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玥订的包厢在饭店顶楼,景谣和秦峻先进,推开门就能看见落地窗,窗外是被阳光镀了层薄金的城市肌理。
国贸商圈的玻璃幕墙建筑群在蓝天下矗立,中国尊的尖顶直插云层,楼体随光线流转呈现出银灰与靛蓝的渐变,像切开的宝石截面。
景谣和秦峻对视一眼,用眼神传递信息:“是金钱的味道。”
深棕色的木质圆桌足够坐下十人,墙上挂着抽象画,暖光吊灯照在银勺子和骨瓷盘上,服务员穿着整齐的黑制服,轻声问需不需要帮忙倒茶。
“啊,谢谢。”秦峻立定,朝服务员鞠了个躬,回头看景谣眼皮半垂。
秦峻委屈道:“你骂我!”
景谣理亏心虚:“……我没有”
秦峻煞有介事:“你骂了!我听见了,心里骂的。”
景谣才不信他的鬼话:“骂什么了?”
秦峻幽幽地说:“这傻叉。”
“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景谣无声长笑,还真听见了!
这时候郑峤也推门而入,挂断电话说:“我大姐马上就到,上电梯了。”
郑玥进来时拎着喜马拉雅色Birkin,穿了一身无logo剪裁考究的米白色套装,脖子上戴着鲜阳绿翡翠套链,头发烫成大卷披在肩上。
景谣觉得她比三年前显的更年轻了。
“哎呀!谣谣!”郑玥老远就张开双臂,香水味先扑过来,拥抱得太紧,景谣不自在地屏住呼吸。
还是这么自来熟,不然景谣也不会上当,去给她弟当什么家庭教师。
“可想死我了!”郑玥捏着景谣的胳膊,做了纤长美甲的手轻轻晃了晃,“最近干什么呢?”
景谣不想说太多,囫囵讲着:“就是儿童科技教育相关,我们自己做的线上课程一类的……”
郑玥压根没听进去,眼睛眯成月牙,先夸为敬:“人美!心善!又有能力!我早就知道!”
景谣有点不好意思,刚要开口,郑玥已经拉着她往座位走:“快坐快坐,我老公总来这吃,说这的环境和味道还不错。”
郑玥把菜单推给景谣:“随便点,别跟我客气,今儿就是专门组局叙旧的。”
景谣被这猛烈又自然地寒暄弄得无所适从,呃……不是说来道歉的吗?
“先来四例雪耳琼浆,对女生皮肤好。”说话间,郑玥手腕上的金表滑到小臂。
景谣家是小康家庭,最奢侈的一笔开销就是和秦峻一起去英国留学,对高级腕表的价格没有概念,只认识表盘上写着的ROLEX。
郑玥叽叽喳喳的,自顾自说个不停,什么早上在自家的健身房晨练,上午去学了普拉提,刚躺到SPA会所的床上,听说景谣答应吃饭,又推了和朋友骑马的约会什么的……
她神奇在说这些的时候不显得炫耀,坦率又可爱。
“对了!”郑玥忽然想起什么,不知从哪拎起个纸袋,里面是个长条盒子,“给你带了个小礼物,还不了解你喜欢用什么色号的口红,刚才路过Dior专柜买了个套盒。”
景谣连忙推辞,郑玥直接把纸袋撇给了秦峻:“替她拿着!别跟我见外啊,咱们什么交情!”
秦峻接住,挑眉道:“替她谢啦!”
这就是社交悍/匪吗?景谣的头转来转去快成拨浪鼓了,晕晕乎乎的。
景谣恍惚间看到郑峤坐在对面,宠溺地看着自己笑。
乱了,乱成一锅粥了。
景谣埋头懵懵地吃饭……
用餐到一半,郑玥扫视一圈旋转圆桌,开口喊郑峤:“峤峤,餐牌在你身后呢,对,就是那儿。你看看再加点什么,感觉不够呢。”
郑峤开始研究:“松茸辽参汤、原只鲍鱼酥、香煎鹅肝配苹果焦糖、再要一份马赛海鲜汤,可以吧?谣谣姐呢……”
秦峻无缝衔接地怼他:“管谁叫姐呢?叫得这个亲啊,你亲姐还在这坐着呢。”
“……”郑峤喉咙发紧,嘴唇翕动。这死嘴,快说啊。
郑玥“咯咯”地乐,光看热闹,也不说话。
景谣眼看今天见面这一会儿,郑峤已经被秦峻噎住好几次了。
她捏了个麻团整个塞进秦峻嘴里:“你多吃点,嘴别闲着。”
郑峤一下又美了,低头偷笑。
第二次点的菜也即将光盘,大家陷入食困,空气都跟着慵懒起来,整间包厢被浓稠的安静裹住。
景谣犹豫片刻后,挤出了饭桌上对郑峤说的第一句话:“你之后就在京城了?”
郑峤瞳孔倏地亮了:“嗯,我以后哪也不去了,大姐和姐夫在这,张妈也在。”
郑峤无论在说什么内容,眼睛都直勾勾盯着景谣,盯得她心里发毛。
这孩子变得好奇怪啊。
“哦!还有张妈,她也想当面感谢你,改天你来家里坐坐,她肯定拉着你忆往昔。”郑玥一说起话来就兴奋得直挥筷子。
郑峤:“我出国之后,张妈就被大姐接回家里了。”
郑玥嘴里的饭菜还没吞下去,先连连点头,咽了又说:“我俩亲妈走得早,张妈早就算半个亲妈了。”
景谣发现,郑玥净跟着郑峤的话后面附和了,她弟说一句她就跟一句,不像姐弟,倒像兄妹。
于是整个饭局上相互压制的方向形成循环。
秦峻一发力,郑峤就哑火;郑峤一发言,郑玥就点头;郑玥一热情,景谣就石化;景谣一瞪眼,秦峻就老实……
一顿饭下来郑玥也没提道歉的事,真有点像老友叙旧,景谣还稀里糊涂地加上了郑玥和郑峤的微信——之前郑玥注销的那个果然是假号。
挺好,这氛围正合景谣的意。
要真是掀桌摔碗、声泪俱下的戏码,她可演不来。
*
蝉鸣撕开七月的暑气,浏览器开始频繁弹出“夏日空调房防感冒指南”的弹窗。
秦峻就幸运地中奖了,纸篓里堆成白色小山。
景谣把一包婴儿纸巾拍在键盘旁:“这个纸软一点,要不你先堵上呢?”
秦峻鼻音囔囔的:“是堵着呢,一点气儿都出不了,但鼻涕就能流出来,嘿你说奇怪不奇怪?”
景谣伸手按住秦峻的椅背,阻止他继续转圈:“租个正经房子吧,刚开始说是将就一下,一将就都两年多快三年了。”
除了被秦峻当卧室使用的储藏间,这个总共80平米的办公室还被分隔为:4张工位的开放式办公区、用于课程演示的小型会议室、放置VR设备的简易技术测试间,以及景谣现在最不想踏进的虚拟演播室。
五脏俱全,但这麻雀也实在太小了。
秦峻大咧咧地说:“没事儿,就是那个空调坏了,我昨儿调26度,今早起来体感19度,我一睁眼以为下一步要火化了呢。换什么房子,换个空调得了,再说我这样多方便,床到工位十秒通勤。”
景谣没继续跟他犟:“行吧,你自己看着办。”
“对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秦峻手从键盘上移开,转椅旋过来面对景谣,“咱们初期的想法是聚焦产品研发,确实小而精的团队便于快速试错,也降低人力成本,但现在来看不太行,开发团队还是得扩编。”
景谣点点头:“合理,按照你的想法来,我都没意见。”
秦峻:“我这边还缺前端后端工程师,主要是VR引擎组缺个能啃Unreal 5的狠角色,最好是有国外最新项目经验的。而且以后岗位恐怕还要再细分,上个月用户量跳涨,人手不够,甚至以后可能还需要专人对接线下活动。”
景谣抓住这个话头,眼巴巴地望着秦峻:“要是录课这活儿能分出去,线下活动我来没问题。”
秦峻疑惑皱眉:“你以前还想当老师来着,那不是天天得给学生讲课吗?”
“完全不一样!录视频课不是只讲一遍就行,得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讲。”景谣越说越激动,烦躁得挥拳顿足,“我又有强迫症,40分钟的课得录一整天,效率太低,不如用这个时间做点儿性价比更高的事。”
秦峻再劝:“可是现在的用户都已经熟悉你了呀,突然换老师我怕有人会觉得不适应。”
景谣立刻反驳:“那以后用户更多了,再换不是更来不及?所以我后悔啊,没一开始就找个学播音主持的,早该交给专业的人干。”
秦峻缓了缓,带着商量地说:“你再考虑考虑吧,实在不行就换人,没事的,以你的感受为主。”
“现在内容组也缺人,上周用户调研座谈会上有海淀家长问,能不能做星座神话故事系列的课程或者AR绘本,我觉得可以考虑。还得找个新的课程设计师,我正琢磨着要不要今天就挂招聘软件上呢。”景谣说着,眉头渐渐纠到一起,“你说这求职者喊找工作难,咱们招人也难,那是差在哪了呢?有没有类似月老这种能牵红线的神仙啊,给这两边的有缘人也牵个红线呢?如果真有应该叫什么啊?职场红娘?”
秦峻淡淡地说:“叫猎头。”
景谣果断地摇头:“不是,那还不太一样。”
秦峻视线回到屏幕上的代码,手指再次跳跃起来:“还是咱庙太小,景总仍需努力啊。”
“努力!”景谣仰头活动酸痛的脖子,“唉……但再努力人也得睡觉啊,我隔壁那家孩子好像是到三四年级了,每天大人咆哮小孩嚎叫,凌晨两点作业都做不完,一过那个点儿我就不困了,睁眼到天亮。”
秦峻缓缓点头,叹口气道:“唉……现在孩子可真累啊,家长也难。你换个房子呗,你家那厨房太小,我施展不开。”
景谣灵机一动:“哎!干脆换个两室一厅得了,咱俩一起住。”
“我真不想换,住习惯了。”秦峻懒懒地说。
景谣又劝:“别将就了,以后来办公室办公的人越来越多,你住这不方便,也显得咱们不正规似的。”
“你确定咱俩合租?”秦峻中断手上的动作,挑眉冲景谣意味深长地笑,“不怕干爸干妈又让你先成家再立业?”
景谣一脸正气:“咱俩的铁血友谊岂是旁人能挑唆的?租两个一室一厅太贵了,没必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秦峻笑笑:“行吧,我有空找找。”
“那你忙吧,我继续磨教案去了。”景谣走出几步又回头,“别两个鼻孔一起擤鼻涕,容易得中耳炎。要按住一个擤,听见了吗?”
秦峻:“知道了,去吧,加油景总。”
“有空看看房子啊,两室一厅,我的卧室最好带飘窗,我也一起找。”景谣人已经走出去了,大嗓门还飘在空中,“哎呀!”肌肉记忆又出现了,她差点习惯性地走进虚拟演播间,脚下一绊,匆促调转方向钻进了会议室。
呼——,好险好险。
上次一起吃饭,景谣出于礼貌添加了郑峤的微信,原以为后续会频繁被消息轰炸,不料他却意外消停了好些日子。
挺好挺好。
景谣刚这么一想,出言即谶,念之则至。
郑峤的头像右上角立刻出现一个红点:“谣谣姐,今晚有时间吗?”
说曹操曹操到、墨菲定律、吸引力法则、好的不灵坏的灵……景谣心里同时蹦出好多词。
景谣屏住呼吸,身体离开椅背,谨慎地打了三个字:“什么事?”
郑峤消息回复得很快,字里行间带着股隐约的雀跃:“见面说可以吗?不会占用你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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