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楠去看陈洛军前已联系过许医生打听狄秋消息,但许锦如说狄生并未去医院,这让她隐隐不安,又托人设法联系狄公馆问情况。
这次许医生告诉蓝楠,狄生那边依旧没消息,而且她电话联系狄公馆时,刚被玲姐接起就被周振峰截住,只说狄生出门不在,还话里有话警告她这种和小姐关系近的人最近最好低调些,别在狄生周围露面。
蓝楠只觉背脊发冷。压下不安,她让许锦如谨慎挑选医院,强调绝不能泄露伤患信息。
理发厅门开时声响熟悉,但显然不是龙哥或信一。蓝楠以为是客人,下意识应了句“今日唔开档”,探头一看竟是阿伟。
保镖拎着奶茶,挤了个僵硬的笑,见左右无人,抬手向大小姐打招呼。
蓝楠白了一眼没理,对电话那头说:“係阿伟……嗯,我知……拜托了。”她扯着电话线低声含糊几句。挂断后,倚着办公桌上下打量对方。
“呐,顺下气先啦。”阿伟殷勤递上奶茶进贡,才说明来意,“惊你钻牛角尖,狄生叫我来接你返去。”
这话戳中蓝楠痛处,她开口已带哽咽:“佢之前唔係咁讲??!”
“起码唔同你计较啦,”阿伟一脸笃定,“狄生都唔使你道歉了,仲关心你伤成点。”他看向蓝楠手上的绷带。
蓝楠下意识盘手,指甲无意识刮蹭绷带。
只听阿伟唠叨:“个越南仔下手又黑又狠,摔人嗰几下我都顶唔顺,狄生嗰个年纪可……”
“契爷点样?”蓝楠颦眉问。
这问题让阿伟悄悄松口气:“伤得唔轻,”他说,“但都係先担心你。”
委屈与担忧同时涌上心头,蓝楠盯着阿伟带来的奶茶,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像无声催促。
她伸手拿起奶茶,低声说:“我同龙哥讲声先。”
“唔使啦,”阿伟随口应道,见蓝楠挑眉,轻咳一声:“头先打过招呼了……主要信少,佢想揍我个样有点……呃。”保镖见蓝楠挑眉瞥来,小心试探改口:“不过小姐你想嘅话都……”
蓝楠沉默插上吸管,长叹一声:“……算啦,”她含住吸管咬着,却没喝,思索片刻,歪头改口:“你讲过就算数。”摇摇手中奶茶示意带路。
保镖如蒙大赦,起身往外。
说不上好壞,他们出城寨一路未遇任何阻拦。除了跟几个街坊打声招呼,连平时总在巷口晃的龙城帮马仔都不见踪影。
一路顺利到阿伟自己都要怀疑反常,但也确实成功出了城寨,但当蓝楠一语不发坐上后座后,车内依然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车窗缝隙的风噪成了唯一背景音,徒劳填补死寂。
阿伟喉结滚动,正想开口缓和气氛,蓝楠的声音刺破寂静:“点解係你来接我?森仔呢?”
“送狄生去医院了,”阿伟利落换挡,超车接话,“佢毕竟係老细司机嘛。”
蓝楠哦了一声,又问:“点解唔係栋哥?”
保镖发出难耐咋舌:“係我来接你点嘛?”
“因为你太唔可靠。”蓝楠几乎是反射性脱口吐槽。
“小姐?”阿伟似有不满,“你差别对待都唔係第一次啦,睇你平时对阿栋都……”
“可靠嘅人唔会成日质疑点解雇主个女唔叫自己哥。”蓝楠率先堵死抱怨,冷嗤一声不再言语。目光从后视镜掠过保镖的脸,在后座略挪位置,侧身沉默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虽似针锋相对,但如往日拌嘴总好过难耐安静。司机位的保镖暗松口气,脸上维持表面镇定。只是这短暂缓和转瞬即逝,车厢再次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闷。透过后视镜,阿伟见蓝楠掏出一串佛珠,一圈圈缠在纤细手腕上。下意识“咦”一声:“狄生串佛珠喺你度?”
蓝楠“嗯”声应道:“城寨执到嘅。”
阿伟自然联想之前对峙,夸张叹气,语气活络起来絮叨:“唔係我讲小姐……狄生待你几亲,大家有眼睇啦。咁多年,你要咩佢都加倍俾,结果就为个越南仔……”
“佢叫陈洛军。”蓝楠闷声纠正。
“係係係,陈洛军,”阿伟讪讪改口,继续苦口婆心,“但讲真啊小姐,你做啲嘢,狄生心里几难受?换转我细妹如果……哎唔得,谂下都心塞……”
蓝楠听得心烦,打断他:“咁就开快啲,早返去啦。”
阿伟咧嘴,顺从踩油门提速。
然而,本以为收声的蓝楠却又问:“你阿妹最近点样?”
阿伟一愣,脸上漾开真实暖意:“好多了,准时食药就唔会发病。多亏狄生同小姐介绍医生。”语气真诚不少,“跟到狄生咁嘅老细,确实係我行大运。”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清晰冷笑:“你都被人揍成咁,都冇护住契爷。”
阿伟尴尬咳一声,一时语塞。
只听小姐冷淡声音继续问:“你唔係好识枪咩?头先同陈洛军打点解冇带枪?”
阿伟苦笑:“边个谂到龙卷风都会搀埋呀?老细同佢关系一向咁铁……”摇头带后怕,“再讲个越南仔抗揍到爆,拳头似铁锤,带唔带枪根本冇分别。”
蓝楠无意识捏紧腕上佛珠,倾身扒前座轻声问:“咁今趟点解带咗?”
阿伟表情僵住。
下一秒,蓝楠猛拉手刹。
轮胎在柏油路发出刺耳尖啸,车身剧烈甩动失控冲路边,狠撞护栏。
阿伟捂撞到的头,未从眩晕撞击中回神,蓝楠已迅速扑上,伸手穿过保镖西装外套,抽出枪套中的手枪。
她稳扣枪柄,冰冷枪口直指保镖:“你究竟瞒咗啲咩?”
阿伟盯近在咫尺的枪管,艰难吞咽,才试图劝:“唔好咁啦小姐,你都未掂过枪,万一走火……”
蓝楠毫无犹豫利落上膛拨保险,对车头前路面扣动扳机——“砰!”枪响震耳,前挡风玻璃瞬被击穿,蛛网裂纹蔓延。
阿伟彻底噤声。
“几简单嘛?”蓝楠面无表情道,命令人下车,顺手拔走钥匙孔车匙。以近乎耳语的轻柔声问:“契爷究竟点样?点解係你来接我?边个叫你嚟?”
阿伟揉撞疼肩膀,无力辩:“真係狄生叫我嚟……”
“咁都应该係森仔来,”蓝楠质问,目光锐利,“佢点样了?”
阿伟抿紧唇,眼见蓝楠持枪手又逼近一寸,忙不迭开口:“边个唔知佢听你话嘛?狄生都知。惊佢来根本带唔返你。”
“栋哥或者守财奴都得,点解係你来?”蓝楠眉头紧锁,那股强烈不对劲感挥之不去,“因为你成日氹我?”
阿伟急切道:“唔係……”
“定係,”蓝楠逼近一步,声音带不容置疑寒意,“你瞒咗我啲咩?”
“狄生担心你係真,所以先……”阿伟仍试图混淆重点。
“契爷点样了?”蓝楠厉声打断,想到长辈们反复强调“最近港岛会乱”,一股寒意瞬爬脊背,“契爷要……做咩?”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由远及近。一辆车擦过他们驶去,却在前方不远处掉头绕回。车窗降下露出森仔的脸,他先喊声“小姐”,目光扫到蓝楠手中的枪与被枪指的狼狈阿伟,眉头立刻紧蹙。
“你点会来?”蓝楠目光仍锁阿伟,但话问森仔。
“你未同狄生返去,有啲担心。”森仔如实答,“后来许医生Call我,叫我去城寨睇下你点。”说着便要推门下车。但蓝楠后退一步将他刚开门重重推上,伸手命令:“Call机俾我睇。”
森仔直接掏出腰间Call机,从车窗递蓝楠。
蓝楠快速扫过屏上许医生简短信息以及最后的呼机号,目光重新锁定紧张阿伟,但问询对象转向身旁司机仔:“契爷冇去睇医生?”
森仔简洁应:“嗯。”
就在这时阿伟突然高声插话:“周振峰头先提你就忘咗咩,森仔?”
“收声啊!”蓝楠狠瞪他一眼,刀锋般目光随之投森仔,手指敲敲车顶,“佢咩意思?”
森仔犹豫极短暂一瞬,还是坦诚:“周助理……叫我唔好乱讲。仲话呢两日放我假返归待住,冇消息唔好乱走。”
蓝楠皱紧眉,刚要追问缘由,突想起最核心问题,立刻转向森仔:“契爷究竟点样?佢人在边?”
“佢……”
“森仔!”阿伟猛一声大喝试图阻止。
“砰!”蓝楠毫不犹豫又一枪,子弹打阿伟脚边地面溅起碎石。
森仔看了眼阿伟,继续转向蓝楠答:“狄生去咗果栏街。”
蓝楠瞳孔猛缩。
就这分神瞬间,阿伟瞅准机会扑上来抢枪。蓝楠反应极快扭身侧踢,狠踹阿伟胸口将人击退几步。借这空档,蓝楠翻身越引擎盖,迅速拉开副驾门钻入森仔车里。不忘朝阿伟车胎上补两枪,还把钥匙扔进黑夜。
“小姐!你唔可以返去啊。”阿伟捂胸口顾不得疼,连忙上前想拦森仔的车。
“绕开!”蓝楠对森仔下令,语气冰冷,“去城寨。”
“你搞清楚啊,森仔!”阿伟扒住车前盖,转劝目标,声音带焦急,“去城寨会出事??!你以为你係帮佢?”
森仔扭头看副驾蓝楠,眼神询问最终命令。
“绕唔开就碾过去。”蓝楠面无表情,声无波澜。
同事一场,森仔当然唔会真碾。他猛倒车,车轮摩擦地面发刺响,逼阿伟踉跄松手后退。紧接着车身以近乎漂移的利落转弯,灵巧绕过追不及的阿伟,引擎轰鸣绝尘而去,速消失夜色中。
车内气氛依然凝重。蓝楠紧握佛珠指节发白,目光死盯前方漆黑公路。
“讲清楚。”蓝楠打破沉默,声音似砂纸磨过沙哑得厉害:“契爷返去后…究竟点回事?”
森仔双手稳把方向盘,目不斜视语气平稳,却透一丝难解困惑:“…狄生返去时,块面好难看。我见唔到小姐你跟返来,就问句你人在边。”
“然后呢?”蓝楠追问。
森仔摇头,眉头下意识蹙起:“狄生冇应我。睼都冇睼我就上楼了。跟住係周助理话我收声,唔好多嘴。后来,”森仔舔舔发干嘴唇,“狄生好快又落楼出门。周助理想跟被拒。我想去开车都被周助理拦住。”
蓝楠几乎带最后一点渺茫希望问:“你冇跟点知佢去果栏街?”
“周助理劝佢时我听到,”森仔说,“之后周助理话狄生而家火气好大,叫我唔好惹事,呢两日休假返归待命。冇Call我唔好露面。我准备返归,但半路收到许医生消息。就先去城寨睇下,点知半路遇到你哋……”
森仔的话透漏的信息密麻扎进蓝楠思维。所有碎片都指向令人心悸的可能性——契爷几乎屏蔽所有信任的人,做孤注一掷的选择。一股彻骨寒意顺她脊椎蔓延。
“阿伟,”蓝楠问,“係契爷叫佢来接我?”
“我唔知。”森仔老实应,想想补充:“我问要唔要接你时,周助理话狄生有安排。”
蓝楠压抑心中不安,半晌才轻“嗯”一声。
车轮碾压沉默返程。
夜色下的城寨,如巨大黑色肿瘤突兀生长在城市边缘。杂乱无章层层叠叠的楼宇在昏暗中挤压堆砌,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废屋森林。零星昏黄灯火如垂死者微弱喘息,更衬得整个区域死气沉沉散发不祥腐朽气息。远望像一头蛰伏黑暗中的畸形巨兽等待吞噬生灵。
望那片令人压抑的轮廓,蓝楠突然开口讲:“等到我去城寨附近,你就返去。”
森仔分神睼蓝楠,说:“我同楠姐一齐。”
蓝楠皱眉语气加重:“起码阿伟冇骗人,去城寨唔係好事。”
“老窦成日讲,当年鸣叔同南医生帮屋企好多,”森仔语气平静坚定:“而家可以跟狄生揾食,都係楠姐你牵线。既然唔係好事,点都唔可以眼睇你一个人去。”
蓝楠发一声轻笑:“跟我得要听我话??。”
森仔嗯一声,似理所当然。
蓝楠深深睼司机仔一眼,语气带一丝冷漠试探问:“叫你拼命,都听我?”
森仔毫无迟疑点头并问:“同边个?”
蓝楠停顿片刻又问:“…叫你走佬呢?都听我?”
这次森仔沉默,抿紧唇直视路面。
蓝楠一手支头侧眼睼年轻司机,语气不容商量:“你如果唔听,就唔好跟我去。”
单纯的司机毫无心机在表情上挣扎一下,最终开口:“…我听小姐嘅。”
蓝楠知这是极限,不再勉强,若有所思点头。
车子终抵达城寨入口。眼前景象让两人瞬屏呼吸。
一路地上散落杂物、碎玻璃、砖石瓦砾,隐约可见打斗留下的痕迹。沿巷墙壁门窗新添数十处坍塌损毁的破洞,似衰老野兽被打掉牙的嘴。摔在地上的霓虹招牌闪烁的碎裂红光弥散四周,把周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只有风声穿过窄巷。战后废墟的狼藉比她设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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