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理智啊,那个侦探。”黑暗中有个人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他会很喜欢呢,一个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中的黑羽快斗。亏我一直觉得爱上我就是他在劫难逃的宿命,莫非这个想法……太自信了?”
“喂,我说——你这种不顾人死活的话能不能只放在心里想想就够了?我会生气的。”
“呵呵,抱歉。不过你没注意到吗?这里,就是我们的心。”
黑羽快斗骤然回眸,视野尽头缓步走来的少年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斗篷之下,出现得好像幽灵般鬼魅,袍角随着步伐无声飘动,露出下方的白色皮鞋。
比预想中的感觉还年轻啊——似乎觉察到黑羽快斗观察的视线,对方利落地抬手抓住兜帽,裹着白手套的指尖在边缘停顿一瞬,随后将其掀落到身后,深得似井的眼瞳直直望向面露诧异的黑羽快斗。
“你……”怎么会是这副样子。似乎能解读他滚动到舌尖的疑问,凝视过来的那双眼睛不躲不闪,全不在意黑羽快斗逐渐眉头紧锁的困顿神情。
面前是一张与他骨相一致的脸孔,却被白色的医疗绷带层层遮覆,让黑羽快斗第一时间联想到怪盗淑女惯用来遮掩面容的手法,然而从眼角暴露的红黑血肉又告诉他那其实是代表降临于对方身上的可怖灾厄。
烧伤,而且肯定不止脸的程度。
黑羽快斗的目光从他同样缠绕着绷带的脖颈、蓝色袖口与手套的间隙,以及过分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上接连掠过。
“不用惊讶,这只是便于现在的你来理解我的处境,所以我特地用自己十年前的样子出现而已。”
就像表演一种万圣节的惊悚魔术,用漫不经心声音说话的人一圈圈揭开绷带,从领口开始,自下而上展露出细腻如玉的白皙皮肤,绷带在柔滑的面庞上飞速滑动,颠簸的尾端荡开他过长的发梢,又轻轻拂过漆黑浓密的眼睫。
“然后,这是我现在的样貌。”
随意地任由绷带从指间滑脱,他摊开双手,一张俊俏而且毫无瑕疵的年轻脸孔几乎让黑羽快斗以为看见镜中的自己。
除了那双泛起笑意也依旧气息冷然的眼睛,昭示着一切天真烂漫的感情已经悄无声息地流逝于杳然漆黑的时光长河,使命运的轨迹急转直下,也使他们判若两人。
“初次见面,17岁的黑羽快斗。我是你绝对不想成为的29岁的黑羽快斗。”
那人用不带一丝情绪的语气自我介绍,冷冽声调似乎寸寸将过去的自己的脚底凝结成冰。
越来越多的阴影蔓延到足边,这个时代的黑羽快斗缓步走到他的身侧,轻柔说道:“当然,你也可以称呼我在这个时代更为常用的代称——乌鸦。”
嘀嗒。嘀嗒。
回忆空间的深处不断传来滴水的声音。
四下无人,只有黑羽快斗独自经过一条幽暗的长廊。
这是一所隐秘的私人医院,因此空间到处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与往日不同的是,当下那股刺鼻的味道中夹杂着一丝微弱却浑浊的甜腥气,始终阴魂不散地萦绕在鼻端,若是闻得久了,就让人不禁感到晕眩作呕。
眼下不是黑夜,不过室外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浓云遍布的天空显得比往常更加低矮,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水渍黏黏地粘在玻璃上,倒映出灯管微弱频闪的光色。
地点,时间,紧接着被他感知所捕捉的存在是人物。
“千影小姐,继续坚持是没有意义的。”
转过走廊,一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医师对凝望着前方玻璃的女子劝道。
“您从火场中找到快斗少爷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不仅是遍及全身的严重烧伤,少爷的呼吸道以及胸肺器官都有严重的吸入性损伤,加上烟雾中毒的侵蚀,他的呼吸功能已经在不可逆转地衰竭,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求生意志和天命的奇迹,但这样生存着的每分每秒对少爷来说都将伴随生不如死的痛苦。”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他解脱吗?”黑羽千影低声说。
“快斗少爷有着连您和盗一先生都无法企及的天赋,他视魔术如生命,肯定不会愿意如废人一般地活着。”
“那孩子在我找到他时还在苦苦坚持着啊,为了保护盗一的尸体,他的手都被烧得露出骨头,我卸掉他肩膀的骨头才强行让他把盗一松开。然后你知道吗?快斗忽然就哭了,他自己被烈火焚身的时候都没有掉眼泪,似乎知道他最后连父亲的遗体都无法保护。我那时就在想,我余生再也不会辜负他的愿望,哪怕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只要他还有求生的**……”
他本来至死都不该忘记这些过去。
对不起,妈妈……黑羽快斗轻轻拥抱了黑羽千影的幻影,安静地闭上眼睛。
似乎对应着他的记忆,下一瞬间黑羽快斗就穿越了面前那一层ICU阻隔的玻璃,站在病床前,深深凝视着眼前……只能称之为“还活着”的生物。
胸肺部的严重感染让他只能依靠切开气管插入的软管进行呼吸,更遑论发声和进食。在生理循环只能借助仪器代替完成,而且皮肤血肉都烧焦溃烂的状态下,恐怕很难有人能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仍然存有意识。
妈妈,妈妈……微弱开阖着唇发出无声的呼唤。是歉疚还是求救,现在的黑羽快斗已经无法知晓,尽管这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在此之前更多记忆翻腾着在黑羽快斗的脑海深处蒸散开来,不断涌现和具现,这个时代的自己所经历过的、无数次险象环生的困境。
自从发现黑羽盗一的密室以及继承怪盗Kid的身份以后,黑羽快斗就被一位代号为毒蛇的男人死咬不放,屡次面临生死危机。不甘示弱的少年怪盗当即施展手段,反追踪到了对方的身份。
根据毒蛇身上暴露的线索,黑羽快斗得知他所在的组织就是八年前谋杀自己父亲黑羽盗一的真正仇敌,以及对方的目的是寻找潘多拉——一颗能实现长生不老的奇迹的命运宝石。
这颗宝石神秘到了初代怪盗历时十年都难寻其踪迹的地步,非但如此,还为黑羽盗一引来了组织的关注,在灾难被引向家庭和家人之前,他的死讯让暗世界的追杀戛然而止。
为了报杀父之仇,黑羽快斗下定决心毁掉潘多拉,彻底破灭组织积年的夙愿。此后无数珍奇宝石走马灯一般落入他的掌心然后被月光贯穿,面对的敌意与危机一同与日俱增,他的日常逐渐开始被九死一生的黑夜取代,受伤与流血都成为家常便饭,但只要咬住牙关扯下那身过于显眼的白衣,假作若无其事地披上代表掩盖一切真相的学兰校服,第二天的太阳依旧如常升起,他还是一名没有太多城府的寻常高中生。
从最初刚成为怪盗时频频露馅的兵荒马乱到逐渐对双面生活驾轻就熟,他与工藤新一初遇和再会的经历就像从云层间隙投下的月光,黑羽快斗一度自由地享受着与最佳对手针锋相对的乐趣,也有意无意地用谜题包装真心,袒露自己无处可诉的感情。他也不是没有过畅想,尽管自己的爱情在这最不合时宜的时期萌芽,或许有朝一日的白天,黑羽快斗能够装模作样地站在宿敌面前,假装游刃有余地郑重介绍自己的名字。
然而,他不切实际的妄想在毫无预兆的时候急转直下——
寺井之死,让黑羽快斗再也不去构想自己的未来。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算发挥此生最精妙的演技去维护光鲜的高中生活,黑夜的梦魇还是如影随形地将他所有余裕都侵蚀殆尽。在那之后其实只有数月,但那几个月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黑羽快斗开始适应孤身奋战的生活,也开始习惯时时刻刻都在话语中掺杂谎言,明面上他还在发预告,声势浩大地谋夺宝石,背地里却以各异的身份、面貌、声音周旋于无数危险场合,精妙地藏匿起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地追踪组织的一切动向。
潘多拉的真相、APTX-4869的研究、组织首脑的野望……世界背面的真相被他挥手拂开,原来各国权力顶层的那么多人都在期盼着永生的美梦成真,以稳固他们的地位,满足他们支配世界的**。
黑羽快斗与贝尔摩得见了一面,因为他父亲曾对她有恩,对方为他提供了不少消息。
由于贝尔摩得过去的告密,许多大人物都得知了潘多拉残篇已经流落于某个组织的消息。那些人明面上表现得对永生的话题毫不在意,事后打着维护公众安全旗号的FBI、CIA以及MI6等情报组织却很快暗中出动,连国家的公安厅都接到了上面的指示,派遣多名精英潜入组织。
戏剧化的是,根据残篇开发出的药物作为高危致死的毒药在那个组织中扬名,使用者绝大多数早已确认死亡,仅有一名例外也早在许久前被报告失踪,生存概率极低,调查人员早已将其视为死亡。
当黑羽快斗入手那份调查记录,他扫过上面记载失踪的名字,却难得笑了一笑。
造化弄人,原来他第一次见名侦探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黑羽快斗从那时开始刻意地避开工藤新一,那位重新回归到日光下的17岁高中生侦探,他命运的镜像。虽然时有被对方追赶到身后的经历,他回头望向咫尺之外侦探锐不可当的眼睛,却再说不出引诱他来到自己世界的漂亮话语。
喂,别再靠近我了。
他想对他说。
因为,这边就是地狱啊。
那时在外人看来,宫野志保留存于世的研究资料仅剩筑波研究中心留存的论文,黑羽快斗利用土井塔克树的假身份潜入机构,果然发现多方势力渗透的痕迹。
与此同时,有个研究团队也一直对宫野志保过去发布的论文极感兴趣,经过两年的探索,他们根据相关理论研发了一款尚未开始临床测试的新药,为了获得更多资金以及政策支持,团队准备在汐留景观楼召开的国际医学论坛上进行宣讲。
倘若他们当真研发出类似APTX-4869功效的新药,这将是一次具有变革人类历史的意义的重大事件。
黑羽快斗决定阻止这个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选择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黑羽快斗19岁的人生经历了两次转折。第一次是他推开自己卧室的暗门,从此他的人生逐渐从光明灿烂的日常跌入神秘疯狂的月夜。第二次是他与乌鸦在汐留的火海狭路相逢。
乌鸦,这名深受毒蛇信赖的神秘高层,此前黑羽快斗早对其有所耳闻。据说对方以谋略见长,是军师地位的犯罪专家。
与乌鸦本人相见之时,热风中变形的假面从对方脸上逐渐脱落,露出穷途末路表情的反而是夺得新药资料的黑羽快斗。
谁能想到,乌鸦的真身竟是他十年前就死于魔术事故的父亲——黑羽盗一。
那场黑羽快斗记忆中杀死他父亲的魔术事故,居然是黑羽盗一以乌鸦之名指引毒蛇谋害他自己的一场骗局。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化身乌鸦?为什么要诈死?为什么要离开我和母亲?各种各样的问题盘旋于黑羽快斗的心脏,堵得他胸腔闷胀。您知不知道,一生忠心于您的寺井爷爷最后都没有与您相见?
涌到眼眶的泪水始终盘旋着不肯落下。
无法用言语形容黑羽快斗此刻的悲伤,在许多人都葬身火海的那刻,空气被热浪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仿佛死神信手扬起死亡的阴影,浓烟与烈火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汹涌地扑来。
没有逃生的空间,因为在黑羽快斗将一名误闯火场的小孩勉强送出以后,道路就被崩毁的建筑封死了。
即将坠入火海的前一刻,他的手被黑羽盗一牢牢抓住。
巨大的爆裂声伴随着炽热烟尘一同侵蚀了黑羽快斗的感官,以致他的手指被流淌下来的鲜血沾湿才发现,黑羽盗一的身体已经被高处砸落的五层玻璃吊灯片片穿透。
他没有躲开,因为他握住了黑羽快斗的掌心。
“因为自小厌倦太过平凡的生活,我很早就脱离了父亲……你的祖父的监护,十几岁就开始在全国展开魔术巡演。”
后来黑羽盗一头一次说起自己的过去,那是黑羽快斗从未听闻的故事。
“当然魔术展也很快开腻了,自从20岁夺得FI**最高奖,作为魔术师的生涯已经难逢敌手。我没兴趣应付经纪人频繁安排的虚伪应酬,有次心血来潮地偷溜回在日本的祖父故居,然后打扫阁楼的时候发现了一颗藏在诸多旧物深处的宝石。”
似乎呼应着黑羽快斗此刻失重般不断下坠的内心,黑羽盗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那是你一生热衷寻宝探秘的祖父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件战利品,其名为——潘多拉。”
黑羽之血如锁链般承继的宿命,在此觅得原点。
潘多拉确实如传言所描述的那样,是一枚结构精巧的宝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黑羽盗一很快破解了其中藏匿的秘密,因为对医学兴趣有限加上不齿永生之药背后的血腥历史,这件事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
此前潘多拉的传闻已经流传了百年,因为内容太过荒诞,所以相信的人一直寥寥无几。只有少许与创始者存在关联的势力接任者,才会持续追查宝石的踪迹。
但莎朗·温亚德甫一出现于黑羽盗一的视野,他就意识到,要变天了。
潘多拉居然还有残篇的笔记流落在外,那笔记居然真的被医学专家得到并且开发出了药物,无数因其不完善的成分而猝死的临床试验者当中,居然真的出现了能维持不老容颜的幸存者……
倘若她身上所出现的奇迹被暴露出去,整个世界都会为此沸腾,陷入疯狂。
只要真相存在,就永远存有形迹,天下岂会存在永远不被破解的秘密。祖父得到过潘多拉的情报一旦为人所知,无论是黑羽、他自身,以及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会因此遭受灭顶之灾。
于是黑羽盗一策划了一场欺世骗局。
由他扮成同样对潘多拉感兴趣的怪盗,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夺得并毁灭这颗宝石,就能永绝后患,破灭世人对永生一切不切实际的妄想。
在此之前黑羽盗一打算对潘多拉溯源并确保没有其他残本流落在外,他为此耗费了多年的时间进行搜查寻找,期间也不意外地听闻研发出残缺版永生药物的那对科学家夫妇双双身故,疑似死于暗世界的内部斗争。
后来黑羽盗一自己也遭遇了变故,为了避开风波,不得不冒险诈死,此后便以乌鸦的身份暗中行动。
“潘多拉的秘密正如其名,为所有牵连其中的人带去了无上灾祸。但是快斗,我引以为傲的儿子,请原谅我最后的私心吧,活下去……拼命地活下去。”
潘多拉的真相,潘多拉的希望,潘多拉的宿命,在黑羽盗一生命的最后一刻,交付于黑羽快斗的手中。
“嘀——嘀——”
医疗仪器规律而单调的声音唤醒了沉浸于回忆的黑羽快斗,他恍惚回望,仿佛又听见另一个自己泣血般绝望的声音。
我不能死。
我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破碎的血肉囚笼里传来无声的呐喊。
我不想死。
我还有想要回去见的人!
黑羽快斗只有一根小指能够动弹,只有小指就足够了,在黑羽千影的双手握住他的时候,他用指尖在她掌心轻点。
···· --- ···
SOS
救我。救我!
潘多拉的奇迹,潘多拉的魔法,凭他过目不忘的头脑,只要听过一次就铭记一生的秘密,整整三日三夜,光是利用密码传达就几乎将他所有残存的精神损耗殆尽,流到母亲掌心的鲜血反复干涸又濡湿,那是他生命中最为寂静的数日。
一周之后,他饮下潘多拉,血肉开始再生,五脏六腑重新焕发生机,总算挣扎着从地狱深处爬回了人世间。
那就开始完成我的执念吧,复仇。
自睁开双眼的那一日起,属于黑羽快斗的所有过去都被他彻底埋葬。恢复期间他的身体无法自由行动,那就隐于幕后,策划足够精密的计策来达成目的。既然自己势单力孤,情报稀缺,不如顺势借用乌鸦的身份,潜入组织。阻碍的人势力盘根错节,他便激化对方与敌对势力的矛盾,诱导他们争斗得两败俱伤。
名字、感情、自我……这些对他都不再重要,尽管丢弃所有过去使他变得一无所有,却也失去了最后的软肋。只要披上黑色的斗篷,藏匿起面貌和目的,躲进落月沉覆的暗夜里,谁也无法窥视他心底的真相,谁也不能触碰到他的灵魂。
“利用多封真假参半的泄密信误导与毒蛇交易的官员,让对方以为他同样与自己的政敌暗通款曲,于是背弃承诺使其死于反水的枪战。
“东南亚地区恶名昭彰的海贼马库斯,通称鲨鱼,这名平素在各国间偷渡违禁品的国际犯最终阴差阳错地死于药物过量,他打劫的商船货物存在问题,领海巡警发现的时候整船人都已生命垂危。
“在武道馆无预兆发狂后自杀的高桥政务官,警方调查现场时发现他与另一名在场的男子有过接触,怪异的是那名男子逃走三十分钟后被发现以同样的姿态自杀。根据录像回放显示,此人死前在不该出现镜子的地方照到了镜子,原来有人事先将附近洗手间的镜子改造成了可拆卸的模式。值得注意的是,第二名死者名为冈特·冯·哥德堡二世,是世界著名的幻术师,左眼带有蜘蛛文身,死因疑似是陷入自己的幻术而大脑狂乱。
“上议院的内阁议员……代号老鹰……
“职业间谍飞蛾……
“……
“……以上这些案件横跨数年,不排除存在更为隐蔽的内部斗争的可能。尽管被害者死因各异、直接凶手不同,但均与某组织关联密切,且存在共性:谋杀手段精准针对目标的习性,善用心理战与陷阱,热衷借刀杀人。虽然你的所有布置、诱导以及教唆都只是间接促成了被害者的死亡,你自身看似干净得无可挑剔,律法也无法为你的行为定罪,但根据我的判断,这实质就是不折不扣的连环杀人行为。”
谁能想到熟悉的声线自电话另一端蔓延过来的刹那,有的人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停滞了数秒。仿佛有另一颗过分明亮的星星经过他孤独航行的漆黑宇宙,强大的引力使自己命运的轨迹骤然转折,他握在听筒上的手指在微不可察的战栗中收紧,指尖都开始泛白。
“啊啊,真是精妙绝伦的名推理。”
像是一种欣然之下的习惯,最先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一句满怀欣赏的夸赞。
所谓宿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无论过去,无论将来,无论场合,无论身份,无论一切外界赋予他们的东西,命中注定要与他狭路相逢,此生将无休无止地与之相互追逐的命运之人。
对面侦探冷冽理智的声音戛然而止,突兀得如同演奏一曲优美乐章的乐器忽然出现故障。
“是你?”
工藤新一的呼吸乱了,语气也不经意地带出凌乱的躁意。
他没说出他的名字,但对面的人就心意相通一般地笑出了声音。
“初次见面,工藤新一。我对您这位当代最伟大的名侦探可谓久仰多时,很荣幸那些简陋计策能吸引您留意到我这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
装模作样的谦虚言辞也掩盖不了对方话语中满溢出来的傲慢,更遑论其中有意为之的恶劣气息。
“对了,还请容许我不见外地自我介绍一下……乌鸦,人们都是用这个名字称呼我的。”
乌鸦,是羽翼被罪孽染黑的飞鸟。
以死尸的腐肉为食,不这样做就无法生存。
使用再多道貌岸然的手段借刀杀人,都无法掩盖他利用了自己的智慧谋夺他人生命的事实。如果是当初那个品格高洁的怪盗Kid、天真善良的黑羽快斗,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犯下的罪恶吧。
挂断与工藤新一的电话后,他站起身,抬起头凝望夜空光泽清冷的月亮。
还差一两个人……很快了,所有将黑羽盗一逼入死局的真凶都已经走向破灭,除了他自己。
这具身躯已经接近不老不死,遇到寻常的损伤和疾病也能很快自愈,几乎称得上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不过从心灵层面来看又是另一码事。
“能请求您过阵子帮我一个忙吗?通过催眠的手段,让乌鸦沉睡。”
“我不认为你有罪,我的儿子。”黑羽千影冷然地问,“如果你坚持,你是要逃避自己的罪吗?”
“不。”乌鸦轻笑。“这将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的自首。”
人自身的大脑存在保护机制,像是催眠的手段最多只能强迫他的心灵沉睡在意识深处,逃离当前的现实,但无法将自我彻底抹除。
然而无法抹除不代表不能截取有限的记忆构造出另一个自己。
使用着同一具身体、思维个性也与他完全同源,苏醒后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能自然而然地塑造出一个仿佛来自平行世界、完全纯白的黑羽快斗。
最好别知道那些他成为怪盗以后发掘出的秘密了,因为他觉得或许过去17岁的自己选择复仇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犯罪。黑羽快斗曾在一片漆黑的天空下孤身飞行太久,尽管从不相信世间任何律法能与他心中的正义雄辩,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归处。
直到那场大火,毁灭了他的过去,也毁灭了他的未来。
乌鸦的眼睫掀动,像是被猩红的火光燎烧,瞳仁深处燃着孤注一掷的烈火。
这十年来,他一意孤行地执拗走到此处,秉持内心的度量将许多人赶尽杀绝。奈何临到复仇使命即将完成,乌鸦逐渐失去存在意义的最后,他却对这颗心是该继续存在还是应被彻底埋葬而举棋不定。
所幸这世上还仅存在一个人的器量堪与他匹配,不如就最后一次来豪赌一把吧。
利用这场终于步入尾声的潘多拉之劫作为彼此争斗的最终舞台,让他最伟大的对手来裁决他的罪孽。
天平的一端是曾被乌鸦亲手扼杀的黑羽快斗,不知晓任何黑暗的内幕,没经历过目睹父亲身死的惨案,连身为怪盗那些危机四伏的夜晚都被彻底忘怀,天真无比的年轻高中生。
另一端是从地狱爬回人间、血迹满身的乌鸦,精心算计着手中每一颗棋子的心理,不择手段地报复心中痛恨的仇敌,哪怕背弃初心,踏过脚下的累累尸骨,也无法停手的犯罪专家。
工藤新一,你会选择让谁存在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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