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被道出真实身份的纱乐间不仅没有惊讶，反而还真心实意地鼓起了掌，看在柯南眼里多少有点挑衅了。
“那个将‘黄金方程式’的存在公之于众的嚣张黑客其实就是你吧。”柯南索性撇开脸不去看她，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整个事件的发展从始至终都在你的掌控之中，Anisette，波瓦诺夫，瓦列莉亚，ICPO，‘黑蝎’……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他们被你抛出来的诱饵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却不知道自己才是你的猎物。”
“愿闻其详。”纱乐间微微颔首，鼓励柯南继续说下去。
虽然这样的相处模式发生在基本等同于撕破脸的两人之间有些诡异，但推理总是需要验证的，所以柯南尽管有种节奏被纱乐间把控的不爽，却还是如她所愿重新梳理了整桩事件。
“你向各国高调公开‘黄金方程式’的存在，无非是抓住了潜在的能源战争的命脉，促使各国不得不调动人手参与进这场虚空博弈中。”
事实上，无论“黄金方程式”是不是真的，只要这个概念曝光，单是股票市场就会迎来巨大的动荡，因此哪怕猜到了这可能只是个恶劣的玩笑，也没有人愿意承担置身事外的风险。所有国家都必须找到所谓的“黄金方程式”，要么拥有，要么以最毋庸置疑的方法毁灭。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局势一定非常混乱，我猜无论是官方的还是地下的，各种势力之间应该都有摩擦，彼此消耗，或许还暴露了很多暗棋和底牌。”就算没有真的掺和进前期的寻找阶段，柯南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其实官方这个时候就该拿出具有一定可靠性的研究资料来证明‘黄金方程式’的谬误，或者宣称自己已经找到并拥有了‘黄金方程式’，这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但谁都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们也不敢赌。”纱乐间笑意盈盈地接话，“万一‘黄金方程式’真的存在于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这种可以说是顷刻间改变世界能源体系与格局的东西，他们不敢放弃，更不愿让方程式落到其他人手中。”
“是的。”柯南也明白这一点，跟着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这么多人的视线转移到波瓦诺夫的研究所上，但这个转变无疑再次加重了这场争夺战的火药味，毕竟比起虚无缥缈的一句话，完美契合化学与矿石并确实存在的研究所与研究员大大提高了方程式的可信度。”
俄罗斯的前身可是前苏联，上世纪跟美国掰腕子的重工业强国，这样底蕴深厚的地方能研究出效果逆天的方程式不无可能。而只要调查波瓦诺夫的学术成就可以发现，他本人在矿业领域颇有建树，近些年的主攻方向也好巧不巧正是新型催化剂。过多的巧合在那种时候想不引人注意都难，纱乐间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让事件朝着她预想中的方向发展。
“按照你的描述，是波瓦诺夫察觉到了不对，提前主动转移自己手中的资料，避免引火上身。他将东西用国际快递定时寄出，约定了时间与地点，连快递柜都是最特殊的一种，考虑得那么周到，只能是因为对方是他极其在意且极其信任的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揭开了这个掩藏在重重迷雾下的真相。
“但那个人不是你，而是瓦列莉亚小姐。”
随后，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我原本以为瓦列莉亚小姐的情报来源有一部分是跟踪或调查你得到的，所以你们才会那么巧合地住在同一栋公寓的上下层。然而事实恰好相反，其实只要调取你和瓦列莉亚小姐的租住记录就可以发现，你是在她之后入住的这间公寓。”
在看到“黑蝎”成员的手机相册前，柯南从未深想过瓦列莉亚与这起案件的关联。但只要这个猜测成立，案件中所有的疑点也将得到最合理的解答。
“你确实回过俄罗斯，你也确实见过波瓦诺夫，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说谎，只是在叙事手法上费了些心思。”
作为知名作家的父亲工藤优作曾亲自给他示范过，如何在只说真话的前提下将人骗得团团转，成功的关键不是隐瞒，而是误导。
纱乐间从来没有承认过波瓦诺夫的快递是寄给她的，但她说了自己见过波瓦诺夫，并且描述了见面时的情况，凡是对黄金方程式一案有些许了解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交谈双方就是他们，而就在这次对话中，波瓦诺夫给出了快递抵达的时间和地点，因此能够顺理成章地推测出快递里就是黄金方程式。
“其实，那段对话真正发生在瓦列莉亚小姐和波瓦诺夫之间，而你不过是在附近窃听罢了。”
她在回忆这段经历时故意混淆了人物视角，以至于让所有的听众——柯南猜测应该也包括ICPO——都认为是她在和波瓦诺夫对话，从而顺利抹去瓦列莉亚的存在。
“这么做的目的……既是为了更好地掌控局势，也是为了让瓦列莉亚小姐的死亡不受怀疑，对吗？”柯南语气稍稍有些失落，低着声音问道，“这几天发生的所有凶杀案，都是你的手笔吗？”
纱乐间撑着膝盖蹲下身，一如既往地平视着柯南的眼睛，温柔地摇了摇头，“不完全是。我既没有亲自动手，也不存在教唆、利诱或威胁情节，但案件依旧发生了。侦探先生，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明白事情之所以会如此发展的根本原因吧？”
“是啊。”柯南苦笑了一声，正是因为他想得明白，所以才更觉得无奈，“你只是提供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和借口而已，那甚至不叫引导。”
“于我而言，杀人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纱乐间将目光投向平静开阔的海面，似感慨似嘲讽地补全了柯南还没有完全了解到的事实。
“我的确调查了竹丸晋作，会用小号骚扰年轻女性的家伙就算伪装得再好也总有败露的时候，事实证明他就是个烂人。而我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与场地，就能将他和仇恨他的人聚在一起。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呢？”
忽然，她低声笑了一下。
“不出所料，他死了。”
她的笑容与往常无异，海风轻轻吹过，令柯南感到一丝寒意。
“至于平岛文樟，作为和亭制药的财务部长，他私自扣下钱财差点导致合作双方因为对不上账而关系破裂，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组织的死亡威胁，病急乱投医试图用警察抓捕进监狱逃过一劫，而害他落到如此境地的竹丸晋作当然是最合适的被害人。”
被揭穿身份的纱乐间完全没有自己是犯罪分子的自觉，闲聊一般坦然地说出了一些别人需要费尽心思才能搞到的情报。
“如果你对组织有着基本的了解，想必也听说过‘Gin’这个人物，他眼底容不下沙子，更别说自作聪明的蠢货。但他偶尔也会开一些恶劣的玩笑，比如那枚打穿车胎的子弹。”
一个希望被警方逮捕认为监狱能够保护自己的人，却草木皆兵到被爆胎吓得弃警车而逃，最后慌不择路地闯到马路中央，自己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Gin也想杀你吗？”柯南想到了紧随其后冲着纱乐间而来的一枚子弹。
“你果然知道他。”纱乐间冷不丁来了一句这样的话，好整以暇地欣赏了几秒柯南变换的脸色，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为他解答疑惑，“不，那是我的临时起意。”
柯南不语，但脸上写满了不解。
怎么会有人主动叫别人冲自己开枪？！疯子吗？
“不要误会，我没有自毁倾向。”纱乐间及时出声打住了柯南渐渐极端的猜测，“会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很好奇面对这种情况，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已。”
更疯了好吗？柯南差点想给她翻个白眼。
“侦探先生，你的出现就像一份迟到的圣诞节礼物一般令我感到惊喜。”听起来像是夸赞的话从纱乐间嘴里说出来更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的好坏，“而作为回报，我愿意赠予你一个足够盛大而复杂的谜题。告诉我，侦探先生，这场解谜游戏你玩得是否开心？”
难道这一切在她眼里只是一场“游戏”吗？惊愕在脸上一闪而过，柯南脱口而出：“这简直不可理喻！”
接连发生的死亡与混乱在她嘴里如此无关紧要，轻飘飘的好像玩具一样被她任意摆弄，这是柯南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态度。
“或许吧。”某种程度上被骂了的纱乐间无意反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我不强求。可能措辞上令你感到不适，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的参与原本并不在我的计划中。”
波罗咖啡厅本来就是基于观众的建议和竹丸晋作的住所而筛选出的最佳地点，可能还抱着一种去围观一下某位正在这里打工的同事的看热闹心态。总之在纱乐间原本的计划中，她只是去见证一场被围猎下的死亡而已。
“因为你的加入，所以我希望接下来的发展可以更有趣一点。”纱乐间再次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坠楼案里的凶手，瓦列莉亚的那位情人，本就是‘黑蝎’的成员。我只是将瓦列莉亚同时与其他人交易情报这个事实告诉了他，只能说他——准确来说是‘黑蝎’会如何选择，都在我的意料之内。”
黄金方程式本就遭人觊觎，多一个人知道相关消息就意味着多一个势力要下场分一杯羹，这些本来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行事的家伙下手自然也狠辣果断。瓦列莉亚想要赢家通吃，却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在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
“无论你信不信，侦探先生，在我看来瓦列莉亚罪不至死，所以那天早晨我建议她离开，放弃这笔不义之财，从此销声匿迹。”
说着，她感慨似的摇了摇头，“显然结果你也看到了，她没有采纳。”
瓦列莉亚惨遭杀害的根源是她想铤而走险赚笔大钱，与穷凶极恶的不法分子打交道与行走在蛛丝上无异，没有这次也有下次，无止境的贪婪迟早会为她惹上杀身之祸。
“至于Anisette……”纱乐间半是叹息半是讥诮地哼笑了一声，转过头与即将坠落进海里的夕阳对视，“Gin早就怀疑她了，刚好我需要横生枝节让ICPO分散注意力，所以这次任务也不过是一次顺水推舟的试探。落到Gin这个怀疑主义者手中，哪怕她在抢钢笔时没有展现出受训的痕迹，哪怕她在我越界的时候选择开枪，最终也不过是多活一段时日罢了。”
在Anisette眼中，纱乐间只是组织的交易对象，东西到手就能一拍两散，尽管纱乐间多次旁敲侧击，她拔枪更多的是出于威慑，完全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可这不该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之中的犯罪分子应该保留的仁慈，尤其是在清楚黄金方程式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立即除掉纱乐间以绝后患才是组织的风格。
当然，一次顺带的试探而已，纱乐间肯定不会将命搭上，所以Anisette拥有的那把枪其实经过改装，并不致命。
“我见过不少卧底，他们大多有个共同的特点：明明已经选择与黑暗为伍，明明已经做好了身染污泥的准备，却又总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心存侥幸，好像只要他们少亲自动手一次，背负的罪孽就能少上一两分一样。”顿了顿，她又说服了自己，“不过也是，如果真是那种轻易就能被黑暗同化的存在，也不该被选做卧底才对。”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柯南心中的怒火，他想起为了掩护自己的女儿而毅然赴死的伊森·本堂，想起为了瞒天过海改头换面的赤井秀一，想起至今仍在组织潜伏独自面对黑暗的降谷零……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牺牲自我、牺牲性命，只为将这个盘踞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彻底击溃，却被纱乐间如此云淡风轻地提起，仿佛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值一提。
“够了！像你这样将人命当做玩笑、将灾难视作游戏的家伙，没有资格评价他们的选择！”
这大概是他难得的情绪爆发，既是因为纱乐间的态度，也有之前埋在心里的、被背叛的恼火与委屈。
“你在生气吗？”一扭头就看到柯南脸上浮现出的愤怒，纱乐间微微一怔，一句语气平淡的关心就像一盆冷水陡然浇下，让柯南理智回归的同时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此时的纱乐间已然面目全非，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位“乐间姐姐”，而是作恶多端的组织的成员Maraschino。
可是，可是……柯南咽下复杂的情绪后便仰起头，近乎倔强地盯着纱乐间的双眸，试图寻找那双眼睛里他最熟悉的温柔色彩。
“我没有将人命当做玩笑，也不曾将灾难视作游戏。”逐渐黯淡的余晖浅浅地笼罩在两人身上，光亮还未完全熄灭，是以柯南还能清晰地看到纱乐间平静的神色，“你认为的所有悲剧，归根究底是所有参与者为达目的选择牺牲的代价。”
如果平岛文樟没有挪用公款，组织不会找他麻烦；如果竹丸晋作品行端正，就不会受到憎恨以至于被杀害；如果瓦列莉亚不那么贪心，或许还能躲过一劫；如果Anisette放任自己被黑暗同化，也能背负罪孽继续活着。
“非要说的话，我只是给他们出了道选择题，而他们交出了顺从内心的答案。”
很多人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面对的是一道选择题，而选择的本质从来不只是拥有，更是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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