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瞬间收了笑,夹克好似雨前的低云,将他气场压得更为阴郁。
你就是这样看着她的?明知咏春妹是个惹祸精,还放她一个人,头马当得次,男宠也做不明白,她到底看上你哪一点?
耳边恶声煽风点火,聒噪又刺耳。恨不得王九立马拽住信一那件蓝色衬衫,把他从摩托上提起来,打上两拳再说其他。可偏有一线理智吊住疯魂,使王九不得不对他讨厌的信一说人话:“喂,靓仔,你说清楚点。”
“这件事太麻烦,我一时间说不清楚。”事关紧急,信一当机立断,主动问起:“王九,你认不认识新葵合盛的人?他们要对莫妮卡动手。”
“新葵合盛?”王九有些意外。
因为把持着葵涌货柜码头,这个社团的确同大老板有生意往来。王九知道,他们没什么能打的货色,拉去关公祭不过一群无名氏,却偏偏无人敢犯。大老板说过,新葵合盛背有大后台,比他常来常往的阿头还要气派,至于具体是哪尊大佛,王九不知道。
该死的不知道,到底是大老板没说,还是说过他却忘了。
王九立刻要来大哥大,将信将疑地拨了一个号码,响了两声就挂断了。
“扑街,现在不接电话,晚点都没命听啊。”接着王九又打了几次,结果也都一样。
一个电话都不听,意味着不受任何一方势力的干扰,更不会改变决定。信一心情跌落至谷底:“真的不能再拖了,我答应了莫妮卡,要先把人送到会场去,”尽管不想成全情敌,但眼前显然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他不可以置莫妮卡的安危于不顾。信一抬头,无比郑重地看向王九:“现在一定要有人去葵涌,越多越好。”
“哼,”王九当然知道信一什么意思,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弟们让路:“今天我先放你一马。”
目送信一飞快消失在视线中,现在,轮到他王九英雄救美了。顾不上刚吃的一嘴尾气,王九振臂一呼:“走,做事!”
乖觉的越南帮马仔们也都自发地喊起口号,如花果山:“杀入葵涌,救回阿嫂!”
王九点点头,满意之余,又不住地在心中重复着:那不是在意,只不过是不想她折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手上而已,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眼睛瞪得像铜铃,正在紧盯会场的十二少也拍了拍脑袋:“对哦,说了不准报警,又没说不准叫人!我这就打电话回庙街,带齐家伙,杀去葵涌!”
葵涌码头,一间空旷仓库中,电话被拨响的短促声间断不停,尖锐的回声绕着货柜祥的鼓膜转,像是要钻进他的脑髓中。但当大佬的,就是要稳得住,他坐在一旁抽烟,漠然的目光略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中年夫妻,落在不断接挂电话的马仔阿超身上。
阿超接完最近一个电话,走到货柜祥身边,神色有些惶惶:“祥哥,虽然那个衰仔没报警,但刚刚收到风声,九龙那边现在炸缸了啊,庙街、龙城、果栏、还有观塘,现在跟疯了一样出车往我们这里来,海狮加起来都有十几辆……”
另一个人也接话道:“祥哥,不然算了?得不偿失啊,看这个阵仗,就算他们人没到码头,也会被差佬发现的,到时候想躲也躲不了了。”
货柜祥倒不是不忌惮。只是眼下正值争下届话事人的紧要关头,既然得到助力,就必须替人消灾,更何况,对方连脱手的后招都教给他了。
“怕什么?”货柜祥从容看向他的劳力士金表:“富贵险中求,打的就是时间差,那个衰仔最多还有五分钟就到,等那班人找到这里来,也是青天会指使他做的,我们最多就是没把场子看好,无凭无据,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三言两语安抚下来,几个马仔不安的心绪稍微平复,货柜祥也被自己这番话术打足底气,和马仔们一起怀着希冀,看向仓库大门……
阿文坐在副驾,却不比坐在驾驶位轻松,安全带束缚着他的身体,但车内的沉默却更令他不安。
从前给人做过小弟,察言观色是基本技能,可面对莫妮卡,他始终捉摸不透。在被人威胁,用那样连环复杂的诡计去对付莫妮卡时,阿文第一反应是不解,直到莫妮卡几句话就化解危机,他才忽然有些明白了。
好在,还有后招。
从后视镜中窥望着莫妮卡的一举一动,阿文在等一个出手的时机。没办法,像他这样的人总是身不由己,为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老豆老妈,只能对不起黄小姐,他必须这么做。
此等决心刚刚凝成,却撞上一记似笑非笑的眼神。阿文心脏狂跳,却听莫妮卡只是问他:“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道歉?”
“……对不起。”阿文这句道歉实在真心诚意:“是我对不起黄小姐,是我……害了你。”
莫妮卡小幅转动着方向盘:“没关系,陌生人同家人之间你选家人,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选。”
阿文不知如何应答,又怕暴露太多,只得沉默。
“你以前混过h社会。”莫妮卡忽然提起。
不懂为何旧事重提,阿文硬着头皮解释:“是,但都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个时候我也很年轻,什么都不懂。”
“那些大佬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钱、女人、小孩样样不缺,但却很少成家,你知道为什么吗?”汽车在莫妮卡的驾驶下平稳行驶,她也如闲谈般开启话题。
阿文一怔,感同身受地回答:“因为他们怕报应会落在家人身上。”
“与其说是报应,不如说是弱点。”莫妮卡想起了被仇恨囚困半生的狄秋:“如果一个人无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就注定会被有心人利用。”
可阿文,听出了自己。
“是我没用。”阿文苦涩地承认这一点。
莫妮卡又道:“我以前和你一样,现在不同了。”
“当然不同,”内心被反复刺痛,阿文的歉疚也淡去,不自觉露了讽意:“你是大小姐,我只是个厂仔。”
“我们之所以不同,是因为我想活,活着才有机会报复,”莫妮卡的语气始终和车速一样,不紧不慢:“而你——想死。”
心中警铃大作,阿文也实在想不通到底哪里露了行藏,只能故作疑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我开车?”莫妮卡用足后跟碰了碰脱下的鞋面:“我今天穿的高跟鞋,开车必须脱鞋,这样双手双脚都被控制住,跟个活靶有什么分别?你要动手,趁现在,很容易。”
“黄小姐,你,你误会了。”阿文急忙辩解:“我还要靠你救我爸妈,我有什么理由要咁这样做?”
“我只是觉得,设计今天这场大戏的人,应该没那么蠢。”莫妮卡扫过窗外路景,下午不塞车,不过十分钟,已看到了隧道入口:“他们刚才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最应该做的就是把线掐掉,直接杀了你的养父母灭口,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
阿文惊得眼皮猛然跳动,面色陡然煞白一片。
莫妮卡对他的表情变化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更不可能还‘贴心’地报一个地址让我过去,过去做什么?除非,那个地址是假的,又或者,他们是在等着你把我的尸体带过去,这样哪怕到最后一刻,都还能用你养父母的性命,威胁你去顶罪,感化青年谋杀教育专员,能除掉我不说,给周年庆泼脏水的目的依旧达成,你觉得哪一种更有可能?”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跟我上车!”阴谋粉碎,良心煎熬,阿文再也坚持不住,崩溃地大喊出来。
莫妮卡靠着停车线踩下刹车,诡丽的笑容在视镜中绽然:“你猜?”
当一辆汽车畅通无阻地驶入葵涌货柜码头,多米诺的起始牌正式被激活。
“暂停入内”的路牌被放置在护栏前,新葵合胜的人马也从码头的四面八方向这里聚拢,累作两排密集的人墙,厉兵秣马,等待着一触即发的对峙。一辆辆丰田海狮停在门口,挤占外路,堵得水泄不通。
阳仔带着庙街的小弟们抵达时,索娟已经带着不少人到了,可她没有马上闯关,只是将人分散,往各个入口看住,自己则不断看着时间。
“你们还在等什么?”王九跳下车架,从蛙仔手中接过斩刀,叫嚷嚷地带头走来:“是不是要等到咏春妹被人打成肉酱再进去捞啊?”
索娟不理他,只向新葵合胜守门的红棍北青道:“我再给你五分……”
“给他个头啊!”王九打断索娟,一声令下:“给我把大门拆了!”
“王九!!!”北青站了出来,要论单挑,十个他也不够王九打,可葵合盛不靠打架立足,更是有所倚仗:“在别人地头动第一刀等于开战,你们果栏和我们还有生意来往,你要动手,问没问过大老板?”
王九还真没问过。
大老板此刻午觉正睡得飞起,他完全是自己带人跑过来的,没准回去还要被大老板收拾一顿,这就是该死的受制于人。
“你个废柴,敢跟我龇牙?你配吗?”可惜不是真癫公,无形的枷锁王九还挣脱不得,他杀意暴涨,满脸猩狞乖戾,试图用气势吓退北青。
“九哥,”北青不欲与王九撕破脸,向着索娟方向扬了扬下巴:“正主都没出声,你来出头,何必枉做替死鬼?”
“那如果我来出这个头呢?”
未见来人,低鼓般的声嗓却清晰传入北青耳中,使他肺腑震动,懵然从和王九的对峙中抬头。一辆车靠边停下,后座门开,一双皮鞋踩实在路面,躬身下来的人穿着最家常的衣服,银发背头,单手插兜。
五月炎热的港口,却肃静如霜土,无数双眼睛注目在那依旧笔挺的身上,试图一窥当年横扫城寨的传说。
龙卷风什么都没带,只他和阿柒两人,他目不斜视,一路向着码头大门而来。聚集的人潮不论派系,自动分流站作两排,为龙城之主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我出头,不用刀,手就够了。”龙卷风的威胁,一如慈悲的忠告。
龙卷风当然做得到,三十年前,就是他跑到昔日青天会的地盘上将人杀穿,抢了城寨龙头坐稳近三十年,至今无人敢犯,北青自认不敢,只觉得发自内心的恐惧。
“……让路,开门!”北青咬牙后退,事情越来越难控制了,至少他控制不了。不仅如此,北青还有一种强烈预感,这件事恐怕没有货柜祥说的那么容易收场,新葵合胜,怕是要变天了。
目送大军入内,北青立刻压低声音安排:“快call阿祥!叫他们收手!那个男人……龙卷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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