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宋鹤归神情微动,如同察觉到什么一般抬头仰望,淡红色的瞳孔所见的只有,一片广袤无垠、没有惊起一丝涟漪的夜空。
天空,是静止的。
他阖目,“我们该走了。”他说。睁开眼,用袖子擦拭物证。
——————
在宋鹤归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天时,名古屋市到了。
飞机穿越地空,新干线呼啸而过。
清晨的阳光没入地面,冷色系的建筑耸立,人流涌动。在移动的人群中,静止便格格不入。
段颐辰站在背光的墙角,发丝被迎面而来的风刮乱。指腹拂过阴冷的墙面,但细看,视线却没有跟随动作。
[蔺乐音:@段颐辰,池田公园西门“初筏”居酒屋,二楼《神奈川冲浪里》]
放下手臂,眨眼间,文字化作透明质感的碎片,在空中自由落体,消失在地面下方。朝身旁点点头,其余三人从阴影里走出。宋鹤归拉低兜帽遮掩亮眼的头发,回以注视。
这样的生活好像已经开始习惯。
可他怎么可以,怎么能习惯呢?
没有多说什么,一个个并入人流,错落在不同方位,控制着步伐,保持处于至少一人的视野范围,警惕着与他人保持不明显的距离,持着公园景区赠予的观赏地图。
凭借奔波的人海隐匿行踪,利用公园内随处可见的地图确定路线。既规避了在缺乏摄像头的世界中必不可缺的『目击者』,也减少了找不到目的地的麻烦。
气流涌动,可以听到身边传来他听不懂的抱怨。
一路向前,慢步转过又一个拐角。宋鹤归看见了蔺乐音所说的那家居酒屋——位于繁华的商业街中的一间寻常店铺,门面不大,点缀着些和风装饰,悬挂着的淡色灯笼发出的光亮不敌强烈的日照,反倒显得室内有些昏暗,以至于门窗的玻璃倒映着外面的熙攘,更加悄声无息地融入城市。
他可以闻见空气中残留的余香,是乌冬面的味道。
对视一眼,几人分批靠近门口,依次推开大门。喧声涌入脑海,陷入早高峰的人们匆忙地拿上早餐离开。服务员没能第一时间接待,他们便借此机会登上楼梯,顺理成章的来到二楼。放眼望去,是印着不同浮世绘的布帘分割成的小包间。
浮世绘是日本江户时代兴起的一种独特的民族艺术,描绘市井生活、风景和演剧。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神奈川冲浪里》。
该画作描绘了承载着普通船工的船只冲破深蓝色的汹涌波涛,激出鹰爪般的白色浪花。巨浪将近遮住了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只露出一个神秘的顶部。船工在安然不动的富士山和惊涛之下,竟是如此渺小。
明明是固定的存在,却令人感到转瞬即逝。
侧身躲过离开的客人,段颐辰伸手掀起印着《神奈川冲浪里》的帘子,在日系的包厢里,一个留着狼尾的黑发少年已经落座,左耳上点着耳钉,黑口罩几乎遮挡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冰凉的眸子。
蔺乐音,曾获评少年班最喜欢拿笔参拜的学霸奖,一个要智商有智商,要同理心有智商的千年老冰山,也是本次汇合计划的主要决策者。
他与所有人的关系都不疏不密,不过也许是宋鹤归刚来的时候有着冰山般的假面,从而吸引了这座真冰山,他和他的关系竟然能算较为亲密的那一波。
宋鹤归抬手帮段颐辰撑起门帘,在三人之后进入房间,同他们一起坐在蔺乐音对面,顾沅代表四人在假想屏中接龙签到。
另一面的狼尾少年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还指向了餐桌右上方摆放的呼叫铃表示在高峰阶段不响铃便不会被员工打扰。
“周围三个包厢都会是我们的人,另一半人在向北5千米外的博物馆,马上就将全部到齐。我尝试避免寻找两处有关联的集合点,这样世界意志就不能同时歼灭所有人。”
“不然那样毫无关联的大面积死亡也太难为侦探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声音听不出情绪。
“也许两篮鸡蛋注定要碎一篮。”白发少年的语气低靡,情感混杂在一起,手在隐秘地揉搓着帽檐。
“那为什么还要集合?”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卜光代。
“因为我们不可能逃避一辈子”顾沅轻轻的回答“或者说,我们没有一辈子用来逃避。”
“那就最好速战速决。”
宋鹤归松开了拉着兜帽的手,摆了摆头,眉上便垂下出几缕鹤色。抽出桌旁叠成方形的纸巾,转而拿出兜里的笔,在上面书写近些天获得的信息。
段颐辰在他之后他取过纸巾,两名女生回想着目前6天的每个细节。
苍白的手在纸上留下笔迹,他们试图商量着求出最好的方案,结果是心有不甘的也不出意料的失败了。
几个少年明白这是一场敌暗我明,差距悬殊的非常规战争,不明敌人,不明形式。如同位于迷宫中的仓鼠。
他们可以四处逃窜散布『漏洞』,但那是以同归于尽为目标,而不是存活下去。
这却是几乎必然的,如果不出现意外,他们会与这个位面一起湮灭。
一种可能性延伸出多重可能,计划被全数推翻,这道题的未知量,太多了。
宋鹤归擦去额头的汗。
焦虑要把他淹没。
可以记录的东西其实繁多,但始终无法得出一个妥善的安排。
宋鹤归下笔越来越重,在一声撕裂的声响后叹息着放下笔。
他想再写点什么,可是一句话都写不出来了。
一时间空气都好像变的沉重,这时一只手伸进帘子递来不同材质的纸。
——是其他组的计划。
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纸张上,每人分别接过几张,可是被没有人脸上的神情放缓。
没有人说话。
“啪挞——————”
此刻笔的主人听见了它从桌面滚落的声响,回响拖起长长的尾巴。
肾上腺素极速升高,他的大脑正在快速的运转。相应的,时间此时好像被变速了,少年只能徒劳地注视着笔在接触地面时弹起划出弧线,却不能操控身体做出任何动作。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转瞬间地动山摇。
宋鹤归眼睁睁地看着架子上的装饰物尽数跌落,紧接着是一阵耳鸣,轰鸣声经过模糊穿透耳膜。随后他自身也因为震动撞上坚硬的墙面。
在失去知觉前,他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刚刚留下的手笔。
【猜想一:控制需要理由,至少自身逻辑自洽。】
相继而至的是凌乱的草稿和删改,在将近半页纸的划痕下,被保留的只有一段话。
【猜测越靠近剧情的生物,逻辑性越高。】
————
挣扎着爬起来,墨镜摔落不知在何处,不断的摸索着,近视与碰撞让他眼前开始重影,交错重叠,循环往复。
视野已经糊成色块,依稀能够辨别出他并没有大面积移动。
幸运的是,好像没有什么红色。
是身体摇晃,还是世界在旋转?后脑勺有点冷,好像有水滴在流淌。四周纷纷传来尖叫,人们肆意的宣扬着自己的恐慌。
宋鹤归的思维变得迟钝,神经仿佛在和心跳共振,想法在大脑中忽远忽近,电流声一次次穿过脑海。刚刚那是......爆炸的冲击波?
有炸弹。
是祂吗?是祂动手了吗?
他还没有死透说明爆炸中心肯定不在这里。
那么......到底是哪里遇害了?
【也许两篮鸡蛋注定要碎一篮。】他的声音响起。
突然他忍着眩晕站了起来,撇下墨镜不要命地冲出房间。逐渐恢复的蔺乐音将一切收入眼底,没有阻拦。
另一边宋鹤归拼尽全力将身体挂在最近的窗台上,在一片朦胧之中,他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和弥漫的硝烟。
硕大的黑云开始下沉,伴随着水泥的碎裂。
但是。
方位不对。
他淡色的瞳孔收缩,逐渐颤抖。
爆炸点在西偏南。
不在正北。
不是他们。
是祂失误了吗?不,只要经历过世界意志导致的抹杀,就会知道在接触『漏洞』前,祂对作案者出奇的控制力。
绝对不会造成如此的误差。
这不是失误,是故意的。
他强撑着喊出请求。
“查......去查......谁还没有到达集合点!”
——————
假想屏应该是种依托于精神力的存在,宋鹤归发现其在头部创伤后便出现花屏。
段颐辰通过眼前碎裂的屏幕联系身处异处的人。
位于博物馆的同学也发现了不对,通过假想屏很快排查了未到人员,又一个个对话筛选。
最后剩下的是廖晗昱和穆悦远,分别是体委和一个总坐在后排的女孩子。
电视上开始同步这次爆炸,他们借着伤员的名义暂时留在居酒屋休整。
身体获得了放松,顺带亲自销毁了所有方案手稿。
但已经绑上绷带的宋鹤归发现了之前未曾注意的端倪,世界意志有太多机会戳穿黑户的身份让他们陷入逃亡了。
他抚摸着处理好的伤口,可以感受到湿润。
比如现在世界意志完全可以控制店员询问他的身份证明。他思索着。
那就引出一个疑问——为什么不呢?
答案是他们『漏洞』的存在削弱了调控,还是仅仅因为——
祂不想。
他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头。触觉反馈出绷带略有粗糙的质感。
眼前蹦出金色的弹窗。
[顾沅:等警察调查完毕,我们过去看一眼吧。]
少年默默的望着怀里的一片黑暗。
对啊,他们需要过去。
即使深知这将会是平常。
夕阳落下,众人婉拒了老板留夜的邀请,经过交流,他们自然要用最恶的方向猜测这笑脸下面到底是何种存在。
博物馆那边已经集合完毕,缺少两人。
双方并行移动,路过一家电器店,不同规格的电视立在透明的橱窗上,整齐的播报着同一条新闻。
日本多地发生连环爆炸案,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再次力挽狂澜。
特殊事件搜查班将无法辨认的遗体葬入公墓。
在原生世界里被淘汰掉的老旧产品亮着,边缘还带着雪花。
他们也在公布的视频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显示屏绚烂的色彩倒映在躯体上,令人感到无所适从。
或许这算是个好消息,外来的流浪者知道了同伴的归属。
当然,不会有人因此感到开心。
他们向着墓园行进。
夜深了,连最后一丝阳光都消失在地平线。今天的夜晚是干冷的,连风都无法带来湿度。按照惯例,明天这个案件就算翻篇了,在新的单元中,死去的人不会被想起。
幽幽月牙为行人照明,他们也靠近了生与死的交汇处。
墓碑沿着山坡耸立着,从远处看,就似一块巨龙的尸骨。
一些人停留在外围待命,保护探路者的安全。原本像宋鹤归这样的伤者肯定要留下来,少走一步路,便会恢复的快一点。却奈何做计划的是蔺乐音,十分了解他性格的蔺乐音。
白发少年因此跟随队伍踏入了公墓,在脚触地的一瞬,恍然间发觉空气中似乎因为活者的泪水而更加潮湿。
不远处选修日语的领队,俯下身,逐一辨认墓碑上的文字。不过即使不懂日文的宋鹤归也能察觉,其刻下的每一笔,都寄托着亲友的悲伤。
走过难以估量的墓碑后,他们止足于一块不大的石碑前。
“故显亡于灾难的无名之墓。”
“下葬时间是今天,落款是SIT的特殊事件搜查班。”他可耻的停顿了“大概......就是这里。”
吹来阵阵苦涩的风,人群一半在无声的哀悼,一半移开目光,不忍直视。
宋鹤归轻轻地摘下兜帽,低下头,以示尊重。
卜光代捂着脸,遮掩已不想控制的情绪。眼泪消失在衣领下,黑暗中,就好像无人哭泣。
有人走近墓碑,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其他声音。
“等下,这是什么?”他指向墓碑顶部,手臂颤抖着。
他懂得指着同学的坟冢不礼貌,但又迫切需要表达疑点。
顺着看过去,上面亦然放着一副卡牌。
卡牌背面朝上,有着闪金色镀金。如果不是现在光线过暗,一定会格外耀眼。
蔺乐音向宋鹤归示意,对方心领神会,拿出一张纸巾隔离皮肤,小心翼翼的触碰。
接触到的一瞬,卡牌反牛顿地漂浮,周围也好像变亮了,连卡面的暗纹在镜片的加持下都清晰可见。
霎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因为杆状感光细胞产生了暗适应。
但他的反射弧并不长,很快他就改为肯定,是真的变亮了。
“是......是萤火虫!”有人低声惊呼“它们不可能如此大量的聚居在城市里。”
原本隐藏在墓碑背后的萤火虫将近全部分散开来,张开翅膀,燃起荧光。留下数十只衔着数个卡牌的同类,缓缓地,在宋鹤归周身围成一个光圈,停在同一高度,做着极慢的圆周运动。像一根会发光的锁链,将他束缚。
部分萤火虫萦绕在人群中,维持在近地面的高度,大多从整体中剥离,腾空而起。
这些生物违反自然的贴近人类,宋鹤归甚至能看清它发光器上的纹路。
这是个奇观,但谁又能有心情感叹,他们能做的只有紧紧盯着萤火虫,准备应对突变。
假想屏中传来消息,夜晚仅有的行人全部飞奔着赶回住所,因为截然不同的理由。
置身外围的顾沅看着附近的居民也纷纷从床上爬起来拉上窗帘,直到每家每户的门窗紧闭,在她的无力的窥望下回归死寂。
她抓紧了心脏处的衣物,用不可闻的声音呢喃。
这意味着,除开他们,无人会观测到接下来的事情。
数以千计的虫子们开始集聚,它们代替了星星,不合常理的闪烁着。
诡异的荧光,错落在每个可见的角落。在身边、在高空,甚至在同伴的瞳孔和墓碑的倒影。
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唯有萤火虫的飞舞声划过耳畔。
几只如同星火的昆虫从天空的至高点坠落,如同族群的不甘眼泪,划过夜空的脸颊。
可是个体的牺牲无法阻止点状的光形成字句,空缺的位置立即就被裹挟着填补,世界意志以整个世界为画布,用荧光逐渐绘制成密密麻麻的同一句话,甚至还刻意使用的中文。
【这是一场交易。】
【这是一场交易。】
【这是一场交易。】
抱歉拖了那么久!但是从这张开始就是本文主线啦,感谢各位的等待!
每次更新都忍不住想说点什么,遂说之。本文不搞贬低柯总,也没有迪化文学。我尽力想让文章更加严谨,让每一个牵绊成为仔细思考后的结果。
还有忍不住吐槽一下总能看到一些言论,说“柯南太过鲁莽,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特别是文章主角是混邪时。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柯总可以包容灰色,灰原哀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不过是见识到了世界的至暗面却毅然决然的选择正义的道路,并不是象牙塔上的小孩。就像我国先烈们并不是不知道旧时代有多么肮脏龌龊,也不是不知道浑水摸鱼至少可以让他们保住性命,不是不知道可能会给家人带来危险。但他们选择去做燎原星火。
因为世界需要理想主义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 这是一场交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