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坠入了那个梦境。
尖锐的、非人的低语在她耳畔呢喃，如同无数气泡在深海中破裂。
她站在海底那座由不可能几何构造的巨石城中，周围游弋着那些半人半鱼的生物——它们灰绿色的鳞片在幽暗的海水中泛着磷光，鼓胀的鱼眼反射着来自深渊的光芒，蹼爪比划着古老而复杂的手势。
在梦境最深处，一个庞大的阴影蛰伏在城市中央，那轮廓像是自远古时代就沉睡于此的可怖存在。
这是什么？
那诡异的旋律持续在她颅腔内回荡，用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音节编织成歌。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向更深处的海域，每前进一步，皮肤就变得更加黏滑，指间就生出更多蹼膜。
旋律在碧绿的波涛下扭曲变形，她的意识悬浮在睡与醒的边界。
突然，海水向两侧裂开。一个庞然巨物从深渊中升起。
那东西——她拒绝承认那是生物——的头颅与身躯同样宽大，鼓胀的眼球如同两个腐烂的月亮，嘴巴裂开到不可思议的幅度，露出层层叠叠的尖牙。
“弗坦！弗坦！”半人半鱼们发出刺耳的嚎叫，声波几乎震碎她的耳膜，“克苏鲁—弗坦！”
她的思维开始溶解，像一滴墨水坠入深海。某种更古老、更冰冷的存在正从她意识深处浮现，蚕食着她仅存的人性。
水面上，月亮扭曲成了可憎的绿色。她不由自主地举起双臂，准备加入这场亵渎神明的狂欢时——
【回来吧。】
一道温暖的金色光芒突然缠绕住她的腰际。
那触感如此温柔，却又极为强势、不容拒绝地将她从深渊边缘拽回。
海水、怪物、巨石城，都在创世的金光中如水下泡影般消散。
她一个打挺翻身，在水中气喘吁吁，细小的气泡不断往上浮动。
她醒了。
*
灯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那个荒诞恐怖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被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抱住从水族箱里捞起，和人一样用三明治加煎蛋充当早餐，提出要去洗澡（用淡水、且婉拒了女性研究员善意的帮助）的要求，在浴缸水流的轻抚里终于彻底清醒。
太扭曲了……
太令人作呕……
她闭着眼睛颤抖的想，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上新长出的鳞片。
凯那市的上午一如既往地炎热，她与沙奈朵同乘在喷火龙的脊背上，跟着大吾先生来到了海风饲育屋。
幸好灯的体重很轻，让沙奈朵固定住她的念力消耗量很少，不然灯还得和昨天晚上一样尴尬到想要钻地心里去。
她不想接受现在这个时间段的大吾先生的帮助，也许她这副盲眼又失去双腿的模样看上去很可怜，但这不是还有宝可梦们在她身边吗？
纤薄的长裙和披散开的长发遮住她的异变，但敲开饲育屋的门后，拥抱住她的千波婆婆还是落泪了，泪水滴在她的颈窝。
“对不起……对不起……”老人搂紧了她的脊背，“都是我不好……让你卷进这样的危险……”
灯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轻拍抚老人瘦削的背脊。她没办法责怪她和她的儿子，却深知是他给她们带来的危险，害她沦落到如此境地。
“婆婆，外面好热。”她轻声转移话题，尾鳍在裙摆下不安地摆动，“而且还有客人在呢，我们进去再说吧。”
千波婆婆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丰缘冠军。阳光落在青年银蓝色的发丝上，为他镀上一层近乎虚幻的光晕。老人慌忙擦了擦眼泪，正要开口——
“千波女士。”大吾微微颔首，面对老人家时，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我们来找灯的背包。另外，关于您儿子的事情……”
老人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但她很快稳住了自己：“请进来说吧。”
灯从阁楼上找到了自己的背包，从防水夹层里取出信件。她揽住自己的尾鳍和裙摆，在沙奈朵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飘下了楼。
客厅里，大吾和千波婆婆的谈话仍在继续。他们并没有避讳她的意思，于是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倚靠着沙奈朵的肩膀，和白裙淑女一起倾听这场对话。
褪去礼貌的寒暄，谈话的核心直指千波婆婆的儿子——勇仓。这位水舰队成员在叛逃时受了重伤，被注射了同样的药剂。所幸发现及时，在得文公司研发的抑制剂作用下，目前情况已经稳定。
灯听着听着昏昏欲睡。大吾先生的嗓音不疾不徐，千波婆婆的语调极为轻缓，二者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让她感觉自己在听着什么有声广播。
直到沙奈朵捏了捏她最近被千波女士养出婴儿肥的脸颊，她才猛地清醒过来。
“他苏醒后，联盟会对他进行正式的讯问。”大吾的声音突然严肃了几分，“关于水舰队的内情，不知您了解多少？”
“造孽啊……”千波女士的长叹像一阵海风，“作为母亲，我无法为他犯下的错开脱。”
“这孩子从小就痴迷海洋，总说人类应该回归蔚蓝的怀抱，十年前他离家时就在说要去追寻海洋的真理，然后就了无音讯。”
“再次相见时，他带着蓝色宝珠回到了饲育屋。勇仓说蓝色宝珠可以控制传说中的宝可梦盖欧卡，而水舰队的老大水梧桐想要用盖欧卡扩张海洋，淹没陆地，创造出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更多的东西，我这个老婆子就不知道了。他回来的原因，我想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还在意和依赖着我这个母亲吧。”
“感谢您的配合。”
灯还在神游天外，直到沙奈朵再度无奈地捏捏她的手，她才条件反射般将信件递给已经起身来到她面前的人：“这个给您！”
大吾捏住信封的同时，灯迅速松开手。
“呃……您先看？我、我去看看燃烧虫。”
把信封一股脑塞给对方后，灯又想要开溜。
她的不自在谁都看得出来，于是千波婆婆也赶忙附和：“那孩子确实想你想得紧，这七天来都不肯好好吃饭。”
年迈的老人朝大吾歉意地笑笑：“我先带她去后院，您请自便。”
大吾微微侧身让路，沙奈朵立即用念力托起自家训练家，心意相通的一人一宝可梦动作果断而又迅速，眨眼间就飘出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灯，待会儿我们需要谈谈。”大吾的声音在灯身后响起，她不由得更想念合众那个嗓音温润始终含笑的大吾先生了。
“好的好的！”她头也不回地应着，被风吹起的发梢消失在转角，“您看完信来后院找我就行！”
千波女士站起身来，对大吾投去歉意的目光：“抱歉，这孩子比较内向，一直以来都不擅长和人交流。”
“我能理解。”大吾温和地回应，目光却已落在那封神秘的信件上。
与此同时，灯终于飘到了后院。炽热的阳光灼烤着草坪，大多数宝可梦都躲在树荫下纳凉，水系宝可梦们则懒洋洋地漂浮在池塘里。灯和沙奈朵找了好一阵子，才在房顶上找到睡着的燃烧虫。
被灯抱起时，小家伙不满地“啾呜”了一声，直到睁开眼看见灯的面容，它才一扫蔫蔫的模样，急切地钻进她的怀里。
“啾呜！啾呜唔唔唔！”
“诶诶诶诶？痛痛痛痛痛！不要烧我的尾巴！”
一番手忙脚乱，沙奈朵及时把她安置在池塘边。灯慌忙撩起裙摆将鱼尾浸入水中，才避免差点被自家小孩烤了的悲剧。燃烧虫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停地用毛茸茸的头蹭着她裸露出来的冰凉手臂。
“没关系没关系——！”她搓搓手心里这只羞愧的小甜筒，“千波婆婆说你没好好吃饭，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啾呜……”燃烧虫啪叽倒下，在她手里滚了一圈。
“撒娇？没用噢！”
灯才不是喷火龙这种溺爱孩子底线一退再退的宝可梦，她冷哼一声，把燃烧虫搓得东倒西歪，雪白毛毛也变得一撮一撮。
“罚你今天洗澡一次！”
“啾呜？啾呜！”燃烧虫身体一僵，求救似的看向沙奈朵。往日跟着喷火龙一起无条件溺爱它的姨姨残酷地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感受到燃烧虫的慌张后，灯抱着它大笑，尾鳍在池塘里愉快搅弄着，顺便逗了逗里面好奇围绕着她那飘逸鳍羽转悠的角金鱼和墨海马。
“你真的该洗澡了，身上都有一点点味道啦！”
“啾呜！”燃烧虫强烈抗议，它天天都在梳理自己的毛发，它可是很爱干净的虫宝可梦！
“别讨价还价，今天晚上我和露露亲自给你洗噢。”灯揉揉不服气的燃烧虫，眼角眉梢都染上盈盈的笑意。
“啾呜……”
就在燃烧虫垂头丧气时，千波婆婆过来了。
原本滚在灯身边呆着的海豹球立即滚向了这位照顾它们照顾了更长时间的老人撒娇，等千波婆婆挨个爱抚过去后，它们才心满意足地散开。
“小灯。”
“嗯？”本来打算接着逗燃烧虫的灯瞬间正襟危坐，连水里的长尾都绷直了。
“你要留下来吗？”
“……这个，应该不会了。”灯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去，尾鳍在水中轻轻摆动。她摇摇头，用轻快的语气道，“我得去解决水舰队的事，找到变回人类的方法。”
她伸出手扒拉着自己腰腹的鳞片，有些难为情地道：“您看，我不能一直这样。”
千波婆婆在灯的身旁坐下，在池塘上休息的溜溜糖球呲溜一声冲进了她的怀中，被老人稳稳抱住。
灯忽然感觉对不住她，毕竟相处了一个月，她并非迟钝的笨蛋，能感觉到千波婆婆其实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般疼爱。
现在勇仓回来了，老婆婆应该不需要她的陪伴了吧。就是她舍不得这里的宝可梦们，还有这些平凡却温暖的日子……
“你感到疲惫的时候，就回到海风饲育屋休息吧。”
“这里的阁楼永远为你留着。”
“欸、诶？”灯惊讶得差点跳了起来，之所以没跳是因为鱼尾支持不了跳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她差点溜进池塘里和莲帽小童肩并肩，还好沙奈朵眼疾手快，瞬间发动『念力』把她揽住，而她怀里的燃烧虫一阵后怕，吓得赶紧爬到她肩上，爪子死死揪住她的衣领。
“大惊小怪什么？就当你前段时间辛勤工作、又从水舰队手里救了我和勇仓的报酬了。”千波婆婆眺向天空，“你和勇仓一样，都是我这个老婆子留不住的孩子。”
“只不过，你比他省心，在饲育宝可梦一事上也更有天赋。之后你要是愿意接手我的这家饲育屋，就回凯那市吧。”
“……谢谢您。”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咬住下唇，声音糯糯。
“至少你没有加入什么水舰队和熔岩队，跟在冠军身边我也放心——”
“等等？”灯一听此言如遭雷劈，打断了千波婆婆的话，“什么冠军？”
“丰缘冠军啊，”千波一愣，语气古怪，“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一向不关心闲杂事务且断网已久的灯：“……所以丰缘地区的冠军名字是？”
“兹伏奇·大吾。”老人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仿佛在教导不谙世事的小朋友，“就是刚才在客厅那位。”
池塘的水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是因为有宝可梦跃出，而是灯的尾巴正在不受控制地搅和水面。她回想起在合众对战场上偶遇mega巨金怪，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的点点滴滴，不由得咬牙切齿，怒从中来。
他快把她作为训练家的道心打碎了！！！
早说他曾经是地区冠军啊！
谁家普通训练家和地区冠军比啊？
谁家普通训练家天天和地区冠军打练习赛啊？
就像她和赤红旅行一段时间后，她就绝对不会和这种天怒人怨、天理不容、存在就是为了让人仰望的天才中的天才、卷王中的卷王、魔王里的大魔王比较的！
早知道在七宝市就让骑拉帝纳上了！可恶啊！可恶啊！
灯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与此同时大吾在读攻略，奈何大世界的恶意给他换了个副本。
灯：nmd冠军能不能别揍我了。
希罗娜：嗯？
大吾：(^ ^)
青绿：哈？
赤红：……？
以后还要和卡露乃丹帝也慈交手呢（远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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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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