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纱乐间给予的帮助确实令柯南感激不尽。但她的帮助显然是建立在柯南“有需求”的前提上,也就是说如果柯南救人的意愿并不强烈,或许纱乐间并不会主动给出这些弥足珍贵的情报,也不会过多地暴露她的底牌。
船上的乘客陷入恐慌,救援队还没赶到,人手本就不足,柯南自然与纱乐间分开行动,他在逆着人群去搜救因各种原因被困住的受害者时总是忍不住分心思考纱乐间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满打满算他们俩认识也不过三天,谁会这么轻易地交付信任?纱乐间的确有事瞒着他,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多用心掩饰,不然就凭着她精湛的演技和缜密的思维,还有自身强大的能力以及背后神秘的黑客,很多显而易见的破绽和疑点根本不至于暴露在柯南面前,晃眼得跟刻意抛出来的诱饵一样,引导着好奇心迸发的侦探冒着风险也要往下一探究竟。
但抛开她偶尔流露的锋利与冷漠,柯南不得不承认纱乐间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合作对象。灰原哀发来的资料已经下载完毕,可他迟迟没有打开,既是因为局势紧迫,也是因为他还有一丝犹豫。
解决完船上的危机后,再好好梳理一下情况吧。柯南下定了决心,转而将全部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故上来。
此时据爆炸发生已经过去了五分多钟,海水彻底淹没了底层舱室,并开始向上层蔓延。位于底层的机房因此受损,船上所有电气设备于几秒前断电,这也意味着纱乐间提供的帮助到此为止,现有的科技手段在这种情况下派不上多少用场。柯南只能仔细回想着监控损坏前留下的画面上的信息,对照着整艘邮轮的地图,毫不犹豫地往最危险的地方前进。
船上作用甚微但有总比没有好的广播也戛然而止,哭声、叫喊声、求救声随即交织成片,绝望如海水般迅速扩散。再这样下去,混乱和迷茫会导致更多本可以被避免的伤亡。
“各位!各位!”一道清朗的声音劈开死亡的黑雾,用最原始的扩音器冷静而可靠地指挥道,“位于第五层的逃生甲板已经开放,救生舱也全部启用,海上自卫队的救援船只五分钟内赶到,请保持冷静随着人流向高处的室外移动,相信我们一定都能获救!”
考虑到船上大多是外国游客,对方这话都是用英语说的。不管他是谁、什么身份,总之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无疑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场上惶恐的情绪得到有效抑制,原本吓得六神无主滞留原地的乘客也跟随着他的指挥行动起来。
尽管局势还是令人焦头烂额,但比起刚刚那种恍若末日降临的氛围要好上不少。萩原研二看着重新移动的人群松了一小口气,很快又止不住地担忧与他分头行动的好友以及永远不会袖手旁观的柯南的安危。
“砰砰砰——”
较低层的水位涨到了正常成年男人的腰间,水压导致逃生通道的门被堵死,松田阵平一时间找不到趁手的工具,无奈只能用血肉之躯一下下地撞门。直到半边身子几乎都失去知觉,他才在水位再次大幅度上涨前破门而入,将被困在里面的人一个个拽出来交给后面接应的队员后又一头扎进了更深处。
“快,朝甲板上跑!”
倒下的衣柜上还有因船体倾斜而压过来的沙发,柯南用伸缩背带艰难地移开重物,与被压在衣柜下的女士一起用力抬起衣柜,救出了被困在更里面的小女孩。
“可是,Boy,你——”这位危急时刻护下女儿的母亲额头满是鲜血,她抱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拍打她的后背以作安慰,又在按照指示离开前想带着柯南一起走。
“我没关系的。”
柯南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手里动作不停,抓起背带转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逃生甲板上,为数不多的救生舱在塞满人后被推向了海面,但后面仍旧有望不尽的人在排队,甚至出现了拥挤与踩踏事故,简直是雪上加霜。纱乐间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在路过时顺了两套还没使用过的便携式充气救生圈,然后才往人人避之不及的内舱钻。
爆炸发生后十分钟,邮轮倾斜程度加重。如果不是提前拆除了尾尖舱的炸弹,恐怕邮轮沉没的速度会更快。尽管因为纱乐间的提前安排,船上的救生措施做到了最及时的响应,但依旧不足以应对这种等级的意外。
好在这个时候,早就出发的救援队终于抵达了现场并展开了救援。这起恶性案件已经闹到国际层面,政府如今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海自成员来之前也被耳提面命绝对不能掉链子,全都拿出最大的努力施救,再次拉高了无辜者的生存几率。
用背带拉开变形的舱门并给好几名被困在狭小空间里的游客指明了逃生方向,柯南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靠在船壁上轻喘着气。
他拼尽全力搜救,在最短的时间里解救了十多名乘客,但与监控断联前陷入困境中的人数比起来依旧是杯水车薪。
邮轮以相对较慢绝对较快的速度沉没,船体倾斜,海水上涨,柯南在整个搜救过程中不得不做出取舍,比起下层他更多的是往目前还没被淹没的地方走。不仅是因为以他目前的身体素质去挑战高难度等于自寻死路,也因为本就被困在上层乘客逃生几率更大一些。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绝境确实能激发人的潜能。但这种行为严重透支了柯南的体力,无论有多不甘心,他都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走下去了。
好在他足够有自知之明,在拉扯舱门的时候将背带固定到了较高的位置,所以这会儿即使筋疲力尽,也能够利用背带的收缩毫不费力地远离涨上来的水面。
在死亡的步步紧逼下,他终于抵达了背带一开始被固定的地方,那正好是船侧面的观景窗,而且被因震动而掉落的物品砸破,豁口不大,但以柯南的身材不用多费工夫就能从这里翻出去。
唯一的麻烦是需要点力气抓住窗框,否则稍微一个脚滑就容易栽进水里。
就在他准备回收背带然后出去的时候,水面上忽然传来了求救声。柯南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到一个年轻男人在水中挣扎,并随着水面的晃动朝他靠近。人都到眼皮子底下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柯南果断出声并朝他招手,对方也抓住了这一线生机,拼命地往这边游动。
由于船体倾斜,此时的水面离窗户还有点距离,柯南便将背带丢了过去,方便对方尽快爬上来。
见对方逐渐脱离水面朝窗户接近,柯南也安了些心,主动让出了身前窗户的缺口并介绍道:“从这里走,注意——”玻璃渣。
“嘭!”
猝不及防摔入水中的滋味并不好受,甚至因为过于突然没来得及闭气,柯南不可避免地呛了好几口水。
落水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个人不管不顾地从窗户缺口处挤了出去,虽然被为了抢先离开的怕死受助者推了下来有些错愕,但见到对方安全离开后柯南还是苦涩地松了口气。
没办法,生死面前,优先考虑自己真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
柯南没时间感慨或是怨恨,他想游回窗口前,却因为体力还未恢复而稍显力不从心,更因为受到自由液面影响,不受控制地跟着海水来回晃荡,几个回合下来灌了一肚子水不说,脑袋也更加昏沉了。
好累啊……这个季节的海水足够冰冷,本就乏力的柯南身体也在逐渐失温,疲倦感席卷全身,尽管反复告诉着自己不能睡也不能停下,可他已然提不起任何力气,缓缓沉入更深的水底。
“哗啦……”
耳边的水声愈发汹涌,是船体倾斜得更厉害了吗?所以进水量也变大了?柯南的大脑吃力地思考着,却连睁开眼睛都极其困难。
身边的水流越来越急促,就在柯南慢半拍地以为自己会被卷到不知道哪个角落时,从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止住了他沉落的趋势。
是谁?
柯南努力地找回意识,在看清对方的轮廓前先被套上了一件救生衣,随后被推上了水面的另一边。
“咳咳咳咳……”
猛然接触到新鲜空气的柯南呛咳出了不少水,他一边大口呼吸一边看向对面,只见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举起双手攀住了与上涨的水面形成了更大角度的窗框,引体向上一般突然从水中腾跃而起,强大的核心力量让对方能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狠狠地踹碎了玻璃,制造出了更宽敞的逃生通道。
散落的碎片漂浮在水面上,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绚丽色彩。然而在场的两人都无暇欣赏,同样穿着救生衣的纱乐间在踹开玻璃窗后又跳下了水,身姿矫健地游到了被她提前推到安全地带避免被玻璃砸中的柯南身边,一句话没说,先拉着人抵达窗户下面,并十分轻松地将他托举起来从洞口塞了出去。
即便真正回到室外,邮轮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船体倾斜严重,逐渐开始下沉,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因为邮轮内部充满而在沉没过程中造成漩涡,即使附近有救援船只也无法靠近。
“还有直升机。”就在柯南抬头望向天空时,纱乐间也从窗户里钻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她似乎格外不能忍受这样的状态,一边不停地试图拧干衣服里的水分一边给柯南介绍情况,“只要是能从内舱里出来的人都被救走了,但邮轮已经开始沉没,保险起见救援船全部远离,目前只有直升机还在继续救援,我找到你前刚送走一批,下一架估计还有两分钟到吧。”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像是在餐厅吃饭时估算下一道菜的上菜时间。柯南注意到了她话里强调了“从内舱里出来”,也就意味着那些被困在内舱的人很有可能已经遇难,而他们还是无能为力,柯南因此而陷入了沉默。
“你已经很厉害了。”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纱乐间揉了揉柯南同样湿漉漉的脑袋,好心地开导他,“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我们本来就力量有限。”
理智上柯南知道她说的没错,所有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将代价将至了最低,或许这次船难的生存率能达到一个奇迹般的数字。但依然无法避免的牺牲还是令柯南感到难过,让人忍不住去想如果再快一点、如果再提前一点,是不是就能多救下一个人?
或者说,如果没有让歹徒拿到方程式上船,这场船难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心头像压了块巨石般沉重,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消耗令柯南在爬上救援直升机后就昏睡了过去,期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转移到救援船只上的,等他醒过来后就已经躺在了简陋的担架床上。
身处陌生的环境,哪怕知道这里足够安全,柯南还是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随身物品:徽章,背带,还有手机——除了在上船之前为了变装摘下的眼镜外,居然一件都没落下!
新手机的防水性能也太强大了!柯南在将手机顺利开机后不免在心生感慨。
手机能够正常开机,里面的资料看上去也没有损失。柯南检查着自己保存下来的一些重要文件,而最新的就是灰原哀不久前发来的关于他要调查的事情。指尖在文件夹上悬停了两三秒,柯南眸光一闪,还是任由手指落了下去。
救援船只上除了海自队员就是被救下了的幸存者,像柯南这样因为身体不适而被送进临时病房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大多都只是惊吓过度,不需要医护人员守着照顾。其他人醒来后都是迷茫加震惊,然后是死里逃生的喜悦,直接蹦下床跑出去的也大有人在。缩在角落里的柯南只是安安静静的翻看手机,显得有些奇怪。
有好心的病友注意到了他,凑过来问道:“小朋友,你是不舒服吗?”
正在接受大量信息冲刷的柯南被这么打断了一下,心底原本升腾起的复杂情绪也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反而算是一件好事。
“嗯?”柯南按灭屏幕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没有,我只是在想我的……姐姐,去哪里了。”
但也许是他的笑容有些牵强,对方因此误解了什么,反而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你长得这么可爱,不用担心你的姐姐会离开你哦。”
“说得对哦。”幽灵一般悄无声息靠近的纱乐间来到了这人背后,微笑着附和道,“姐姐怎么会抛下如此可爱的柯南君呢?”
对方转过身后看见纱乐间时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看了看她又扭头看了看柯南才意识到是自己误解了,尬笑两声后抓着头发匆忙跑开,把空间腾给这相亲相爱的“姐弟”俩。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抵达东京的码头,柯南君累了的话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纱乐间将手中的水杯递给了柯南,后者抬头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道了句谢后就接过水杯搁在一边,好奇地问到政府方面如何处理这次船难。
结果不出所料,政府迫不及待地公布了相对于以往船难堪称奇迹的幸存者人数,并义正言辞地宣布要联合ICPO跨国打击恐怖主义,还拖了其他国家一起下水。这样的操作倒是挽回了之前损失的一部分民心,现在民间反对恐怖主义的声势浩大,不管日本官方是说得漂亮还是真有想法,在民意的裹挟下估计很快就要采取实际行动了。
纱乐间在陈述事实的基础上夹杂了几句个人分析,本应该是很吸引人的内容,柯南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情绪仿佛与救援船拴在了一起,一同随着并不汹涌的海浪起伏不定。
这会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纱乐间,芙西奇娅,还是……
落不到实处的猜测恍若脚下的船只一般,飘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背对着太阳落下的方向,朝着城市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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