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妮雅睫毛颤动了两下，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在木制房顶上。
“嘶...”
试图撑身的瞬间，侧腰缝合处刺痛，她倒抽了口冷气。
“艾蕾妮雅！你终于醒了！”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立刻响起，萨沙那张熟悉的脸庞凑到床边。
艾蕾妮雅这才看清，自己正身处一个狭小却异常整洁的房间。一张床，一张小桌，一把椅子，便是全部家当。墙壁虽然斑驳，对于常年风餐露宿、挤在简陋营房里的调查兵团士兵来说，这简直称得上是奢侈的单间待遇了。
“萨沙……”艾蕾妮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她放弃了起身的打算，虚弱地靠在枕头上。
萨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帮她把背后的枕头垫高，让她能稍微舒服地半躺着。
“我们在王都！调查兵团的总部！”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转身从旁边的小桌上端来一杯温水，递到艾蕾妮雅唇边，“先喝点水，你睡好久了。”
萨沙将夺回艾伦的惨烈战况告诉了她，在兵团损失了近三分之一老兵的情况下，艾伦被成功夺回，他似乎在那场战斗中觉醒了某种特殊的能力，能短暂地“命令”巨人停止攻击人类。
艾蕾妮雅静静地听着，小口喝着水，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突然，萨沙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地惊叫一声，猛地站起身：“我得赶紧去告诉利威尔兵长你醒了！”她说着就要往外冲。
“咳咳咳！！！”
艾蕾妮雅瞬间被口中的水呛了个正着，剧烈的震动撕扯着腰侧的伤口，她整个人无力地倒回床上。
“艾蕾妮雅！你没事吧？！”萨沙又吓得立刻扑回床边，“伤口是不是裂开了？要不要叫医疗班的人过来？”
“谁……？”艾蕾妮雅怀疑自己是不是疼出了幻觉，“你告诉他干什么？”
那个名字光是听到，就让她腰侧的伤口似乎又疼了几分，这位长官不会还想冲到房间来骂她吧...
萨沙看着艾蕾妮雅的反应，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八卦的，她神秘兮兮地问：
“艾蕾妮雅，你跟利威尔兵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啊？他这几天可是亲自来看了你两三次呢！每次就站在门口看一会儿，也不进来……”
一种荒谬感袭来，但萨沙那过分笃定的表情和她口中“来了两三次”的细节，让艾蕾妮雅不得不顺着这个方向去思考。
难道是关于兽之巨人情报的遗漏之处？那份简报确实仓促，某些关键细节确实需要她再次确认，等自己状态好些也许团长会传唤她。
她不再深思，转而看向这个过于“豪华”的单间，岔开话题：“王都总部的条件……这么好吗？我都能单独一个房间了？”
萨沙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我也不知道啊，是上面安排的。不过真的好羡慕你啊艾蕾妮雅！不用挤大通铺！”她拍了拍艾蕾妮雅的枕头。
艾蕾妮雅看着萨沙的样子，故意板起脸：“羡慕？那简单，如果你也愿意在腰上来这么一下，我非常乐意把这个‘豪华单间’让给你。”
萨沙立马摇头，说着“伤员需要补充营养的话”要去给艾蕾妮雅拿点吃的。
艾蕾妮雅疲惫地合上眼，想再睡一会，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盘子放在木桌上“哐当”的声响。
“喂！醒着就别装死！”
让那标志性的嗓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艾蕾妮雅无奈地睁开眼。
怎么让她这个伤员消停下来就这么难。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让几步跨到床边，声音又急又冲：“逞什么英雄？！害得我欠你这么大个人情，麻烦死了！”
艾蕾妮雅被他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腰侧的伤口似乎也跟着抗议起来，她没好气地对旁边正试图从盘子里偷拿一块小饼干的萨沙说：
“萨沙，麻烦你，赶紧把这个吵死人的家伙弄出去，我需要安静……”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萨沙刚把饼干塞进嘴里，闻言含糊地“唔”了一声，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戏比较重要。
让被艾蕾妮雅直白的“吵死人”噎了一下，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算了…这次…谢了。”那声音别扭得仿佛每个字都在跟他自己打架。
艾蕾妮雅故意把脸转向另一边，对着墙壁，慢悠悠地说：“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萨沙，你听见什么了吗？”
她完美演绎了什么叫“选择性失聪”。
让瞬间被点着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艾蕾妮雅：“喂！你这家伙！你是伤到腰不是摔坏脑子了吧？！装什么傻！”
他像是要找回场子，“听着！下次！下次再敢莫名其妙挡在我前面，我真的会揍你！管你是不是伤员！我说到做到！”
“噗嗤——”旁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萨沙不知何时已经成功摸到了个苹果，正靠在桌边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补刀：
“让，你认真的吗？格斗课的时候，你被艾蕾妮雅摔出去的次数，比食堂的土豆汤出现的次数还多吧？”
让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萨沙！你这土豆女！吃你的东西！少插嘴！”
看着让那副吃瘪到极点的表情，艾蕾妮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又不可避免地牵动了腰侧的伤口，疼得她吸了口冷气。
“行了……”她一边忍着笑一边吸气，朝让挥了挥手，“你的‘谢意’和‘威胁’我都收到了，现在，我需要休息，而不是在这里听你发表‘揍伤员’的宣言。”
她顿了顿，又看向还在啃苹果的萨沙：“还有你，萨沙，看好他，别让他再溜进来了。”
让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才转身出门。
萨沙看着让气冲冲的背影，又咬了一口苹果，然后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啊！我去给你拿点正经吃的！这个苹果……嗯……我帮你尝尝甜不甜！”
她飞快地把剩下的半个苹果塞进艾蕾妮雅手里，也跟着溜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艾蕾妮雅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心情似乎轻松了不少，她重新闭上眼睛。
终于消停了。
————————
得益于艾蕾妮雅惊人的恢复体质，第三天，她便能下床活动自如了——虽然剧烈的训练暂时仍是禁区。
很快，她便接到了埃尔文的传召。
进入埃尔文的房间，艾蕾妮雅微微一怔。
埃尔文的胡茬从下颌蔓延至颧骨，他披着敞开的衬衫靠在床头，缺失的右臂被绷带包裹成一个突兀的断面。
利威尔则抱臂坐在床边的硬木椅上，视线在她踏进门的瞬间便扫了过来，默不作声的扫过她腰侧。
艾蕾妮雅压下心中的波澜，行了个军礼：“团长，兵长。”
对于利威尔出现在埃尔文房间，艾蕾妮雅起初并未多想——兵长探望受伤的团长，天经地义。
然而，当她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房间布局时．．．房间里书架、地板堆满了厚重的卷册，橡木桌上面并排放着两只茶杯，杯沿还残留着水渍。而衣橱的门半开着，里面除了埃尔文常穿的衬衫，还静静挂着一件明显小一号的作战服，而且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难道！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瞬间击中艾蕾妮雅，她感觉自己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她迅速低下头，死死控制着“我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兴奋表情，她现在只想立刻冲出去找到萨沙！
然而，她这点细微的情绪波动和强忍的表情，显然没能逃过利威尔的眼睛。他几乎在她低头掩饰的瞬间就猜到了她脑子里正在上演什么离谱剧情，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埃尔文似乎并未察觉这短暂的暗流涌动，或者说他此刻的状态让他无暇顾及。他对自己略显颓唐的形象露出一丝歉意：“抱歉，这副样子，失礼了。”
他用仅存的左臂指向床边另一张空着的橡木凳，“请坐。”
艾蕾妮雅依言坐下，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埃尔文团长身上。
埃尔文的目光温和地落在艾蕾妮雅身上：“你的伤势如何了？萨沙说你恢复得很快，但亲眼所见，还是令人惊讶。”
“劳您挂心，团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伤口本身不算深，而且……我的体质确实比常人恢复得快一些。”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埃尔文微微颔首，“艾蕾妮雅，这两天，我已经听了很多份关于你行动的简报。无论是巨木森林中对女巨人的追踪围剿，还是后来在兵舍遭遇兽之巨人时的应对，以及在艾伦夺回战中的表现……你的判断、勇气和行动力，都堪称出色。你为人类夺回希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职责所在，团长。”艾蕾妮雅迎上他的目光，“能为人类的自由而战，是我的荣幸。”
埃尔文沉默了片刻，他的身体微微侧向艾蕾妮雅。
“然而，在这些出色的表现中，我注意到了一些……值得深思的‘巧合’。在巨木森林，你接到的是原地警戒的命令，但你却违令跟随了增援部队。在兵舍，米可的撤退指令下达后，你依然跟随他去往了兵舍。这两次行动，你都违背了明确的指令，将自己置于巨大的、甚至不必要的风险之中。”
艾蕾妮雅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并非在质疑你的立场，” 埃尔文强调道，“你的行动本身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但巧合也该有边界，我很好奇，艾蕾妮雅，是什么让你在那些关键时刻，选择了与命令相悖的行为？”
艾蕾妮雅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她摸不清埃尔文是在怀疑还是在怪责，她迟疑道：“如果我说……是直觉？”
“直觉？”
“是的，”艾蕾妮雅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解释这复杂的感觉，“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前，我心中会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预兆感。非常清晰，非常紧迫。那一瞬间，我无法进行任何理性的思考或权衡利弊，我……无法说服自己那可能只是幻觉，而假装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然后按部就班地执行命令。”
埃尔文没有立刻回应，他靠回床头，似乎在消化这个答案。
“战场上从不缺少依靠本能和应急反应活下来的士兵，”埃尔文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艾蕾妮雅脸上，“为什么你会如此坚持地相信这些‘不安的预兆’？甚至违抗命令？”
她犹豫了片刻，“团长，我并非完全相信那些预感就一定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只是无法容忍自己明明感觉到了危险的可能性，却什么都不做。我想尽全力去杜绝那种可能性的发生，哪怕一丝机会。”
埃尔文并没有对她的回答做出反应，这让艾蕾妮雅有些摸不清。
她决定说出那个更难以解释的部分，“而且……在我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瞬间，我有时会觉得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这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感受’和‘反应’……这种不符合常理的感觉，让我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利威尔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了艾蕾妮雅的脸上。
埃尔文陷入了沉思，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的陈旧气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兵团操练声。
过了好一会儿，埃尔文语气带上了一丝赞许：
“我看过你的训练成绩，艾蕾妮雅。尤其是立体机动装置的使用，非常出色。操纵的精准度和速度，甚至打破了兵团多年的记录。”他看向利威尔，“我记得那份报告你也看过。”
利威尔没有回应，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艾蕾妮雅身上，轻微点了下头。
埃尔文继续道：“这种对立体机动装置的天赋，配合你所说的……‘时间感’，或许正是你直觉反应的基础。我会让韩吉特别关注，帮你调整一套更契合你反应速度的新式立体机动装置，最大限度地发挥你的优势。”
艾蕾妮雅心中涌起一阵激动和感激：“是！谢谢团长！”
埃尔文微微颔首，“艾蕾妮雅，你将编入利威尔班。”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埃尔文！”利威尔的声音骤然响起，这是他自艾蕾妮雅进门以来的第一次开口，里面蕴含的不满清晰可辨，他抱臂的姿势未变，但眉头紧拧着。
埃尔文目光扫过利威尔愈发阴沉的脸，“奥路欧已正式申请退至二线，佩特拉腿部重伤，无法承受高强度的立体机动作战，申请退役之前她向我推荐了艾蕾妮雅。同时，埃尔德和根塔的空缺，也需要有人填补。”
他继续宣布：“艾蕾妮雅，即日起，你将担任利威尔特别作战班的副官。”
利威尔班的副官？这个任命的分量远超艾蕾妮雅的预期。对然编入特殊作战小队是荣誉，但担任副官意味着更重的责任、更直接的指挥链，以及……与那位难以捉摸的利威尔兵长更紧密的联系。
一想到每天要直面那张冷脸，忍受不留情面的评价以及周身散发的压迫感……艾蕾妮雅感觉自己腰侧的伤口都开始幻痛了，本能的抗拒在她心底升起。
她压下这丝波动，措辞谨慎试图拒绝：“团长，我深感荣幸。但作为新兵，我的资历尚浅．．．．”
“艾蕾妮雅，你很聪明。”埃尔文看得出她的抗拒，并直接打断了她。
“而且在自身陷入极度危险、甚至可能丧命的情况下，你仍能持刀守护同伴——人类需要这种近乎本能的勇气和决断力。但是你要意识到，身为一名士兵，你的首要职责是服从命令，只有这样，你的能力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而非仅仅依靠个人的判断和……直觉。”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脸色阴沉的利威尔，“我相信，利威尔会很好地帮你纠正这一点。”
艾蕾妮雅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辩解。
“这是命令。”埃尔文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权威和终结讨论的意味。
艾蕾妮雅所有推辞的念头被碾碎，她从凳上站起身，选择了服从：“是，团长，明白。”
她转身，步伐略显僵硬地离开了房间。
想到艾蕾妮雅离开时眼中那毫不掩饰、几乎要溢出来的抗拒，利威尔感到烦躁。他站起身，走到埃尔文床边：
“埃尔文，我需要一个解释。”
埃尔文靠在床头，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缓缓开口：
“把她放在你视线范围内，我以为你会更放心。”
利威尔做了什么，埃尔文当然知道。壁外调查中不动声色地将她调到到安全的位置；第二次女巨人围剿作战前，以她“受伤会拖后腿”为由，强硬地将她的名字从作战名单上划掉……这些看似公事公办的操作，背后那点不易察觉的关注，在埃尔文眼中清晰无比。
埃尔文随意地指了指房间另一侧——那里明显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然后，他慢悠悠地补充道：
“或许……需要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个额外的房间？”
这轻飘飘的问句，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精准地命中了利威尔的雷区。
在本文中的设定，调查兵团的总部在希娜之墙内，旧部位置与原著中一致，在罗塞之墙内。
艾蕾妮雅的体能和力量虽然勉强，但是格斗和立体机动装置是她的强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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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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