殿下也知道,不提及利益相关的事往往隐藏着更大的图谋,就是不知道面前这位究竟想要什么……
对上那双淡金色的眼睛,曲未央很坦然地问:“你是王子,肯定有一定的权力吧?”
“那你能够改变这个国家的制度吗?”
“或者说,清除某个制度?”
“我想要这个伊普西卡国这个帝国没有一个奴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完后,埃尔伯特的瞳孔有些放大。
强撑着不让自己后退的王子殿下:“大多城市的人数里奴隶就占比一半……贸然杀戮那么多,你……恕我拒绝,这样鲁莽的行为会让我失去很多支持的力量。”
失去很多支持,代表他并不是因为心疼奴隶的生命而拒绝,只是在意这种行为造成的影响。
曲未央也没指望身为这个世界贵族之上的埃尔伯特会有多良心,但他实在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这个王子殿下真的很喜欢一个人在那联想,关键是还会想到了一个很夸张的地步。
“……不要再发散你的思维了。”她叹了口气,说,“不是让你杀了所有奴隶,而是取消奴隶这个身份,给他们以平民同等的身份待遇。”
“这样的要求,你可以做到吗?”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了声音,埃尔伯特看着她,没有回答。
也许是在权衡利弊吧,没有立刻拒绝就说明,和他误解的那个比起来,这件事还是有考量的余地的。
但可能性不大……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异界人,曲未央知道这个世界的奴隶代表的不仅是他们个人,还有背后极大的掌控势力。
那些奴隶们隶属于谁——贵族,取消奴隶的身份,等同于要从贵族手上抢人,剥夺其财产。
奴隶为贵族做事,给贵族付出一辈子的时间工作,但获利者又不仅是贵族,还有那些同样被贵族欺压的平民,他们即是受害者也是既得利益者。
最苦最累的活、最脏最臭的事总要有人去做,奴隶不做,就会变成他们去做。
奴役这件事从来都不止指代一小部分,而是整个腐朽的大群体。
埃尔伯特只是一个王子,而且就算他是国王,也不能确保能完成这件注定声势浩大的改变。
所以,还是她冲动了,这里又不是游戏,不能放一任务,而聚众侠者之义。
在战乱的任何地图,玩家们都会赴以全力拯救,不致使其地荒凉,不会让npc独身抵抗,曲未央在穿越前能那么坚决地奔赴七秀坊,不仅是因为担心姐姐们,还是因为心里清楚的坚信,在她到达之前,那一位位热血的侠士早已在战场厮杀抗敌了很久。
可这里,没有玩家,没有侠士,只有自己。
以她个人的力量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别人答应,此事,只能再想办法。
想明白后,曲未央本着不要为难人的心态,看向还在思考的埃尔伯特:“我知道你还做不到,所以就当我没说……”
“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
“毕竟这件事说小也不——什么?”
这下轮到她惊讶了,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埃尔伯特却很肯定得再次重复了一遍回答:“我可以完成魔法师小姐提出的要求。”
“但我需要一些时间去计划。”
他的神情莫名的严肃,没有了那些客套的仁慈表情后,淡金色的眼睛里都透着极致的冷漠,想到即将要问的话,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腰间的佩剑。
埃尔伯特一字一顿:“但我又能得到什么?”
他们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王子注定在这个位置上不能长久,更何况随着国王身体大不如前,政事上一天天的交接间,埃尔伯特对待光明神殿糊弄的态度瞒不过几个人精一样的公爵,他们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因为他们觉得随时都能有人可以取代他,只要有合适的人出现……
即使安德烈坐不了那个位置,以后一定也会有别人,埃尔伯特有时候甚至会想,就算父亲底下没有其他孩子再能接任这个位置,大神官会不会提出只要是王室血脉都能竞争这个位置的离谱意见。
但离谱,只是对他自己而言。
在国王那,大神官的话可能比他的国家还要重要。
所以他急切的想要寻找一个助益,一个能帮他突破尴尬地位卑微处境的助益,很早之前,埃尔伯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
在回程的路上,他遇见了这位在被揭穿佣兵身份从而答应护送他回来的魔法师小姐,那时候他还天真自以为是得以为她只是个爱慕虚荣的魔法师,即使在路上她毫不遮掩地暴露出了黑魔法,当时他的心底也只升起一些淡淡的惊讶。
可直到看见,乔伊特都应付不来的死亡生物群,在她手上却那么轻易就能剿灭殆尽,乔伊特虽然性格不太稳重,但能站在王子的身边,能力必定是佼佼者,他的力量仅次于骑士团队长,所以在这样的对比下,魔法师小姐的厉害之处就更加明显了,黑魔法对她而言如同吃饭喝水那样简单,不需要念咒语也不需要挥舞魔杖,那样的本事,他只在大神官身上看到过。
埃尔伯特没有魔法,但在年幼的时候,也免不了对力量的渴求,最荒废自卑的日子里,他会遣退所有人,偷偷跪倒在神像前,祈求光明神的注视,赐予他光明之力。
神听没听见他的祈祷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长大后的埃尔伯特认定了一件事,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只有想当伪神的人。
他从小到大在这个王宫长大,见过许多光明魔法,神圣守卫的训练场他也有去检阅过,神职者比如圣使和圣主大多体弱,依靠念咒和魔杖施法,特殊材质的魔杖都有传导魔力的效用,守卫和骑士则是把手中的魔杖换成了更为坚硬实用的兵器,他们的身体素质也能支撑他们这样。
但不管怎么看,只要和魔法扯上关系,他们都需要咒语和让魔力施展出来的道具,但埃尔伯特一直记得,有一个人不需要这些。
那对他而言也是耻辱的一天,新王加冕和指定王储的仪式上都要有大神官的见证,在神明面前为其祈福,而还没完全成为王子的他需要跪在那,等待着那位大神官为他赐下祝福。
一直保持着年轻面孔的大神官手上空空的,从圣水中洗涤过的双手才用绸布擦拭过,在数百人的注视下,只轻点他的额头,金光在指间一略而过,祈福的光明魔法就算完成了。
“你对神有隐瞒,神的庇佑对你无用。”
没有情绪波动的话语击碎了他的喜悦,也宣判了他接下来的路会有多么艰难。
不被神认可吗?
埃尔伯特看着面前的人,眼底是绝对的冷静和执拗。
那就换个神好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