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市开始前的阿藤拉面里只有零星几位客人。江晴正擦拭着调料瓶,想起美穗和萩原他们提到的拳击馆,便开口问道:“老板,您知道附近有一家叫‘石黑拳击馆’的地方吗?”
佐藤老板正将熬好的高汤从大锅转移到保温桶里,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粗声问:“怎么?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想学人打拳?”
“不是……就是上次下班遇到那件事后,”江晴斟酌着用词,“觉得还是得有点自保的能力。萩原先生他们建议我可以去那里看看,说是能锻炼体魄,学点实用的。”
“哼,是那两个警察小子说的啊。”老板哼了一声,继续手上的活计,“石黑那老家伙,是我旧识。他那地方,不是给人玩闹的。”
江晴心里一动,没想到老板真的认识,而且听起来关系不浅。“那……您觉得,我能去吗?”
佐藤老板停下动作,转过身,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江晴一番:“想去锻炼是好事。石黑虽然脾气臭,但教真东西,人也正派。”他指了指相对清闲的店面,“你要是真想去,就跟我说一声,挑像现在这种不太忙的时候过去。别耽误正事就行。”
“谢谢老板!”江晴没想到老板不仅同意,还给了她灵活安排时间的便利,心里十分感激。
“谢什么,管好你自己就行。”老板摆摆手,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晚市渐渐开始,熟悉的客人们陆续进门。
“晚上好,江小姐,老规矩,酱油拉面加替玉(加面)!”一位戴着眼镜、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银行职员田中先生熟稔地打招呼。
“好的,田中先生,请稍等。”江晴微笑着记下。
另一边,两位穿着西装、看起来是销售的中年男子一边吃着饺子,一边低声抱怨着上司。江晴一边给他们添茶水,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职场琐事,都是她未来创作中可能用到的鲜活素材。
就在这时,拉面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响起。进来的三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立刻引起了江晴的注意。他们气质冷硬,与普通上班族截然不同。店里原本轻松的谈话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三人径直坐下。江晴拿着菜单过去,为首的刀疤脸男人看也没看,直接点了三份招牌拉面和啤酒。
“好的,请稍等。”江晴记下,快步走向厨房窗口,压低声音:“老板,来了三位生客,点了招牌和啤酒。”
佐藤老板从窗口瞥了一眼,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有预料。
江晴将啤酒送过去时,那三人沉默地喝着,气氛压抑。其他客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陆续结账离开。
等到他们吃完面,刀疤脸男人站起身朝柜台走来。几乎同时,佐藤老板也从后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不算薄也不算厚的牛皮纸信封,很自然地递了过去,像是完成一项例行公事。
刀疤脸男人接过信封,看也没看就塞进内袋。他脸上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老爷子,这个月辛苦了啊。”
佐藤老板双手抱胸,表情平静,只是回了句:“份内事。味道还合胃口?”
“老样子,不错。”刀疤脸点点头,目光扫过旁边的江晴,又落回老板身上,“新来的伙计?”
“嗯,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过来帮把手。”佐藤老板面不改色地说。
刀疤脸挑了挑眉,没再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挺好。那就不打扰了,老爷子您忙着。”说完,便带着另外两人离开了。
整个过程没有剑拔弩张,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接。
江晴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愣。老板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佐藤老板转过身,看到江晴还愣着,皱了皱眉:“看什么?没见过人情往来?”他拿起抹布开始擦柜台,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粗哑,“在这条街上开店,有开店的规矩。该打点的打点清楚,大家都方便。”
他停下动作,看着江晴,眼神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告诫:“你记住,有些事,看见了就当没看见。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惹的人别惹。老老实实干活,写你的故事,比什么都强。”
江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隐约感觉到,老板并非全然被动,他那看似凶恶的表象下,似乎有着自己的处世之道和某种不为人知的倚仗。这种“规矩”虽然让她不适,但确实是这个时代、这个环境的一部分生存法则。
“我知道了,老板。”她低声应道,开始动手收拾那桌客人留下的碗筷。
这个夜晚,拉面馆的日常被揭开了一角现实的灰色面纱。江晴意识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社区底下,运行着另一套她不完全理解的规则。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努力活下去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学习,并让自己变得足够坚强。
去“石黑拳击馆”的事情,在她心里变得更加紧迫和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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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决心是一回事,真正踏进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则是另一回事。站在“石黑拳击馆”那扇漆皮有些剥落的旧木门前,江晴心里直打鼓。她一直也不是什么运动达人,办过的健身卡最后都沦为洗澡卡,体能更谈不上好。她对自己的要求很低:不求能打,只求下次遇到危险时,能跑得快一点,或者至少知道该怎么用力推开对方,为自己争取几秒钟的逃跑时间。
推开沉重的门,一股混杂着汗水、皮革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还伴随着“砰砰”的击打声和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声。眼前的景象让江晴有些恍惚。这里和后来那些灯光明亮、器械锃亮的现代化健身房完全不同。
昏暗的灯光下,空间显得有些逼仄。墙面是粗糙的水泥,上面贴着些泛黄的拳王海报和写着“斗志”、“坚持”之类的毛笔字幅。几个沉重的沙包悬在中央,随着击打不停晃动。角落里放着一个旧木箱,里面堆着些皮革拳套和缠手带,边缘都磨得发白。最显眼的是那个标准的拳击台,绳索有些松弛,台面也留下了无数脚印和汗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原始的、充满力量感的氛围,让江晴这个“外来者”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旧背心、身材精干、左眉骨有一道疤的中年男人正抱着胳膊,看着台上两个年轻人对练。他眼神锐利,像鹰隼一样捕捉着每一个动作细节。这就是石黑教练。
江晴硬着头皮走上前:“您好,石黑教练。我是‘阿藤拉面’的佐藤老板介绍来的,我叫江晴。”
石黑教练闻声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开口:“佐藤那老家伙搞什么名堂?送只小鸡仔来我这里?我这里是打拳的地方,不是女子养生班。”
江晴的脸瞬间涨红了,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我不是来学打比赛的。我只是……想学点能保护自己的东西。前几天晚上我差点被坏人……”
“保护自己?”石黑教练打断她,嗤笑一声,“就你这身板?风一吹就倒。”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空击的学员,“看到他了吗?他刚来时,也跟你一样,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现在,勉强能看。”
话虽如此,他似乎还是给了佐藤老板面子。“算了,既然是那老家伙开口……费用减半。但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吃不了苦,随时可以滚蛋,钱不退。”他语气强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接着,他让江晴做了几个简单的测试:原地高抬腿三十秒,俯卧撑(江晴一个标准都做不起来),以及测量了一下她的握力和反应速度。结果毫无悬念。
“看到了吗?”石黑教练面无表情地宣布,“心肺功能差,核心力量几乎没有,手臂软得像面条。你这身体素质,太差了!想学招式?没基础都是花架子!必须先练基础,跑步,跳绳,核心力量,一样不能少!而且,”他顿了顿,毫不留情地补充,“以你的年纪和底子,训练效果也不会特别好,别抱太大期望。”
江晴心里有些失落,但教练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坚定:“教练,我明白。我没指望成为高手,我只希望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我不只能傻站着发抖,至少……我知道该怎么跑,或者怎么用力挣脱,哪怕只能争取到几秒钟的时间。”
石黑教练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对她这番实在话稍微满意了一点点。“哼,目标倒还算明确。那就从最基础的开始。今天,先去那边空地,跳绳十分钟,中间不许停!然后高抬腿、开合跳各五组!做完再来找我!”
一下午的训练,对江晴而言简直是酷刑。跳绳磕磕绊绊,没几分钟就气喘吁吁,小腿像灌了铅。高抬腿和开合跳更是让她心肺爆炸,汗如雨下。石黑教练的吼声时不时在耳边炸响:“动作标准!别偷懒!呼吸!注意呼吸!”
当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离开拳击馆时,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每走一步,大腿和手臂都传来钻心的酸痛。晚上打工时,她端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动作也比平时慢了不少。
“怎么了?去练了一下就成这副德行了?”佐藤老板瞥了她一眼,似乎没多少意外。
“嗯……”江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刚开始都这样,习惯就好。”老板难得地没再讽刺,只是催她,“动作快点,客人等着呢。”
好不容易熬到打烊,江晴几乎是挪回家的。每上一级楼梯,都感觉腿部肌肉在撕裂。她龇牙咧嘴地摸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却意外地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小小的塑料袋。
她疑惑地取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管崭新的镇痛膏,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便条。她展开便条,上面的字迹是用黑色墨水写的,笔画清晰,转折处带着一种凌厉的力度,显得干脆而有力:
【运动后使用,缓解酸痛。】
没有署名。
江晴愣住了,拿着那管镇痛膏和字条,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是谁?美穗?她的字迹更圆润可爱。萩原先生?他给人的感觉更随和,字迹似乎不应该这么……锋利。还是……那个看起来最不可能、脾气很差的松田先生?这干脆利落、甚至带点冷硬的笔锋,倒莫名地符合他那张看起来不耐烦的脸。
她想起那天早上在面包店,他们听到了自己和美穗的对话,也知道她打算去锻炼身体。
身体的酸痛依旧存在,但握着那管微凉的药膏和这张字迹锋利的便条,江晴觉得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在这个依旧陌生的世界里,那些细微的、不经意的善意,正一点点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在她疲惫和疼痛时,给予她些许支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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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保护、酸痛与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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