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睁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和熟悉的房间布置,还没完全清醒的降谷零一瞬间以为还是半年前。
直到下意识动了下手脚,虽然有些无力,但远不到完全动弹不得的地步,浆糊的脑子才慢慢恢复清明。
“别乱动。”有人摁住他的右手。降谷零偏头看过去,是松田阵平。再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我睡了多久?”他问。
“两个小时。”松田在低头检查他手背上的针头有没有歪,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声道。
察觉到他不愉快的情绪,降谷眨了眨眼,以为他还在为自己生病没有告诉他们生气,小声解释:“这次真的是个意外,我自己都没发现发烧了。”
话没说几句就开始咳嗽,松田本来就臭的脸变得更臭了,冷声打断他,“你还是把嘴闭上吧。”
他拿过床头的玻璃杯,不知从哪变出来根吸管放进去,递到降谷嘴边,“喝一点,别喝多,润下嗓子就行。”
降谷咬住吸管吸了两口,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一点,张嘴想说谢谢,被松田瞪了一眼,默默把嘴闭上了。
“Hagi和伊达班长吃饭去了,他们回来我再去。”用脚都能猜到某人想问哪些问题,松田随口说着搬来把椅子,抱着手臂坐下,问他:“知道自己怎么了吗?”
被送到医院降谷虽然中途醒过一次,但没熬到医生出诊断结果开药就又睡了过去,因此他想了一下,才不确定的说:“感冒着凉?”
又想到自己高热伴随的症状,问:“肺炎?”
松田只瞪着他不说话,降谷被他看的惴惴,戏谑道:“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松田立即送了他一个特大号白眼,“是是是,你是脑子有病。”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降谷接着问。
他的体温降了一些,虽然还是在低烧,但已经可以感知到皮肤温度了,加上睡了这么久,目前精神很好。
但那只是他的个人感觉。松田阵平眼里,金发青年穿着病号服靠在升降床上,气色一看就知是生病的人,白着一张脸,唇色也泛白,只眼神聚焦清明,终于不是先前涣散无神的样子了。
他本来都想好了,等这个笨蛋醒了他一定要好好把他骂一顿,话都到嘴边了,那叠放在文件袋的诊断报告以及医生的话在脑海闪过,不好听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胸膜黏连,说是因为术后恢复不够。”卷发青年重重叹了口气,话出口还是没忍住骂咧咧了几句,说起他的肺部贯穿伤,还有那一沓病历以及病危通知单。本来是教训人的口吻,说着说着就有点变味了。
降谷正心虚,低着头任他说。他知道那个文件袋不止松田,另外两个好友肯定都看过了,不止看过说不定还找医生咨询过,这让能言善辩的前零组组长都少见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知道骂的好好的,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努力抑制住的哽咽,降谷零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见某个卷毛欲盖弥彰的扭过头,两个眼眶红红的,他顿时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惊恐地睁大眼睛。
“你……你……”他磕巴了一下,声线都有点劈,立刻就想站起来。
松田也是因为提及好友伤情心里难过,一时情绪上头没把控住,还在懊恼中,余光就瞥见某个家伙的动作,顿时什么心疼什么伤心都跑了,连忙摁住他的手臂,气冲冲道:“都说了别乱动!”
检查了下针头没有歪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他一下。
降谷是实打实被他刚才的样子吓到了,现下被凶了也还是那眼睛小心翼翼的觑他一眼,又觑一眼,过了会才问:“你是,哭了吗?”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松田红着耳朵大声道:“谁,谁哭了?!不要造谣啊金发混蛋!你哭了我都不会哭!”
看他这样降谷松了口气,有心情笑了,刚要张口说什么,一串咳嗽虽迟但到。松田立刻收了表情,熟练的按住他打着点滴的那条手臂,手在他后背轻拍。
咳嗽是个需要动用全身力气的力气活,降谷已经很习惯了,只是刚刚被他发现了件事。
掀开被子,露出穿着条纹裤的双腿,右脚的脚踝上缠着绑缚带,里面是隔了一块毛巾的冰袋。
“原来不是梦吗?”他盯着脚踝,轻声呢喃。
“受伤怎么可能是梦里?”松田看了他脚一眼,没好气道:“本来都没发现,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才看到。你说你,脚都肿成这样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转念一想降谷零当时都烧昏头了,有想爬起来开门的意识就很不错了,这家伙又最能忍。
降谷盯着裹着冰袋的脚踝轻轻动了动,疼痛尚在能忍受范围之内,便随它去了。
那时看见松田差点摔下楼,他一着急就从台阶上跳了下去。当时根本没发现,是执勤结束后才察觉到,不过那时他实在太累,回到宿舍就睡了,没有去管。
现在想想,会发生扭伤这种事归根结底上还是因为他身体强度不如从前。
但要想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降谷零想想胸前的手术疤,心里空了一下,不再继续往下想。
二十分钟后,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来查看病人情况的医生,看了下他点滴瓶的剩量,又对患者本人交代了一些事,包括但限于先住院观察几天,每天都要挂水,以及叮嘱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
松田阵平在一旁听他说完才离开去吃晚饭。
留下的萩原和伊达对了个眼神,后者跟着医生一起出去,说是要再就降谷的术后恢复咨询一下,病房里就剩下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两个人。
“小降谷你真的把我们吓死了。”萩原说。
降谷视线漂移,小声道:“抱歉。”
“不过这也没办法,”萩原叹了口气,语调变得轻快,“我问过医生了,像你这样创口面积大的手术,术后恢复都是以年为基准的。小降谷现在一个人住,执勤的时候也很忙,没有休息好也不怪你。”
他话里有话,降谷零听出来了,垂眼听着没出声。
他的反应萩原看在眼里,在心里对自己的某个猜测又加上了一点佐证。
重逢以来,这几个月的相处好友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能看的出来他确实因为之前工作的事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也养成了很多让人无奈的习惯。
但就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个警校生一样,降谷零坚韧又旺盛的生命底色是没有变的。能看的出来他一直在很努力的适应变化,调整心态。
虽然一开始有些矫枉过正,但在和小阵平打过一架之后就好了很多。
回忆起金发青年在他们面前模仿过去的自己的那几天,萩原默默在心里修改了下措辞。
总之,降谷零在很积极努力的自救。
但今天去了他的宿舍后,萩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就和松田骂的那样,宿舍里连常备的日常药品都没有,他也在有限的时间观察了下那间不大的房间,只有简洁这个词能形容。
这与日常在他们面前的降谷零的形象有违和。萩原心想,小降谷是会带着自制便当,还会给他们也准备一份的人,穿着上也是价格先不论,搭配肯定是有用心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节。
这样有生活气息的人,他住的地方不应该是这样的。萩原觉得很违和。
除非……
除非,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东西,让小降谷对这间临时住所本能的排斥,他不想对这里有自己的规划和装扮,每次回来就像是打卡一样睡觉洗澡休息。
在那里,他根本没办法放松。
萩原心跳加快了一点,他按捺下由这个猜测牵连起的各种思绪线头,不再接着往下想。
*
“再过段时间,四机搜大概会有一次人员调整,我们说不定会有新同事。”萩原一手拿刀一手苹果,随着水果旋转,果皮在刀刃下被切开。
“你怎么知道?”
降谷吃着的是医院的病号餐,他虽然没觉得饿,但也知道一直不吃东西是不行的,于是像完成任务一样,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夹菜咀嚼等机械动作。
“我当然有自己的情报网啦。”半长发青年笑的狡黠。
降谷微笑,“是是,萩原警官的社交网无敌。”
“呜哇——小降谷和小阵平学坏了,都会阴阳人啦!”萩原怪叫一声,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降谷笑而不语。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萩原看着他把饭吃完,又等了一会才轻声道:“其实我很伤心,也有点生气,Zero。”
降谷零愣了一下,萩原很少叫他Zero,但只要他这么叫就代表他很认真。
“是因为我生病了?”他不确定的问。
萩原摇头,“生病又不是你的错,我怎么可能因为你生病就生你的气?”
但他没否认伤心。降谷心想。
萩原看他,轻声道:“其实小降谷前天就很不舒服了吧?所以才会比平时晚到那么多。”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很笃定。
降谷无奈,“还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萩原没接话,只道:“我们把你宿舍里那几瓶药拍了照,啊这里先说声抱歉,那时是想找退烧药给你先吃才会去翻你柜子,病历也是那个时候找到的。”
这些松田刚才和他说过了,不过是边骂边道歉。降谷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萩原点头,继续说:“我们问了医生那几瓶药到底是什么,他告诉我们都是处方药,针主要针对失眠引发的一些神经问题。所以那天你差点迟到,是因为安定过量吗?”
降谷张口欲言,萩原没给他机会,“你那天脸色很不好,阵平说你在车上的时候经常性的发呆走神,还犯头疼,执勤中间都不怎么吃东西。”
降谷咽了下口水,一条接一条的推理向他砸来,每一条都像是提前预判了他的反驳,堵死了他的后路,逼得他不得不承认“罪行”。
“这是这次,之前也出现过很多次,Zero你总是会把不舒服,不开心的事憋在心里,不让我们知道。”
“在分驻所休息的时候你不是在装睡,就是会一个人到天台吹风,我有猜你是不是有睡眠障碍,但你不想说,我也不想逼你给你压力,但是……”
萩原猛地止住话头,胸膛因为情绪波动起伏。
降谷低着头,内心五味杂陈,让朋友这么担心他是该道歉的,但他知道萩原现在想听的才不是什么对不起。
“还记得我们第一天执勤结束去居酒屋那次,我们聊了什么吗?”稳定住差点失控的情绪,萩原恢复了轻松的语调,笑着问他。
降谷当然记得,“不撒谎,不逞强。”
“那你觉得你做到了吗?”萩原问。
降谷叹了口气,“没有。”
他抬头直视眼前的好友,“但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萩原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最想问的问出来。
这段时间接连在执勤中遇到的案件对他有影响,他们三个都看出来了。尤其津岛警官那件事,萩原从降谷的反应里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幼驯染对降谷零的意义非凡,这点作为同样有一个幼驯染的萩原研二很明白。他们三个也很默契的选择不就这个话题去刺激他。
但是他们不会去戳伤疤,不代表现实就不会去。
萩原回忆与松田、伊达两人复盘时讨论的有关某人的内容,无论是对天台特殊的反应,还是那天几乎可以说是失礼的和津岛说的话,一切的线索似乎都在指向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
降谷零骤然病倒,他们三个都倾向于他不单单只是身体问题,更大的原因也许是心里藏了太多事无法倾诉无法排解。
重重的叹了口气,萩原伸出手掌按在金发青年的头顶,轻轻搓了两下,叹道:“希望小降谷能多依靠我们一点。”
“你不是一个人,你明明还有我们啊。”
*
探病时间就要结束了,伊达航再三询问降谷零一个人不要紧吗,降谷也一遍一遍的回答没有关系。
他的体温又有点反复,温度上升了一点,虽然医生说这是正常情况,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才需要病人住院观察。但三人都没办法完全放心。
“你这一周就好好休息,不许胡思乱想知道吗?”伊达说。
降谷头靠着枕头,平时打理的很好的金发有些凌乱,显得他一张娃娃脸的年纪更轻了,看起来也更可怜了。把伊达准备好的几句重话都给憋了回去,不忍心再说。
“有事记得按呼叫铃,我们发的消息如果醒着一定要回,还有不要一直睡,医生说了还是要适当下床走动一下,但你要注意你那个脚踝,我会每天过来盯着你的,知道吗?你一个人住院要……”
本质上特别喜欢操心的松田阵平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降谷自知理亏,平心静气的听着,只是他现在精力有限,又在发烧,听了一半就开始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忍到他说完了,他才一边打哈欠一边道:“放心好了,其实你们不用每天都过来的,我又不是第一次了,很有经验的,别担心。”
松田的声音慢了半拍才响起:“是吗?原来你一个人住院住的这么熟练了?”
这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但他瞌睡瞬间被吓跑了。
“不是一个人,还有公安的同事和护工陪我。”他冷静的反驳。
“是吗?”
病床边的三个人眼神都挺有深意,也不知道到底信没信。降谷零希望他们信了。
金发青年睁着眼睛说瞎话,异常坚定,“是的。”
TBC
*锵锵!更新奉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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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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