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疯了。
他明明前阵子刚把阿暮救下来，甚至当时那个甩绳的动作都成了他做梦的素材。
太帅了！真的太、帅、了！
回去以后他不知道抓着吉祥和别的马仔们吹嘘了多少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他都看腻了。于是他决定给Tiger哥也表演一番。他一开始拿绳子捆Tiger哥的椅子，成功了以后开始尝试捆雪茄盒，Tiger哥全程都笑眯眯地看他表演。直到他决定挑战一下，拿着绳子开始甩那些牌位，终于被Tiger哥踢了一脚。
“臭小子你疯了吧。”Tiger哥踢完又伸手把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没好气地让他别玩了，继续去盘查。
查什么呀！Tiger哥就说自己丢了抽屉里的东西，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写的什么他不说，什么时候丢的他也不说，十二少都怀疑自己大佬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在这闹情绪呢。只说要盘查每一个人，似乎恨不得全帮派甚至隔壁帮派都知道他们架势堂丢了东西。
之前账本丢过一次就闹得够大了，还差点把阿暮搭进去，十二少现在想起阿暮当时的眼神都后怕。对了，说起阿暮，自己甚至忙到都没空去医院看她。只是派吉祥去了一趟，那小子回来说阿暮好得很，自己去的时候正在病床上徒手劈椰子，还分了吉祥半杯椰汁。
这大冬天哪来的椰子？后来十二少一想，王九的地盘在果栏，似乎也没那么不合理了。
那两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你侬我侬，十二少摸着良心说，还挺感动的，他也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Tiger哥听自己回来形容当时场景以及抒发自己感想的时候，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问：“十二，你小子应该不喜欢阿暮吧？”
“我去！大哥你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想啊！我甚至都不敢把她当妹妹，只能当姑奶奶！”更何况阿暮喜欢成熟款的，比如你啊大佬！十二少在心里呐喊，心想：你就感谢王九的存在吧！不然现在受苦的就是你了！
“那就好，那就好。”Tiger哥点起烟却不抽，闻言心不在焉地点头。
十二少觉得不太对，连忙追问：“怎么了大佬？阿暮其实挺好的，你也别那么嫌弃她。”
“一天天地瞎说什么东西。”Tiger哥气得猛吸一口烟，“她是个好孩子，□□不适合她。”
十二少寻思着自己也是好孩子啊，这不也在□□混得风生水起？但看Tiger哥似乎有深意，他正准备追问，信一开着他的破摩托就出现了。
“信一你换个摩托吧，这个声音真的很吵！”十二少嘀咕着，眼看着信一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说是破摩托其实不对，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信一亲自改装的。他不知道在哪学的，说摩托车就要有轰鸣声，越大越刺激。十二少本来也羡慕了一阵，直到发觉耳朵不舒服。
“十二，阿暮有没有跟你联系过？”信一甚至没有跟Tiger哥打招呼，额头上全是汗。
“啊？什么意思？阿暮又找不到了？你去果栏啊。”十二少真是一脸迷茫，阿暮不见了怎么都轮不到问自己吧。难道是上次英雄救美，阿暮变心了？这种事情听起来简直是——太合理了！十二少就知道英明神武潇洒不凡这几个词就是为自己而设的。
他想到这里不禁低头偷笑，只是可惜阿暮了，自己实在是不喜欢她那一款。
“我刚从暴力堂的场子回来，他们被差佬扫了。”信一顾不上质问十二少的偷笑，手叉着腰，裤链还在轻微地摇晃，满脸都是慌张和不解，“阿暮跟着差佬去的，我和王九赶到的时候，她刚好坐着一辆警车离开，那些差佬还说什么保护证人。”
这下轮到十二少不解了。
“你的意思是，阿暮出卖了暴力堂的信息给差佬？她跟王九吵架了？那也不用这么干啊。”这不是疯了么，这大老板能放过她？就算真生气，偷偷摸摸去就好了啊，怎么还大张旗鼓的呢。
“查到什么没？”一旁安静了半天的Tiger哥忽然张口。
“我想追上去，王九拦住我不让追。我给秋哥留言了，他不知道去了哪，也不在家，也还没回我。”信一急得直冒汗，十二少赶紧递过去一张纸巾。
“我是问，差佬在暴力堂查到什么没？”Tiger始终保持着垂眸的姿态，声音不徐不疾。
“……阵势很大，我走的时候还在查。但我听王九的意思，他们早就收到风声了，特意留了一间无关紧要的场地给差佬交差。”信一说完，十二不自觉地点点头。
□□常用的手段，不能让线人太难办。花点钱找个自愿的小弟扛下所有罪责，再进去坐一段时间的牢，就继续该干嘛干嘛了。
“Tiger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信一走了两步到Tiger哥面前，试探地问着。Tiger哥没有说话。
“信一你傻了吧，阿暮的事情Tiger哥怎么能知道呢。”十二少嘁了一声。
“大哥！十二少！”醒目的红头发急匆匆地跑进来，十二少不禁在心里吐槽，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这么着急。吉祥看到信一也在，先是一愣，接着转向Tiger哥：“大哥，我们好几个供货商被差佬抓了。”
又是差佬？搞什么啊？十二少立刻回头看向Tiger哥，把刀紧握至腰间：“大哥，我现在去亲自盯着下面人销毁证据，绝对不会暴露那些供货商跟我们的关系。”
Tiger哥仰起头吐出一个烟圈，摆摆手示意十二少不要动。他侧脸看向吉祥，声音嘶哑：“还有什么没说的？”
吉祥轮番看着在场的三个人，半天才嗫嚅道：“阿暮前天来还我的车，临走的时候我看见她拿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还问我油麻地警署要坐几路公交，说是有事。我当时完全没多想……”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信一大喊。
这回十二少自己都听生气了，他忍不住提高了音调：“你的意思是阿暮拿着架势堂人尽皆知被偷的东西，刻意让你看见，然后恨不得拿大喇叭宣布她要去警署告密？阿暮疯了还是你疯了？”这话说完十二少觉得不妥，阿暮本来就疯。
“我也觉得很不对劲啊。”吉祥急得差点要哭出来，冲着Tiger哥求救，“大哥，你丢的那个本子，到底是不是我们供货商的信息啊？”
Tiger哥总算抽完了手里的烟，他嘴角含笑地看了慌乱的三个人一眼，墨镜下是琢磨不透的情绪：“十二，你别慌，供货商那边我都提前处理好了，他们进去半个月就出来了，差佬什么也查不到。我们这阵子先不要有任何动作。”然后他停顿了几秒，低沉的声音坚定地响起，“吉祥，把你看见的，告诉每一个人。明天起，我要整个油麻地都知道，阿暮出卖了架势堂。”
“Tiger哥！”
“大哥！”
“大哥！”
Tiger哥缓缓站起来，双手支撑在红木桌面上，下巴微微挑起：“信一，阿暮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天信一离开的时候很沉默，吉祥领了老大的命令不敢不从，Tiger哥见十二少脸色不好，让他不要在自己面前碍眼，赶紧回去休息。
十二少想要去城寨看看，可是架势堂今天出这么大事，他就这样离开不太合适，于是他决定睡一晚上再过去。
第二天一早十二少看见倚靠在椅子上眼下灰青的信一，和横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四仔时，非常庆幸自己昨晚没来，看样子信一又拽着大家不让睡。
“你昨天拷问了一晚上？问出什么新情况来？”十二少虽然不忍心吵醒睡觉的四仔，但自己实在是没地方坐了，于是一边问着信一一边扒拉起四仔，自己坐在了沙发一角。
“扑街，我刚睡下。”四仔揉揉眼，手上和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醒目异常，十二少心底一沉，没有回击。
“阿柒说她早就打算回师门了，但其余的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现在折腾的是什么；秋哥昨天回复了我的call，他让我别担心，但也别再问。”信一耷拉着脑袋，没有经过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此刻呢喃自语，“我想过她会走，但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也没走啊，不是还在警局么？”四仔忽然来这么一句，十二少都忍不住要骂他没眼力见儿了。四仔接收到两个人或无语或愤怒的眼神后，叹息一声坐起了身，他直视着信一：“你相信阿暮会伤害我们吗？”
“当然不会！”信一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由她去。”四仔悠悠道，“她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你不要总把她当小孩，她经历的事情，比你俩多多了。”
十二少想反驳，但好像又没办法反驳。抬眼看见信一又开始抽闷烟，他也觉得有些难过，怎么前两天还好好的，忽然说走就走了呢。他的家本来在城寨，后来去了庙街，在庙街长大又拼出一片天地，十二少觉得自己的根就扎进庙街了，哪怕有一天死掉，牌位也是放在庙街的。
可是他舍不得城寨，那里有他很多的回忆，即使亲人的点滴是零星的。人本来就不是植物，不会永远生活在一个环境里。家人也不是只有固定的样子，可是他们同样都很重要。
十二少觉得可惜，阿暮明明也把城寨当家的，只是她真正的家实在离得太远，不能像自己一样来去自如。
中午的三碗叉烧饭全部都加了蛋，阿柒自己眉间也染着忧愁，他知道阿暮要走，却不知道阿暮现在在搞什么鬼。信一和十二少吃得都没滋没味的，四仔看起来则淡定得多。
“信哥！”一个龙城帮的小弟冲了进来，见人实在太多，凑近到信一身边，低声汇报，“仓库出事了，提子让我赶紧通知信哥你。”
四仔继续低头吃饭，充耳不闻。十二和信一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预感到了什么，信一皱着眉头小声询问：“你不是想告诉我，差佬突袭我们仓库吧？”
小弟怔怔地点点头。
“……”信一深吸一口气，“你不会还想告诉我，是阿暮带着差佬去的吧？”
“那倒没有，”信一刚松口气，小弟接着说，“是差佬带着暮姐去的。”
完全没有差别！
信一一把抓起十二就往外跑，背后的四仔猛地放下筷子：“喂！等等我！”
十二少他们赶到的时候，仓库已经燃起了冲天大火，这片天空都被烧成了火红色。龙城帮的人没有一个在灭火，反而都站在仓库前方的平地上，与几车的差佬对峙。
“你们真行啊！这一把火下去损失惨重吧？”为首的警察近乎咬牙切齿。
“阿Sir，识趣的话就快走吧，不然我真的会怀疑这火是你们放的哦。”提子平时很安静，面对冲突的时候也是拿出了□□专属的无赖模样，“我都说了这里面放的是书，我们帮派的人都很喜欢看书的。这下好了，你们警察一来我们书库就起火了。哎呀，这可怎么办，不如阿Sir你帮我call个消防吧。”
身旁的四仔冷哼一声：“扑街□□。”十二少必须承认，此时此刻他都想给提子一耳光，真是面目可憎。
“哼！别以为逃过这一次就没事了，我们以后慢慢算账，有本事你们就把货物都烧光，我看你们烧得了多少！”为首之人看了眼赶到的十二少等人，冷哼一声，一挥手让剩下的人全都打道回府。
十二少已经观察过了，每辆车里都没有阿暮，她每一次出现都很突然，像是故意要让人知道她与这一切有关。
“信哥……”提子将刚刚的狂妄抛得远远的，挂上一副忧愁的模样，“事发突然，我只能这么干了。”
信一点点头，拍了拍提子的肩膀，看着火光滔天的仓库沉默不语。十二少多少了解一些他们帮派的事情，这个仓库里是满满的烟草，如此一把火下来怕是一年才能缓过来。还有这个仓库本身，如今也算是废掉了。还好这里只有这么一个建筑，否则引起的大火才是真正的危险。
“……也算是断尾求生了。没关系，不过就是今年白忙活了，明年再来吧。总比出事得好。”四仔看信一脸色不好，赶紧安慰他。
“啊？”提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四仔，“什么白忙活？我们不就损失一个仓库么？另找一个就好了呀。”
“你是不是吓傻了？”信一还是脾气好，此时还能勉力提起嘴角无奈地笑，“仓库不值钱，货值钱啊。”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放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信哥，你是不是忙晕了？”提子微微蹙起眉头，“货不是前两天都转移出去了吗？这个仓库里放的全是受潮的损耗品啊，本来就要销毁的。”
“货物转移了？谁做的决定？”信一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骤然收拢，声音也不禁扬起来几分。
提子一听这话，方如梦初醒：“……不是信哥你让阿暮来传话的？我、我还以为是你的指令。怪不得她不让我跟别人说呢……”
十二少也听明白了，又是阿暮安排好的一出戏，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叛徒，让外界都以为他们损失惨重，却又想尽办法护着他们。
“……是我的指令。”信一的眸色一黯，垂下了头，“转移货物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阿暮是知情的。让她做好那个告密者的角色，听明白了吗？”
提子慌张地点点头，然后在信一的示意下走开去处理余下的事宜。
“我没明白啊！”十二终于忍不住大喊，“信一你想通了什么你别瞒着我啊！”
“我没想通。”他悠悠地抬起头，额间的汗水将头发打湿成一缕缕，语气如自嘲一般，“可我除了配合她，又还能怎么办呢？”
旁边的四仔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搭上信一的肩膀，两人一起面向着火的建筑，眼里光影变幻，却谁都不发一言。十二少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刀，上面金色的独角兽在火色照耀里散发着璀璨的光泽。十二少猜想阿暮的师门一定是很好很好，否则怎么舍得扔下他们这些好友，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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