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传播消息的速度本就迅速,再加之白执身份的特殊,不稍多时,丧母的九皇子被国师接去九君阁的事情便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一个不受宠皇子突然被燕国最尊贵的国师接去抚养的消息如何令人震惊?这九皇子年幼丧母,其母又是婢子出身,二人在宫中无依无靠,国师又并非重大之事绝不出九君阁一步,也不知怎的就接了身无长物的九皇子去。
众说芸芸,各种猜测纷涌而出,竟惊起了一直处于观望态度的某人的注意。
于是刚到九君阁不久的白执便立刻被召入了御书房。
皇帝并未急着与他说话,只是让他先坐在一旁,然后自顾自继续批阅手中奏折,白执也不恼,低头把玩着手中指环。
既然这皇帝并未开口,那他急什么?再如何这位陛下也不会干涉就是了。
一来是因为历代以来国师即便是终生不离皇宫,也都不曾与皇宫中人牵扯过多。二来则是——白执扫了坐于高座之上的皇帝一眼——这皇帝与原身的关系了。
“朕倒是不知,朕这九皇子是如何入了国师的眼了?”皇帝微微抬眼,华服雍容,一袭龙袍上由金丝绣出的腾龙张牙舞爪,皇帝不过而立之年却是威而不猛,气盛声洪。
这皇帝倒是年轻。
白执心里感慨,面上不显道:“年幼丧母,自是可怜。”
皇帝看了他一眼,“国师倒是心善,你可知淑妃明里暗里向朕示意过好几次想要将他接去膝下抚养?”
白执却是破天荒地笑了,他道:“陛下说笑了,为皇上排忧解难本是臣的职责所在。”
皇帝显然是未料到他会如此回答,顿了一下,随后端起身侧的茶杯,道:“南方进贡的茶,你尝尝。”
白执见状,心知燕镜明这事儿算是成了,也不推脱,将茶接了过来抿一口,道:“皇上赏赐的自然是好茶。”
入口清新,唇齿留香,千金难求一叶,怎么不是好茶?
皇帝大喜,“若是喜欢,朕等下派人全数给你送去。”
白执不做反应。
见白执反应平平,皇帝也不计较,反而关心起他来:“国师近日如何?天气大变,可有觉着不适?”
“劳皇上挂念着臣的身体。这燕国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臣早已习惯了。”白执将指环收入袖中,回道。
“苦了你了。”皇帝放下奏折,定定地看向他,“你与朕已相识十数载,绸缪往来,情深义重。若国师有何所求,便与朕讲了罢。”
白执道:“回皇上,臣见这九皇子可喜可爱,愿皇上同意将九皇子寄养在臣这里。”
“也好。”皇帝道,“太子天资聪颖,国师也要多费心思。若是得空便多来这里走动走动罢。前些日子多亏得国师神机妙算,不然我军恐伤亡惨重,铩羽而归了。”
白执垂眸,并未作答。
原主与他的恩怨系统并未与他多说,他不知其中深浅缘由,自然少说少错。
皇帝见状也不再多言,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轻叹了一声,他道:“下去罢。”
白执依言退下。
穿过长廊,尽头便是东宫了。
有侍人垂首立于旁,白执于是在她面前站定。
“见过国师。”侍人盈盈下拜,“国师可是要去见太子殿下?”
白执颔首。
侍人笑了,说道:“太子此刻正在书房练字呢。还请大人随婢子来。”
“有劳了。”
“却是婢子的荣幸呢。”
侍人将他带到长廊东面,便站在一侧不动了,她道:“回大人,婢子只能送大人到这里了。大人只管往前走,到时向左转便是。”
白执行至尽头左转,便见郁郁青竹傲然临立风雪中,高而直耸隐隐有破云之势,再行几步,便可见其间坐落一雅致书房。
古人以竹喻君子,挺拔直秀,姿态斐然。白执于是想起自己在系统空间里看见的太子燕乾和成年的模样。
凤眼,剑眉,白面俊朗。
青衣,长剑,绿竹漪漪。
恰如古诗云:瞻彼淇澳,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壁。
白执伸手轻叩门扉,听得里面传来声音:“请进。”
白执于是提摆而进。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先生?”燕乾和上前虚扶了他一下,“可有甚么事情?”
“不自觉便到了这里了。”白执道,“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国师为学生的师,师来见弟子,本是弟子的荣幸,如此,怎会怪罪于师呢?”少年郎微微拱手,声音圆润有如玉石相击,清朗,澈然。
谦逊、尊师、重道,令人无法挑出一丝错处。此时的燕镜明比之燕乾和的确还差得太远了。也很好理解,如若正经培育的接班人比不过掖庭小可怜,那么他们这些个帝师可以趁早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白执道:“殿下言重了。”
“学生刚抄录了一首诗,还请先生指点一二。”燕乾和走到书桌旁,将自己的书写递于他。
白执伸手接过,纸上墨迹未干,正是墨香未散,字如龙蛇行,铁画银钩。
“痴者文工,”白执道,“殿下进步有如雷霆之速,假有时日必成大家。”
燕乾和道:“先生说笑了,不过拙字。”
“殿下不必自谦。殿下如此用功,正是国之幸事。”白执摇头道。
燕乾和笑道:“有劳先生挂念。”
白执对上燕乾和含笑的眼眸,十分上道地来了句:“——臣惶恐。”
燕乾和笑着拉过白执的手,将他带到案旁,“国师这是做甚么?前些日子父皇赐了本宫一些茶叶,想来国师应当是喜欢的。师也是知道的,弟子素来不懂茶道。”
白执道:“殿下聪敏,若是想学自然是可以学成的。”
燕乾和却摇摇头,道:“茶适于隐士雅人,弟子执念深重,学得了皮毛,却是难品精髓。如此,泡出来的茶,怕是也难免一股子红尘俗世的味儿。”
白执自觉无话可回,于是搬出万能金句道:“殿下何必妄自菲薄?”
“弟子以为,师是最明白弟子的。”燕乾和垂了眼浅笑,伸手拿过一旁的盒子,将里面的茶叶尽数倒入了茶壶中,又取沸水少量浸泡,过了少顷,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于白执面前。
“——国师,请。”
水少,叶多,又加以沸水,茶叶的苦味在几近深褐的颜色里转动、随着雾气袅袅而上,直入鼻腔,只是闻着便好似舌中也沾了苦涩。
一金难求一叶的好茶,可惜了。
白执又看向那壶,栗色暗暗,如古金铁,敦庞周正。
如此好的供春壶,糟践了。
——家里有皇位继承的就是不一样,能理解。
白执端茶,先是轻抿了一下,后突然地将之尽数吞下。
白执将茶杯推回太子面前,道:“殿下的茶,未有红尘一味,却有苦尽甘来之甜。”
“是吗?”燕乾和问他。
“臣所言,句句属实。”他道。
“如此甚好。”燕乾和替自己也倒了一杯,向白执敬了一下,随后仰头尽数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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