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星野莉奈的行程依旧满得几乎没有缝隙。
广告拍摄、品牌活动、还有零星的小型访谈。
每一次出现在镜头前，她都维持着一贯的笑容与专注，仿佛什么也没变。
但她知道。
有些东西，正在暗暗改变。
化妆间里，工作人员低声的耳语变得更频繁了些。
网路推播上，“Rina”这个名字出现得比以往更多——却不只是因为她的新作品。
过去的旧照时不时被翻出来。
其中一张，是球场侧拍影片的截图：
女孩站在防护栏后，大声喊着什么，声音因画质模糊而失真。场上的少年正穿着日本足联青训制服，突然转头、脚步打滑。
→ “影片里可以听见她叫了『冴』的名字欸！那球失误……是不是就是因为她？”
同样场景的还有一张，焦点在某位家长上。她是个误入的背景，独自站在阳光底下，神色落寞，望着场中央奔跑的少年背影，草地刚被哨音划破。
→ “这是他入选青训的第一场对外训练赛吧？那个女生……真的很像Rina。”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拍下的。
有些照片里的她，甚至只是角落的一小块剪影；而留言藏在各个讨论串深处，像无声的耳语。
“当年青训赛场上，曾出现一名疑似Rina的女孩在场边为糸师加油，甚至被侧拍到两人疑似争执。”
“这几天又流出好几张模糊照片，有些是他们学生时期的活动纪录。不是要说什么，但……也太刚好了吧？”
没有人明说什么。
但每一次提及，都像在她肩上添了一点无形的重量。
她没说什么，还是继续走着。
每天下工后，星野莉奈仍然会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没有多想，也没有多期待。
就像过去那样，就单纯地想说一句：
“今天拍得还可以。”
“下次要试新的造型了。”
短短几行字，没有多余的语气。
就像过去那样，简单、自然、不加压。
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
只是偶尔，在打字的时候，
星野莉奈会感觉到指尖下，微微的犹豫——
会想：这样说，会不会太烦了？
会想：他看到这些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本来就没必要回？
会想：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贴上了什么别的标签。
甚至，会忍不住想——
在那么远的地方，她是不是不小心，给他带去什么麻烦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
她很快把它们压下去，像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反应。
然后按下传送键。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没有多想。是习惯了。
——就算什么都没有回来，也没关系。
＊＊＊
晚上的健身房，空气里带着洗过城市灰尘的湿凉味。
星野莉奈戴着鸭舌帽，穿着简单的运动服，拎着轻便的背包走进去。
这里的光线总是冷冷蓝蓝的，像是一层距离感，将外头的喧嚣隔在另一边。
她一向喜欢这样的空气。
至少，一直以来是这样的。
自由重量区前方的电视墙上，正播放着体育新闻。
【Itoshi Sae，助攻双响！】
【RE·AL青训队主场大胜，Itoshi再创赛季新高！】
【日籍中场席卷青年荣誉联赛——Itoshi, imparable（势不可挡）！】
男主播的声音铿锵有力，伴随着剪辑出来的赛场画面。
画面中，糸师冴脸色平静地走过草地中央。
记者蜂拥而上，闪光灯一闪一闪，像无数追随着光的影子。
星野莉娜站在原地，视线没有离开电视墙。
直到那个毫无表情、却熟悉得过分的脸，从画面上消失。
＊＊＊
健身房今天稍微热闹了些。
星野莉奈戴上护腕，开始做肩部拉伸时，远处一群女孩在跑步机上边走边聊。声音穿过音乐与机械运转的间隙，悄悄飘过来——
“真的假的？不是说什么巴黎试镜，结果靠人脉上位？笑死。”
“哪有那么刚好，青梅竹马这种故事……都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
笑声像轻轻划开的水波。
星野莉奈调整呼吸，继续动作，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只是握器械的指尖，悄悄收紧了一点。
体育新闻还在发酵。
RE·AL的少年们排成一列，站在背板前。白色球衣上还沾着汗痕和草地的碎屑。
聚光灯打在他们年轻又带着微微呼吸急促的脸上，每个人都带着一点克制不住的笑意，但肩膀挺直，双手自然下垂，维持着队列该有的整齐。
“?Felicidades por la victoria!”
（恭喜你们拿下这场胜利！）
第一位记者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兴奋。
“?Muy felices!”
（非常开心！）
站在最前头的队长代表回答，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热度，却仍保持足够的分寸。
“?Cómo está el ambiente en el vestuario?”
（更衣室里的气氛怎么样？）
记者们顺势追问，现场气氛随之变得轻快起来。有人轻笑了一声，小声补充：
“?Una locura! Pero el míster ya nos bajó de la nube... Hay que pensar en el próximo partido.”
（大家都超兴奋啦，不过教练已经把我们拉回现实，提醒我们还有下一场比赛。）
几声笑意在队伍里传开，又迅速收敛。
“Entonces, ?quién creen que merece ser el MVP de hoy?”
（那么，今天谁最值得拿MVP？）
队友们交换了个眼神，没人开口，却有默契地将视线朝队伍边缘瞟去。
镁光灯一转。
糸师冴站在最后一个，神情一贯，冷静而收束。
他的白色球衣因激烈对抗而微微皱起，领口却整齐，手指自然收在身侧。
“Itoshi, seguro.”
（糸师吧，肯定的。）
前锋笑着说，语气带着一点吊儿啷当的调调，但非常认真。
“?l mandó en el ritmo todo el partido.”
（今天场上的节奏是他在掌控的。）
另一个队员补了一句：
“Y sus pases fueron una roca, nos salvó varias veces.”
（他的传球像岩石一样稳，救了我们不少次。）
糸师冴没有回应，像默默接受，又像根本无意回应这种个人荣誉。
记者们顺势将麦克风递向他。
他目光沉静如水，回答得简短而有力：
“Fue el trabajo de todo el equipo. Yo solo hice mi parte.”
（是整支队伍的配合。我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
镁光灯下，他的声音干净而冷静，没有多余情绪，没有谦虚，也没有得意。
“?Va la última!”
（最后一个问题！）
记者收尾提问：
“El próximo partido será duro, contra el líder de la liga. ?Cómo está la confianza?”
（下一场是硬仗，对手是联赛第一。信心如何？）
这一次，少年们没有喧闹。
他们齐声回答：
“?Vamos con todo!”
（全力以赴！）
声音不高，却整齐有力。
掌声、快门声一齐响起。
星野莉奈下意识地想笑，想说些什么。
但喉咙动了动，最后只吐出一口微热又沉重的气息。
“嗨……Rina？”
她这才发现教练已经走了过来，对方有些尴尬地在她身旁小小地挥了挥手。
“教练，对不起。”她赶紧低头。
“没事没事，来。我们开始吧。”
教练表情一如往常带着笑，但动作明显多了一层不自然的小心——连纠正姿势，也只用言语提示，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嗯……核心再收紧一点就好，很棒了，妳的状态一直很好。”
语气里，藏着一种温吞却无法忽视的小心翼翼。
星野莉奈轻轻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不是教练改变了。
是世界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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