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梦到你了，算噩梦吗？

李白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怎么会死呢？”

安倍晴明执折扇敲了一下自己掌心，说：“关于那位神明的传闻是这样的，千年前在高天原的审判场陨落。那一场审判几乎摧毁了半个高天原，之后邪神八岐大蛇被镇压在狭间，高天原的武神之首须佐之男也身死了。”

李白胆战心惊听完，倒是和他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合上了，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须佐之男死在了千年前。

死在了千年前……

李白记得须佐之男说过，他到哪个世界就以哪个世界的状态存在，那如今他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

夜风吹乱他的鬓发，李白骤然感觉冷了。

“阁下有地方可去吗？”安倍晴明见李白茫然地站着，便问，“不如今晚先到我家歇着？”

“那就谢过了。”李白作揖，他确实无处可去，而对方是通晓鬼神的阴阳师，说不定能靠他找出点转机。

安倍晴明颔首，打开折扇扇了两下，夜色中响起了动物踩过路面的哒哒声，不消一会儿，一头健壮的黑色公牛拉着木车过来了，没有人驾牛，这辆牛车就这么自行走过来了。

安倍晴明邀李白上车，等两人和小白在车厢坐定，牛车自己走了。分明走在荒郊野外的崎岖道路上，却一点都不觉得颠簸，哒哒哒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安倍晴明的宅邸。

宅子很冷清，似乎没有活人居住的气息，院中芳草萋萋，随风起伏，一条石子路径通向木廊。安倍晴明引李白进屋，随意在木板上坐下，李白见他不拘礼节，也席地而坐，小白蜷在外面的木廊上打个长长的哈欠就闭眼睡了。

紧接着，一名身穿宝黛色唐衣的女子款款走来，面目白净，袖底散着若有若无的幽香，捧着一个铜盆，盆沿搭着两块白色方巾，里面装了温水。

女子先端给李白净手，再转给安倍晴明洗。

“她是……式神？”

“是这院中的蓝蝴蝶花，我叫她阿野。”安倍晴明轻摇折扇，“阁下是否还有兴致，陪我小酌两杯？”

“在下李白。”李白满口答应，“恭敬不如从命。”

式神阿野搬来矮桌，摆上清酒，一盘煎香鱼，一碟腌萝卜，一碟剥了壳的盐水花生，在他们的琉璃杯里斟满了酒。

安倍晴明举杯，朝着李白虚虚地碰杯：“李兄有心事？”

“嗯……”李白悠悠地叹气，仰头饮尽了杯中物。

安倍晴明低头浅呷一口：“关于须佐之男？”

“是。”李白转眼又喝下了阿野为他重新斟满的酒，“我想找到他。”

“可是他确实不在这个时代了。”安倍晴明夹起一条香鱼，咬一口斯条慢理咀嚼完，“千年以来，从未有过他现世的消息。”

“就算如此……”李白有些重地把杯子放到桌上，发出嘭的一声，“我必须找到他。”

安倍晴明问：“难道你想复活这位神明？”

李白又一仰头喝完了第三杯酒：“倒也是个办法。”

安倍晴明嘴角的浅笑深了点，终于把第一杯酒喝完了：“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人能复活高天原的神明。”

李白左手肘抵在矮桌上，小臂竖起支着头，半举着着琉璃杯，幽亮的月亮映在酒面，像极了须佐之男那双金黄的眼眸。李白盯了许久，迟迟没有饮下这杯酒，怅然问：“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见到他？”

安倍晴明摇头：“若是尚在神职的神明，倒可以帮你问问，不见千年，去哪寻他的踪迹？”

李白哂笑，发泄似地把酒灌下喉。

既然能开启时空之阵，穿梭无数世界，怎么不告诉他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

阿野给李白满上，李白一杯复一杯，连灌了三杯，直到脑袋有些懵，才把琉璃杯放下，心一热，拿出了贴在心口放着的耳饰。

“难道今后只能睹物思人了吗？”

安倍晴明脸色一动，放下夹了一粒花生的筷子，问：“这个耳饰和须佐之男有关？”

“他送给我的。”

李白的头靠着小臂往下滑，在这个世界睁眼到现在，先是斗了半天妖怪，再是思虑须佐之男，几杯酒把积累到现在的劳累都催出来，眼皮也渐渐变重了。

“本来是他的贴身之物，说什么能驱避妖魔，就塞给我了。”

安倍晴明微微张开嘴巴，那张自若的脸上浮现震惊的表情：“你是如何见到须佐之男的？”

“如何见到？”李白的头终于滑下来，脸贴在木桌上，右手拿着的耳饰也磕在上面，声音嘟囔不清，“就那么见到了……”

安倍晴明拿起耳饰，感到上面神力流转。

“李兄，或许有办法……”

“办法……”李白无意识地重复安倍晴明的话，终是抵不过一身困顿，视野一黑，睡了过去。

然后，再一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酒店的白色纱帘遮不住初夏的朝阳，才六点多，明晃晃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

李白眨了两下眼睛，脑中除了宿醉带来的混沌，还死死拖着那个未完的梦境。安倍晴明最后和他说了什么，他全然没有听清。

心脏还被梦捏着，久久缓不过神。

耳畔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李白呼吸一凝：这是……小野天马。

李白偏过头，小野天马正安静地睡在他旁边，脸朝着他侧睡，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金发胡乱地遮住了半边侧脸。

李白长长地呼气，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的粗重。

“你醒了？”小野天马慢慢睁开眼睛，金色的眸子还有些懵懵的。

“嗯……”

小野天马捋清了散在脸上的头发：“感觉还好吗？昨天你醉得那么厉害，没等我洗完就睡得叫不醒了。”

“嗯……”

“起来吗？”小野天马不是贪觉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被窝中撑起手，准备起了。

李白倏忽抓住小野天马手腕，直直地看进小野天马的眼睛，手下意识地用力：“再待一会儿。”

小野天马轻轻地“嗯”，任由李白抓着，重新躺回去。

很长的一段时间，李白终于感到自己被捏得发紧的心脏缓释出来，才松开了手。

“夜里没有睡舒服？”小野天马问，“做噩梦了？”

李白恢复一贯自得的神色，侧身支头，居高临下看着小野天马，有心逗他：“梦到你了，算噩梦吗？”

小野天马没想到李白这么说，仰着脸撞到李白戏谑的目光里，明知李白逗他，心还是不争气地跳乱了一拍：“大、大概不算？”

“当然不算。”李白眯着眼睛，回味似的，“是个美梦。”

“……那就好。”

小野天马默默转过去，把被子往上拉了点。

话题过于私密，他不想接这个令自己尴尬的话茬。

李白凑近小野天马，脸贴得很近，自然垂下的栗色发梢缠进小野天马的金发中：“还睡呢，不饿吗？”

李白的发丝扫过小野天马的侧脸，有点发痒。

小野天马僵着：“不饿……”

“我饿了。”李白贴着小野天马说话，鼻息喷洒间，看到他浓密的金色睫毛一颤一颤的，“陪我吃点？”

“唔……”小野天马说，“那你先起来。”

“好。”李白挪开了，心情愉悦。

小野天马紧绷的身体松下来，被李白激起来站岗的汗毛终于能下班休息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起床，李白进浴室冲刷了一声酒气，重新收拾得清爽干净，携小野天马去了行政酒廊。

不同于共通的用餐空间，这里相对私密、安静，他们去的早，只有服务人员在门口站着迎宾。

他们选在靠窗的餐桌，李白转一圈回来只拿了一瓶开盖的红酒和两只高脚杯，小野天马看着自己端回来的寿司、西点有点发懵。

“你不是饿了吗？”

李白把酒杯放在小野天马面前，倒上小半杯：“红酒开胃。”

小野天马：“……”

李白坐在小野天马对面，优雅地抿上一小口红酒：“怎么样，喜欢吗？”

“嗯。”小野天马点头，慢条斯理吃下一块寿司。

李白叉了小块蛋糕：“一会儿去哪玩？”

“你定。”

“B城有很多前朝留下的古迹，我带你转转。”

小野天马满口答应：“好啊。”

李白低头又抿了一口红酒，他其实不喜欢这些地方，人多嘈杂。

但时间总得打发过去，对远道而来的小野天马来说，见见别国的名胜，不失为一种新奇的感受。

于是，吃完早餐，李白带着小野天马去了B城最著名的古代宫殿群，放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的。

然而，著名也意味着人流量，尽管不算晚，游客已经熙熙攘攘了。

李白三步一回头，生怕小野天马跟丢了。

“好多人。”小野天马叹道。

“还好吧，跟B城的早晚高峰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李白说，“而且东京的人也多的头皮发麻啊。”

小野天马说：“我没去过东京。”

李白问：“一直待在隐歧岛？”

小野天马“嗯”了一声。

李白心中涌起得意，扬着头笑起来。

李白带着小野天马在人群中穿梭，离售票处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李白！”

李白正要掉头过去，声音源头自己跑过来了——是他的微信联系人“江湖骗子”。

“你怎么有闲心到这儿来了？”江湖骗子很是惊奇，刚开口寒暄一句，脸色猛地一变，仿佛雷劈了一样，目光颤巍巍地转到小野天马身上，“你带来个什么高人？！”

李白说：“就是你指我去找的。”

江湖骗子不敢相信：“你还真的找到了啊！”

“不然呢？”

江湖骗子拉住李白，对着小野天马小心翼翼歉笑，把李白拉远一点，小声地说：“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李白问：“是什么？”

“这浑身的功德和香火，神容威正。”江湖骗子说，“岛国拜的神吧。”

“哦。”李白满脸无所谓，“这我知道。”

“嗯？？”江湖骗子震惊了，花了许久才消化掉李白这个毫不在乎的表情，“也罢，反正你也不是什么简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