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街道举办的夏日祭规模很大,听说是与附近好几个社区与商场合作举办。娱乐项目和奖品都非常丰富。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神轿巡行。
白天排练时间越来越长,晚上还不落下直播工作,现在又是各大游戏厂商的促销季,小羊每日都过得非常充实,下播后还要制作宣传视频。最近他睡得很晚,留宿客房的次数越来越多。说实话,我反而松一口气。
“你会感到寂寞吗?”
“这个嘛……”
一个人霸占那么大一张床,可以自由自在滚来滚去,不用担心会擦枪走火。房间里又有空调,这样的夜晚多惬意啊。可如果这样告诉小羊,他会装作受伤的模样,找机会让我改口吧。作为丈夫,他的心眼和手段都很不得了。我已经充分领教过,绝对不会轻易冒犯他。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早上醒来的时候,摸到旁边没有人,稍微有点不习惯,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这样啊。”
小羊沉思着,很快露出笑容,继续搅动锅里的食材。他正在制作海鲜煲。
“这段日子,我准备休息的时候,你差不多已经睡着了,实在不忍心吵醒你。所以,委屈你再忍忍吧,到时候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什么,有什么好补偿的,最重要的是——谁补偿谁?
我无言地质问。
“嘿嘿。”他眯起眼睛,冲我微笑。
围裙,头巾,清秀的脸,温顺的表情,完美的家庭主夫。多少次被他这样的模样迷倒,又多少次为他在床上的反差表现震惊不已。婚姻真是坟墓啊。心里感叹着,我想自己这辈子都逃不出从这男人的手心。
今天不去公司,稍微晚点的时候去酒店与其他人会合。夏天是阳光灿烂,万物生辉的季节,每逢吉日都有一波结婚的小高峰。
“今晚回来吃饭吗?”
“不,女方家里是做餐饮的,晚上我在外面吃。但9点之前能到家。”
“可惜我没法迎接你,这会儿在工作呢。”
“嗯,没关系,你忙你的吧。就算饿了,我也会自己在冰箱里找吃的。”
一边和小羊聊着,我手指不断划过屏幕,在工作群和客户群聊之间来回切换。不知不觉,无缝转换措辞方式与不同对象同时交流,这已经是日常的一部分,甚至早上起来,脑子里还迷迷糊糊,手指已经自觉动起来,对答如流就像条件反射。
——你不要对家里那位这么做哦。
耳边突然想起乌的声音。似乎士道也这么说过。
明明都是单身汉,感情方面又意外很懂。
“为什么还没有交到女朋友呢?”我忍不住嘟哝。
“谁,乌君?”
“嗯,他和士道。”我点点头,“二子、七星,还有其他年纪还小的员工,他们专心工作,积累经验,还没有和异**往的想法,这我能理解。但是乌和士道……这两个家伙,差不多已经是老油条了。明明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周围也不是没有女性主动示好。是眼光太高了吗?……不太明白呢。就算是士道,也不是上大学时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了。至少我感觉他脾气改了许多。”
“这位士道先生我不太了解,但是乌君的眼光确实很挑剔。习惯了在空中翱翔,俯瞰人群的生活,要他心甘情愿回到地面,停留在某一个人身边,这对他来说很困难呢。”
“嗯,有道理。你很了解乌呢,不愧是青训时期的队友,知根知底呀。”
“算是吧。”小羊耸耸肩膀,一边露出苦笑,“现在,我会因为越来越了解乌君,反而感到为难呢。虽然这是同为男人天然就有的默契,对待同一件事的看法很容易雷同。学生时代反倒不是这样,所以会觉得他是个神奇的有趣的人。”
“现在呢,乌在你看来还是一个有趣的人吗?”
“现在……”小羊看我一眼,又低头盯着锅里沸腾的汤汁。乳白色水汽漫过那双蓝眼睛,他的表情有点模糊,“现在的乌君,稍微有点可怜呢。”
“可怜?”
“因为——”小羊呵呵笑起来,“就像你感受到的那样啊。乌君每天都与相亲相爱的人们打交道,周围也一直有异性主动示好,却因为心气高盛,执着于单身呢。”
“那小羊知道他在犟什么吗?虽然他很自信,很骄傲,但不是一个盲目狂妄的人。碰到真的喜欢的女人,他不会以为自己有足够魅力让对方主动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说不定,在人际交往中总是游刃有余的乌君,偏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哈哈。”
小羊掩嘴笑起来。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笃定。难道乌真的翻车过?真是意外,但这算他自作自受吧。
抵达酒店,按计划流程进行排练。乌作为本次婚礼的主要策划和执行者,他优秀的人员调度与沟通能力得到发挥,我甚至听见酒店大堂经理在偷偷议论,希望和他做同事。想挖角,先不提我的想法,乌本人也不会答应。
“平凡。”忍不住用他的语气反讽。
“哈,你对我的动线设计有意见吗?”乌突然出现,歪过头用可怕的表情盯着我。
“不……”我急忙摇头,记得他上一秒还在和七星进行道具确认,离我好几米远。
“你对乌的动线设计有意见,就等于对我有意见。场地走位的草案是我提出来的。包括新郎迎接和转身的时间节点,我也掐算过。别小看你的员工啊,社长。”士道扛着摄影机走过来,故意冷着脸,给我施加更多压迫感。
“我哪里敢对你们有意见。”真是有苦难言。
两个身高逼近一米九的成年男性,一左一右夹逼我。
“好了。这里又不是公司,我不要面子吗。”我抱起手,不甘示弱瞪回去。绝对不能输了气势。
“那你刚才对什么不满意?平凡,这算得上对我的人身攻击了。”乌有些烦躁,甚至,还有一点点委屈。
这是他初次独挑大梁,我知道他付出很多心血,连小羊的踢球邀请都推脱了,一个人在家里默默加班。
“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我坦白。
“社长,这不应该吧,彩排期间三心二意。”这话从士道口中说出来,令我更加惭愧,还有其他情绪在胸口淤堵,我很快就受不了,又不方便在周围有酒店人员走动的情况下实话实说,所以——
“我在你们两个人的事。”
“……啊?”/“什么玩意儿?”
两个人同时啧舌,对我大眼瞪小眼。我叹气,破罐子破摔,把临时想到的借口编得更像样。
“虽然这次设计方案的实际效果很好,甚至超出预期,客户非常满意,已经推荐家中待婚的亲戚来做咨询了。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朝舞台中央望去,“如果婚礼当天,站在那里的是你们其中之一,我就觉得这次的方案并不优秀。衬不出你们本身的光芒,所以平凡。”
两个人沉默着,一会儿面面相觑,一会儿盯着我。这样的气氛太古怪,我伸手把他俩推开,“行了行了,自己该干嘛就干嘛去,又不是在玩123木头人。”
“你有一点搞错了。”士道突然开口。
“什么?”
士道朝乌看一眼,乌这就接过话茬,“这场婚礼的主角不是新郎,包括新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应集中在新娘身上。这是新郎的主张,也是新娘父母的请求。场地走位也好,时间掐算也好,全部设计都围绕这一点展开。但这是不公开的,他们也提出不要把这件事写进方案中——现在你知道了,记得不要和她透露。”
这对新人由乌接待,和我聊得不多,我自然不了解。现在被告知,我有些惊讶。
“她和你不一样。以后别人称呼她,都是什么什么太太,会记得她是谁的妻子,是谁的母亲,就是不知道她本来姓什么。可能有一天她自己也会忘记。”士道侧身朝不远处望去,新娘开始在七星的讲解下熟悉站位。
乌说:“只要不是男方选择入赘,婚后都统一以夫姓。婚礼这天,相当于是女方作为父母孩子的最后一天。”
心里很难受,我忍不住反驳,“我……我和男方聊过几次,他和家人都是温和有礼的人,不会不允许她回娘家的。你说得好像在结婚之后,她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士道挑眉,朝我嗤笑,“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我和他面面相觑,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肤浅。现在的婚姻制度对女性并不公平,明明清楚这样残酷的常识短时间内不会消除,却还是犯了低级错误。刚才的自己,简直像一个天真又愚蠢的小孩子。
“这家伙没有恶意,他也不敢对你这么做。”乌拍我肩膀,“只是,夫妇统一姓氏的制度,连同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和压迫,解决这些问题还需要时间。而且,冰织愿意冠上你的姓氏,你也可以守护自己的事业,为此骄傲吧。像你这样的女性越多越好。你是同栋办公楼里很多年轻女孩的憧憬呢。”
“真的憧憬我的话,至少不要做全职主妇。”我闷闷地说。
“这个嘛……”乌叹气,“其实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也说自己将来会以家庭为重。”
“唉。”我无话可说了。
“你这么在乎有什么用呢。”士道说,“不管怎么说,嫁给一个男人,给他生儿育女,她已经做出选择。不过,在婚礼这一天,她还有机会做回自己。就算已经完成登记,户籍上改姓了。但仪式上,我们还会当她是清白的闺中小姐。她会成为全场最出彩的人,也是权利最大的人。自己想要姓什么,自己做决定。不能被气氛推动,稀里糊涂成为谁家的太太。如果有——我是说,在她头脑清醒,决定不嫁的情况下,还有人要强迫他,那时候我会阻止。”
士道笑着说完这段话。
他平时表现得强势,大大咧咧,有时不够善解人意,逼别人做出妥协,偶尔还很狂妄、倔强、臭屁,讨人厌……
可是现在的他,给我一种正在闪闪发光,十分知性的感觉。具体说不清楚,但也隐约理解了他保持单身的理由。
“士道,你其实是一个很浪漫的人,虽然在你的摄影作品里可以感受出来。但刚才听过你的话,我还发现,你不需要、也很讨厌用婚姻或者其他形式上的东西证明自己的感情。你喜欢自由,也希望对方活得无拘无束。虽然大部分女性都不会认同,觉得没有安全感。但这样的女性,你也不会喜欢吧。能和你共鸣,跟得上你的步伐,这样的女性自然会理解你其实非常专一,完全不用担心你会出轨。而且,我猜你做得出世界末日即将降临,却还有心情邀请她看电影这种事情——你就是全世界最浪漫的法外狂徒。”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刚才从他话语中一闪而过的光亮,如引导般串联起从前的记忆,照亮我从前忽视的角落。现在我感受到士道的优秀之处,与他性情的表象不同,这份优秀充满了感性的力量。
“嗯……”士道闭上眼睛,手抱在胸前,仔细思考的模样。
“不会吧。你这口才我真的学不来,太非凡了。”乌和我勾肩搭背,就像回到学生时代。我发现他眼睛朝舞台方向望去,那边正在进行交换戒指的彩排。男女双方都非常紧张,好像初次交往似的不敢看对方眼睛。
“乌,你得找个强势能干的女人做老婆。”
“啊,为什么?”
“担心你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嘴上说得很漂亮,但行动上又差一截。“我结合早上小羊的描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你这人说话做事都太油滑,态度轻浮。就算你出于好心,要是对方不够聪明,反应迟钝的话,还是会把你误会得很深。所以,需要一个有气势又有魄力的好女人一点点纠正你。”
乌的伶牙俐齿失去威力。他像生吃苦瓜,满脸郁闷。
士道笑个不停,声音尖锐如落井下石,“真可怜啊,谁说乌鸦不能做笼中鸟。”
“闭嘴。”乌抬脚踹过去,当然被士道轻易躲开了。
“对了,刚才我想了想。”士道一边闪避一边看向我,“与其一起看电影,我们不如拿一亿日元现金堆多米诺骨牌,尽情糟蹋,直到变成灰烬。反正嘛,死了都一样。”
话糙理不糙,符合他的风格。看他和乌西装革履,却像小学生一样相互闹着,我觉得活着真好,好想和小羊分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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