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读档后，江玖苏回到了熟悉的时间点。
少年坐到了她的面前，眼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就好像刚刚结局中陷入了对它崇拜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玖苏眼神从上往下缓缓的移动，崔兆玉则是反望回来。
两人的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她似乎在少年精致秀气的眉眼中看到了某种炽热的执念。
她心头涌上了诧异。
可也只是一瞬间，她便重整好情绪：“这是长寿面。”
“你生日，现在府上没有人，我给你补一个。”
这一次，她讲话颇为平淡，没有上一回的调笑意味。
崔兆玉似乎也听出了她的情绪，没有多问，只是动筷，轻挑起一根面。
江玖苏用手撑着下巴，思考起上一轮的混乱情况。
兰韵因为沈瑶，沈康安的姐姐，杀死了崔夫人。沈瑶的死，应该少不了崔夫人的戕害，还有崔老爷那所谓的“宠爱”。
而年幼的崔昭在无意间也是推手之一。
沈康安同她讲了两人年幼时期的相遇，而也让她再一次确认，崔昭同它祈愿获得了这一切“神迹”的实现。
人肉里的金身佛，天降的异象，祈雨成功后得到的圣宠。
如此奇妙的巧合，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崔昭和它似乎是相生的。
但也有诡异的地方。
就算是崔夫人、崔昭，甚至是在结局说明中一闪而过的崔老爷都死了之后，“它"依然缠上了崔兆玉。
似乎崔府不倒，“它”便会一直一直地缠上新的人。
少年安静地吃着面，睫毛不住地颤抖着，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眼中刚睡醒的朦胧逐渐散去，留下来的只有一篇平静的死寂。
江玖苏却还在放空当中。
崔昭似乎... ...保留着许许多多的、他不应该有的记忆。
是因为“它”的影响吗？
他说得话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游戏里的NPC所能说得出来的。
可若是他保留着许多的记忆，那他又是从什么时候从一个NPC的身份中跳脱了出来？
现在她联系不上1987，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法沟通的新系统。探索度已经高达98%，拼图几乎全部拼好，如今只差的是最后一个线索。
她心神一动间存了档。
江玖苏微微靠近了崔兆玉：“你可记得当年祈雨之事？”
崔兆玉皱起了秀丽的长眉。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声音没什么感情，好像只是单纯的疑问。
“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江玖苏状似无意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了他还没吃完的面碗上，“那故事听起来很吓人，你不觉得奇怪？”
“金身佛像... ...”少女的声音低缓，“会不会还在这府内，从来没离开过？”
崔兆玉缓缓放下了筷子。
江玖苏看着他，却发现他的面容在光影的照射下半明半暗。
浓艳昳丽精致的面容，如今看起来越发的诡异，少年人本应意气鲜活，可是崔兆玉似乎随着时间的流失，与崔府里的那股诡谲阴森的气息越来越融合。
看起来恍若一只披着人皮的艳鬼。
江玖苏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一切关于崔府的人和事，似乎从一开始都透露这不详的气息。
只是她过于大意，仗着自己有无限回档的能力，没有太放在眼里罢了。
也怪不了1987对她的隐瞒。
崔兆玉扯了扯嘴角。他这样一张脸，做什么表情都是美的。
只是如今这笑容看起来颇为勉强罢了。
“它是一直都在。”
崔兆玉的脸缓缓凑近。
“玖苏，你发现了。”
他喃喃地说着话，身子却轻轻地覆在了她身上，整个人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盖在了里面，“你看到我对它叩拜。”
“对不对？”
他在说什么？
江玖苏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上一回打出的结局说明。
现在和她讲话的是——
“你不该看到的。”崔兆玉低声说，“我不想让你看见的。”
江玖苏想要挣脱开他，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你什么意思？”她盯着他看，却发现他空洞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安，“我看见了什么？”
少年却依旧紧紧地搂着她。
“我会活下去的。”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讲着话，吐出来的热气在她的耳廓中泛起了粉，“苏娘、苏娘... ...”
他执着地叫着她苏娘，用着黏黏糊糊的、和崔昭那般矫揉造作全然不同的语气，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在呼唤着他的爱人。
“别离开我。”
陷入黑暗前，江玖苏最后听到的是崔兆玉这一句低低讲出的话。
她彻底确定和她对话的是上一回的崔兆玉。
时间所剩越来越少。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离真相也越来越近。
只要探索度达到100%，她便可以不用刷好感度也可以通关副本世界。
她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江玖苏再次读档，时间倒转，世界恢复了明亮。
她回到了她开口问问题之前。
过多的存档和读档似乎已经开始影响了游戏世界中的NPC，又或者本身类似于崔昭这样的NPC，就带有着读档无法被刷新的记忆。
世界似乎在一点点走向崩坏。
一直在府中的金身佛像，而崔老爷护送的、放在江南庙中的金身佛像是假的。
而所有的“神迹”，都发生在佛像被皇帝命令送到江南之前。
也因此，它一直在崔府。
从未离开过。
要怎么样才能杀死“它”呢？
江玖苏再次坐到了崔兆玉面前。这一次少年眼中没有了那样诡异的情态，有的只是疑问。
似乎能否保留记忆也是随机的。
江玖苏笑道：“你没了生日宴，我看你可怜，才给你准备了这些。”
“有什么愿望一同说了，我或许就帮你实现了呢？”
她努力让自己像第一回一般同崔兆玉调笑着。
崔兆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想要活下去。”少年盯着她，语气里带着倔强与渴求，“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
江玖苏追问：“现在……是什么样？”
他缓缓垂下眼帘。
“人不人，鬼不鬼。”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是崔府把我变成了这样。所以，我要把所有失去的，都夺回来。”
他坐在一旁，桌上还搁着几近凉透的长寿面。
脑海中混乱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起伏，在那螺旋般的痛苦、不安与怨念之中，他似乎唯一能抓住、唯一还清晰的，只有江玖苏。
忽然，崔兆玉感到一股温意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她。
他抬起头，看到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明亮得几乎能刺痛他。
“你可以活下去的。”他听到她说，“我们一起离开吧。”
离开？
崔兆玉愣住了。
少女继续对着他坚定地说着：“我们一起逃离崔府。”
她心里已经想清楚了这最后一步要做的是什么。
“我们离开这一切。”少女一字一顿地同他说，“跟着我走吧。”
少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漂亮的眸子中带着复杂无比的情绪，似乎是在细细地端详着她，又像是在思考她的这个提议。
良久，他回答。
“做不到的，玖苏。”
他已经和崔府几乎融为一体了。
少女握紧了他的手，将他从那片迷雾里硬生生拉回。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她轻声道，“你同我走，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你与崔府再无瓜葛，沈康安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江玖苏凝视着他的神情，缓缓唤道，“你愿意吗，玉郎？”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唤他。
话音落下的刹那，崔兆玉的眼神骤然亮了一下，他回握住了她的手。
可那点火光只是瞬息即逝，像被阴影吞没，转眼便消散无踪。
“已经太晚了，玖苏。”他神情平静地开口，“你来得太晚了。”
他忘了自己为何要活下去，忘了那份窒息的束缚感，也忘了那悬在头顶、如房梁长剑般随时落下的死亡阴影。
他唯一记得是他想要活下去。
还有崔昭必须要死。
似乎只要崔昭死了，就不会再有新的同玖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就不会让他一遍一遍地痛苦的死去，就不会——
忽然，崔兆玉的眼神骤然一变，像是从恍惚中惊醒。
他方才，到底在想什么？
崔兆玉看到窗外有熟悉的黑影闪过。
少年猛地起身，放开了江玖苏的手。
“你先休息。”他没有回头，丢下了一句话，“我过一会就回来。”
江玖苏困惑地看着他走出了屋子。她没在椅子上待多久，便也起身想要开门跟上去。
她想要推开门，却发现门怎么也推不开。
门外还传来铜锁推动后低沉撞门的声音。
她猛地一惊。
她被崔兆玉锁在了屋子里！
不对劲。
江玖苏又试着推了推门，周围一片寂静，趁着铜锁沉重的碰撞声尤其的响亮。
似乎屋子外面也没有人在守着，她试着叫了几次崔兆玉的名字。
无人应答。
她皱起眉，朝着窗边走去。
窗户是半开着的，留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隙。
可她怎么推也推不动，像是从外面被人用木板卡住了一般。
崔兆玉似乎状态并不稳定。他一会像是有记忆，一会像是没有记忆。如果说无限恋爱攻略游戏出现了bug的话... ...
崔昭是已经觉醒记忆的NPC，而崔兆玉则是在恢复记忆的路上。
或许是因为她过多的读档，让越来越多的角色开始崩坏了起来。
又或许是这个副本本身就是充斥着扭曲的**和诡异的可以影响现实的存在，导致NPC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少女拼命探出身子，想望向窗外。
却见窗棂外，正正停着一道黑影，死死地对着她凝望。
江玖苏身体猛地僵住。
下一秒，窗棱发出了嘎吱刺耳的声音，似乎是有东西被人慢条斯理地移了开来。江玖苏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抬眸对上了窗外的人。
那戴着木面具的男人俯下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宽大的掌心里，静静攥着一枚冰冷的小石块。
“真可怜啊，江玖苏。”
男人的声音低沉，里面似乎还带着轻笑，但面具下的漆黑的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离开我，就落到关起来的下场。”
他松开手里的石子，视线自上而下，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游移。
那视线放肆而专注，仿佛要将少女的影像尽数吞入眼底。
江玖苏默不作声。
男人却越发逼近，结实的身影将窗边仅有的缝隙彻底遮死。
他宽肩窄背，又生得高壮，如今这样挡着，她是怎么也出不去的。
沈康安唇角勾起了弧度。
两人再次见面，他看到她，恍若看到了一只被自己抓到的蝴蝶。
再也飞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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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苦海金身（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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