蓂和很多叶藤蛇一样,是在培育所长大的——当然,那时候他还不叫“蓂”。
他同许许多多的一阶段御三家幼崽一批,于培育所被孕育、孵化、诞生,不知道父母是谁,每天定时定点做着相似的事,进食、锻炼、体检、睡眠,周而复始。
——只为有一天能被选上,作为奖励给“优秀新手训练师的初始宝可梦”。
其他幼崽在从小的熏陶教育下,专心致志地以此为目标,他则表现得兴致缺缺。
穿统一工作制服的人类们对他并不十分上心,毕竟选上的名额有限,只有二三十比一左右,不必对每一只都花费大量精力教导斧正。
“何况君主蛇一族嘛,打小就多少有点桀骜不驯。”年长人类拍了拍被他抽开手的年轻人类,安慰着还絮絮叨叨地讲解补充,“和喷火龙一族不一样,没有因进化导致的突兀性格反转,君主蛇一族的性情变化往往是线性的……”
他冷漠麻木地坐在石头上,对逐渐远去的人声置若未闻。
重复的日子会永远重复下去吧,他曾这样以为。
——直到那一天到来。
那一天是再寻常不过的晴天,培育所饲养的烈咬陆鲨突然暴走了,在工作人员的追赶下,撞破了不同培育区域的活动分隔,撕破防空网,并摧毁了部分外墙,逃了出去。
然后,又在二十四小时内被捕获带回。
事件发生的缘起与收束的后果,他都不得而知。他只是因这场暴走事故,意外地短暂来到研究所外的一员而已。
如同寓言故事中那只生活在井底的蛙类,他从未想象过围墙的背后,有着如此广阔的世界。
苍蓝浩瀚、辽阔无边的晴空与青绿繁茂、一望无垠的山野,在这样的天地之间奔跑呐喊,前所未有的畅快随着每一口新鲜的空气遍布四肢百骸。
那是名为“自由”的滋味。
他躲进费尽辛苦抢来的树洞里陷入沉眠,不经意间犯下失误的神明,在梦里朝他露出抱歉又不容置喙的笑容——没过太久,人类便发现了他。
现在的他能够知晓,脖子上的项圈在每时每刻向人类更新他的位置,但当时的他还太小太蠢,想不起来要怀疑这个,明明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却从出生起就长期随身的轻薄贴片。
而随后,他在精灵球中目睹了发狂的烈咬陆鲨被制服。
那不足一个日升日落轮回的时间,在他心底埋下种子。
他叶片状的手掌触及墙体,发誓要拼尽所有,去往围墙之外。
烈咬陆鲨那样强大的个体尚难以靠蛮力出逃,他成功率最高的选择,自然落在了成为“新手训练师的初始宝可梦”这一名额上。
为此,他一改过往的脾性,乖巧听从培育员的安排,按时规律生活,每日的娱乐时间也不再孤僻地远离族群,独自晒晒太阳,而是友好地融入幼崽堆里,用弧度固定的微笑替代对智商平平孩子的冷嘲热讽。
工作人员诧异于他的转变,由于是好的方向,根本没想过深究。
至于拉下的锻炼,更不用担心。
首先,幼崽们的锻炼强度较低,只是最基础的指令理解服从,与简单的强健体魄;其次,他敏锐地从培育员间的只言片语,及他们对不同幼崽的细微态度觉察出,比起将体能素质锻炼得出类拔萃,还是那些均值偏上的个体更有可能受到人类的青睐。
这份聪慧让他在懵懂的幼崽群中获得了极大优势,对“考题”的合理猜测和对“考官”的熟悉令他自然而然脱颖而出。
数月后,他顺利离开了自出生以来久居的培育所。
在星耀南部的城市,见到了自己的第一位训练师。
那是个**头的女孩,睁着双葡萄紫的大眼睛凝望他,满脸惊喜。
她喜欢把他紧紧箍在怀里,像获得一枚珍贵稀有的奖章那样,走到哪里炫耀到哪里。过高的体温和隐隐窒息的压迫感让他难受至极,却强忍着咽下意见。
他耐心地等待,等女孩和父母告别,离开城市,踏上郊野的小路,又观察了数日,才在认为足够安全合适的时刻,甩开了她的手。
女孩立刻追了上来,用不知道从哪来的爆发力,一把揪住了他的尾巴。
长期的隐忍与当下的疼痛化作「藤鞭」抽去,女孩的小臂迅速浮起发青的红肿,那双总是闪闪发亮的葡萄紫的眼睛,被难以置信和泫然欲泣盈满。
他趁此机会,毫无留恋地转身逃离。
——但执掌命运的神明,总会在他即将得偿所愿的时刻出现,冲他轻轻摆手;上次如是,这次亦不例外。
一只光电伞蜥拦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只实力深不可测的沙漠蜥蜴,无论他如何竭尽所能地进攻、逃窜,都被轻描淡写地化解、制止,如同在魔鬼般噬人沼泽里徒劳挣扎,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筋疲力竭之际,他摔了一跤,视角却仿佛随风飘高,俯视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那只被按倒在地,嘶声长啸的烈咬陆鲨重叠。
想要自由,实力是必不可缺的么……
好,他要变得比回忆那只烈咬陆鲨强、比面前这只光电伞蜥更强、强大到谁也不能阻止……!
他晕厥前最后倒映在眼中的画面,是位奇装异服的黑发男子步步靠近。
黑发男子将他托付给一位年轻的黑发少女,两人有着色泽相近的金色眼瞳。
少女的金瞳在阳光斑驳的树荫里熠熠生辉,郑重地向他许下承诺。
其实即使她不说那些话,他暂时也不打算逃跑,不提同队的阿勃梭鲁,再碰上阻拦的路人怎么办?
他对自己的运气不抱希望。
好在变强和运气的关联没那么紧密,更多依靠日积月累的坚持和不断更正的训练方案。
他像溺水的人类渴求氧气那样渴求强大,几乎从未有一刻懈怠,以至于……这一路来偶尔冒出的,“或许留下也不错”的想法被视若无睹。
类似的念头在云州边陲走过一遭后愈演愈烈,巨钳螳螂钳口闪烁的金属光泽被少女单薄的身躯遮挡,这样的画面时常浮现在眼前,连回忆里那只烈咬陆鲨不甘的嘶吼都掩盖了。
他却强迫自己别开视线。
这么努力地进化到第三阶段,为的是什么?
半途而废是对以前的自己最大的背叛!
他越发急躁,不愿承认内心的纠葛,甚至开始思考——是否要尽快离开?
这没什么大不了,他不是早就做过么?挥开人类的手而已,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他是按照自己的意志离开的!
况且,如果现在不走……
就在这时,那位奇装异服的男子再次出现了。
而他,在关键的道馆战中,输给了光电伞蜥。又一次惨败,又一次毫无还手之力,还是实力远远比不上回忆里那只的沙漠蜥蜴。
这么长的时间,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伪装的平和进入对战后似纸一样轻易破碎,不顾一切的发泄与偏执,令他倒在了蜥蜴王的双刀之下。
视线暗下来的前一秒,他的脑内只有一个念头——
……这下慕要更难过了吧。
躺在床上的青叶藤蛇费劲地掀开眼帘,像是挣脱了一场漫长粘稠的大梦,思绪雪片般纷至杳来,却一个也捉不住。
他逐渐清晰的视野,望见了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女。
发呆的黑发少女很快注意到他的醒来,凑近询问他是否有任何不适。
他略微摇头,抻了抻筋骨,盘卷长尾直起上身。
他坐在床上视野更高,能看到少女柔顺披散的乌黑长发和小小的发旋,这是进化前的他看不到的角度。
少女抬头,那对金瞳从记忆里的俯视变换为仰视,依旧与初遇时一样熠熠生辉。
“我有话想……”
少女的话语被贴近嘴唇的尾叶熄灭。
他沉默垂首,看向腹部那道狰狞的十字疤痕,在黄绿交错的藤蔓纹样之上格外醒目。
少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安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当初拒绝除疤手术的缘由,并非青少年想装酷耍帅的心理作祟,亦不是“伤疤是战士的勋章”之类的荣誉装饰。
他只是想要铭记,自己训练师在过往的某个瞬间里,下意识的抉择。
——黑崎慕,是你曾经拼命想保护的人,也是曾经拼命想保护你的人。
这一刻,他们真正地感受到,存在于搭档与训练师之间的心有灵犀。
少女了解他所想,他也领会少女所思。
对少女而言,这道疤痕一定不意味着恩情的枷锁,而是另一种篆刻在她心头的铭文:你过往愿意为他们付出生命,未来也自当为他们遮风挡雨。
“我会顺从你的意志,而你要跟随我的指挥,这不是交换或妥协,只是通往强大的必经之路……”少女注视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起来,“我想,我们都已经明白了。”
当你真正愿意敞开心扉时,语言或许不再是必需之物。
他轻轻鸣叫,深久悠远的长声于室内回响。
留下、留在少女身畔,是他顺从内心做出的选择;他们会一起变强,让那天上地下、山南海北,无处不可往,无志不能成。
他曾对自由梦寐以求,而如今,夙愿得偿。
慕和蓂的这一段故事算是正式结束啦【撒花
其实蓂的过去是本文最初就定好了的,只是把原先的路人角色换成了东千灯,宝可梦原定是落雷兽,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定了落雷兽,这几章才根据道馆场地换成了光电伞蜥
话说我总是写对战的时候不想写对战,不写对战的时候又想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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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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